喀斯特贵阳及其当代艺术群落

夏炎

山地城市贵阳，常住人口600万，平均海拔1100米，城市地貌大多由喀斯特岩溶构成，气候属亚热带湿润温和型，年平均气温15.3℃，尤其夏季平均温度23.2℃。近几年依托大数据产业发展为主的贵阳，经济发展总量与人口数量都在快速翻新增长。相较于发展迅速的城市硬件設施，贵阳的当代艺术生态系统结构略显简单。当下贵阳运营相对稳定的艺术社区有化纤厂艺术区，但缺乏社会资源持续性的介入及本土艺术院校在当代艺术上的学术构建与资源参与。本土艺术家自发创建艺术社区并依托入驻艺术家群体力量制造艺术事件，借此在本土小众群体中引发当代艺术形态的存在感，为本区域传播当下艺术而持续动作。在商业发展翻新影响下，当代艺术作为城市消费的精神辅料开始频频为商业项目站台，借助当代艺术招揽人流，在为项目品牌注入当代艺术基因达到有效快捷的良性输出过程中，贵阳的当代艺术体系及艺术家自身由此产生了更多与社会关联的机会，并从中获取了能够参与城市发展的各种社会角色。

一、艺术群落的循回

1979年，贵阳艺术家在北京西单街头展出了具有强烈意识形态表达、艺术语言超前的绘画作品，这场“贵阳五青年画展”成为贵阳当代艺术群体与现象的起始事件。贵阳艺术家大体呈现的个人性格与艺术语言上的狂野怪诞，与贵州山地曾经隔绝交通而生出的蛮荒不无关系。20世纪80—90年代，贵阳艺术家大多出走外地，长居贵阳并能有效工作的艺术家数量稀少，他们基本存在于艺术院校内，单纯以绘画本体语言实践为工作方向。2003年，在贵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举行的“第二届贵阳油画双年展”加大了区域文化的讨论，在梳理本土文化的同时关注艺术多样性的问题，使得贵阳当代艺术的发展在观照外因的动机下，集体产生了对外碰撞的欲望。

2006年以来，贵阳陆续出现过“城市零件”“六栋”“边线”等艺术群落，其中“城市零件”发展规模较大，在贵州当代艺术的对外输出中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目前存在的“化纤厂艺术区”群落，是迄今贵阳艺术群落中驻留艺术家最多、资源结构最丰富、社区配置最齐备的一个当代艺术群落。董重是第一位在贵阳创建当代艺术群落的艺术家，当年他受邀去昆明创库艺术社区展览后受到启发，于2006年邀约了几位年轻艺术家租下贵阳市文联老办公楼闲置的几间办公室，聚集在一起画画，这个小群落就是“城市零件”的前身。这栋文联老楼在贵阳城中的相宝山半山腰上，山体中有20世纪50年代“深挖洞、广积粮”时期人工开凿的防空洞，洞体贯通相宝山，洞的另一头是我任教的贵州师大。受董重的邀约加上距离学校不远，我带了当时正读大三的学生丁凯、王荣植、唐佩君翻过相宝山入驻了文联老楼，自此与董重、幺哥、谷旭、周璐、石羆、李剑锋、熊鹤等艺术家聚集在一起工作。之后又陆续加入一拨儿贵州师大美院的学生，石金玲、石金剑、王雪、王静、龚雷、熊康华、杨武铭、李治、吴棕华、张兴龙等，由此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艺术群落。2010年，在好友严寒的帮助下，“城市零件”获得K11艺术机构的资助，艺术群落搬迁至金阳新区（现为观山湖区）新世界社区内，工作室面积及各种硬件设施得到改善，艺术家们的作品状态也大幅提升。

贵阳“城市零件”群落存在的2006—2015年间，艺术家们参与国内外展览数量众多，群体形成以来参与国内外当代艺术展览部分场次如下：“从西南从发”（广东美术馆）、“果冻时代”（上海美术馆）、“口传与耳闻的四方”（贵阳美术馆）、“欲望现实”（新加坡斯民艺苑）、“来自避暑之都的当代艺术”（重庆锦瑟画廊）、“角落”（成都K画廊）、“中国当代艺术的身份与转换”（瑞典）、“赢家与输家”（挪威）、“后先锋中国当代艺术的四个方向”（香港）、“底层人文”（北京宋庄）、“新动力”（上海原弓美术馆）、“动物狂欢节”（四川大学美术馆）、“视觉感动”（上海美术馆）、“激浪计划”（成都、柏林）、“未来的天空”（中国美术馆）、“西南力量”（深圳、上海、成都）、“重庆首届青年美术双年展”（重庆国际会展中心）、“领升——中国美术批评家提名展”（北京当代艺术馆）、“内观”（北京798圣之空间）、“混搭的图像”巡展（深圳美术馆、西安美术馆、湖北美术馆、石家庄当代美术馆）、“野地蔓延”（成都蓝顶美术馆）、“黔进台湾”（台北安德昇画廊）、“猛然间”（上海华府画廊）、“变异的风景”（上海月湖美术馆）、“贵阳叙事”（成都当代美术馆、广州53美术馆）、“改造历史：2000—2009年的中国新艺术”（北京今日美术馆）、“后语境——扩展的边界和风化的故土”（武汉、上海、香港K11）等。在这些展览输出中，贵阳当代艺术对外形成了狂野、生猛的语言表现特性。对于“城市零件”艺术家及其作品，由贵州出走云南大学的管郁达先生归纳为“基于山地文化背景的野、怪、狂、丑的美学品格”，这些隶属地域性的传统气质在当时的“城市零件”艺术家的作品中都有很好的保留。2015年，原计划落地贵阳金阳新世界的K11商业项目取消，相关资源陆续撤离贵阳，失去背景支撑的艺术家工作室很快被物业遣散，“城市零件”群落就此散落。

2018年，我通过“58同城”搜索到乌当区高新路上的爱普丝化纤厂有闲置厂房招租，面积近2000平方米，厂房内部空间通透，层高近8米，非常适合改造为艺术家工作室。打了3个小时电话，邀约艺术家商量分摊面积改建工作室的计划，确定了第一批入驻化纤厂的艺术家，刘力、陈红旗、曾希圣、黄光辉、曲卫星、朱世伟、许泉、石羆、李剑锋、王荣植、辛力强、张大羽、熊康华、石金玲、王祖文、车映霖，加上我共17位（工作室建好之后陆续新增艺术家任伟、田园、张若云、谢薇）。6月1日，化纤厂艺术区改建开工。9月28日，化纤厂艺术区挂牌，艺术家工作室及公共展览空间“纤维空间”第一次面对公众开放。2020年6月初，化纤厂艺术区二期1000余平方米改扩建工程开工，同年8月1日二期艺术家工作室启用，新入驻艺术家有陈启基、陈若利、熊刚、丁凯、龚雷、杨正银、余萃敏、王田、杨钢、张宗保、王宏柱、宋祖杰、胥伟、张云冲、侯再伦、杨昌定共16位，化纤厂艺术区入驻艺术家数量已近40人。化纤厂艺术区的创建与“城市零件”当代艺术群落的解散有必然的关联。正如一次集体迁徙，包括我在内的原“城市零件”艺术家有多达12人出现在了“化纤厂”群落中。创建“城市零件”的艺术家董重因个人原因放弃群落，独自搬回自己居住小区内的工作室工作，但仍保持着与“化纤厂”群落的联络。

化纖厂艺术区的创建，抛开艺术家工作室的功能与意义，最有趣的部分是在没有外部资本及专业机构人员介入的窘境中，“化纤厂”艺术家们自发创建并开始运营非营利艺术空间“纤维空间”，这是贵阳第一个纯正的当代艺术展览场域。从2018年10月开始，“纤维空间”部分展览及艺术家驻留项目有“化纤厂开放日”（2018年9月）、“贾鹃丽”同名个展（2018年10月）、“不定”时永华驻留项目展（2019年3月）、“非线性规划”（2019年5月）、“沉没的倍数”周亚军驻留项目展（2019年5月）、“隐示”（2019年9月）、“PPPP和朋友们”（2019年10月）、“之间者”（2019年11月）、“你好，2020”（2019年12月）、“勿”影像艺术贵阳展映季（2020年8月）、“流变之形”（2020年9月）、“刘力”同名个展（2020年10月）、“隐形|噪音”陈红旗纸本作品展（2020年11月）、“未知场域”石金玲个展（2020年12月）、“藏身”车映霖个展（2020年12月）、“董克俊黑白木刻集”（2021年4月）。受疫情影响，“纤维空间”2020年度引入的徐赫个人作品展及几位欧洲艺术家的展览被迫取消。2018年开始运营的“纤维空间”通过展览建构了当代艺术与城市的关联，制造出一个接一个的关于当代艺术形态的热点。目前，“纤维空间”正着手规划改建更大体量的展览空间，预计展场面积由现在的400余平方米扩展到2000平方米，并配置专职人员从事机构运营。

二、作为城市发展配角的艺术站台

具国际化视野的、科技的、实验性较强的当代艺术语境被更多的年轻群体青睐，贵阳本土商业运营体系在近5年的发展中接受了当代艺术语言形式的登场。除艺术家自发创建的“纤维空间”外，贵阳目前具有可持续性运营发展的民间当代艺术机构还有上空间、支点美术馆、天海美术馆、大象盖乐瑞、萧空间等，这些艺术机构目前都在常态运营中，制造着贵阳本土资源稀缺的当代艺术事件。

上空间位于贵阳观山湖区红星观山天铂地产项目内，由地产项目方全资投入展览空间建设及展览运营费用。2021年6月，上空间推出首展“云镜”，由艺术家张小涛与我共同策展，展览名称取自参展艺术家梁绍基先生2007年在天台山上的行为作品《云镜/自然系列No：101》。他将镜面裹绕蚕丝映射天空中的云朵，蓝天的云流映入丝网间隙，生成虚实相生的云幻镜像。当下“云上贵州”类大数据公司及其产业聚集于贵阳，作为大数据储存的“云”成为常态化的贵阳符号，“镜”则是数据接入与输出端，“云镜”可以准确概括贵阳的产业特点，同时亦包含有东方意境中的美学禅意。这场主题契合了贵阳当下文化构成的当代艺术展览，吸引了数万观众前来观展，为地产项目引流传播带来了可观效益。上空间展览档期规划有序，持续为本土提供具国际化视野的展览平台。作为专业的艺术服务机构，上空间旨在当代艺术语境中实现跨地域、跨媒体的具有先锋实验性质的多元文化形态视觉艺术呈现，积极为活跃本土当代艺术与文化生态提供动力。

支点美术馆与天海美术馆同属私人艺术机构。支点美术馆以本土当代油画艺术推介展为主，创建者为艺术家支易山、姜霖夫妇。天海美术馆以偏重学院方向的馆藏当代艺术作品展览为主，创建者为设计师伍新凤。这两座美术馆的创建与运营都与本土艺术家李革有关。大象盖乐瑞和萧空间都以其他行业的运营收入支撑艺术空间的展览运营，主理人都是热爱当代艺术的城市青年，他们在当代艺术体系中寻找倾同自己价值观的艺术家及艺术作品，积极策划并推出展览，并通过门票、艺术作品及周边销售，实现展览营收，以补贴艺术家及机构日常运营的投入。

贵阳的当代艺术生态结构略显丰富的是艺术群落环节。在艺术群落中集体存在的贵阳艺术家沿袭传承着20世纪80、90年代的贵州前辈艺术家独行其野的性格基因，信奉个人神话的创造，这也表现在“化纤厂”艺术家的身上，他们的潜意识中有极强的独立性，每一位都是鲜活、原始的个体存在。贵阳当下以上空间为首的艺术机构陆续推出的艺术展览，其中不乏最具实验性的艺术作品，类似科技、跨媒体、观念化的在视觉艺术层面力求变化的当代艺术，正被更多观展者接纳，同时也影响着贵阳艺术家当下作品的形式语言走向。

责任编辑：孟 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