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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布伦塔诺对西格瓦特存在性判断和否定性判断的批评

2021-10-07苏振甲

关键词:批评

苏振甲

摘 要:布伦塔诺就西格瓦特存在判断和否定判断进行了批评,这些文稿收录在奥斯卡·克劳斯教授编辑出版的《真理与明晰》一书中。通过梳理布伦塔诺对西格瓦特这两个方面的批评,进一步展示出布伦塔诺的判断理论之思想内核。布伦塔诺认为,西格瓦特对存在概念理解偏离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轨道,并将其狭窄化。同时他也指出了西格瓦特判断理论的基础及其错误起源,从而有效地夯实了自己关于存在性判断和否定性判断的理论基础,进而捍卫自己的判断理论。

关键词:布伦塔诺;西格瓦特;存在判断;否定判断;批评

中图分类号:B516.4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0539(2021)04-0022-07

奥斯卡·克劳斯教授在编辑出版的关于布伦塔诺的《真理与明晰》一书的前言中写道:“布伦塔诺自己出版的著作,其影响力相对比较小,但是他的演讲、通信及其谈话的影响力则非常大”[1]。克劳斯教授编辑了布伦塔诺生前未出版的大量的演讲、通信及其谈话等内容。对于一位自称是“亚里士多德学生”的哲学家来说,时刻保持思想状态并在各种场合澄清人们赖以维持思想的各种错误,对布伦塔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克劳斯教授编辑的《真理与明晰》以及《正确的知识与错误的知识之起源》两本著作中都收录了布伦塔诺关于西格瓦特存在性判断和否定性判断理论所做的批评。

关于判断作出的研究在布伦塔诺思想发展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可以说,对西格瓦特存在性判断和否定性判断理论所做的批评,不仅是对自己的判断理论的补充和完善,更是对自己心理学特别是描述心理学的拓展。

一、命题判断与事物存在之间的关联

布伦塔诺曾经对存在概念做出过非常精彩的研究,这种精彩得益于他对亚里士多德这位他的老师的深入思考和研究。众所周知,亚里士多德这位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其理论使命不仅仅是研究他所面对的各种物事,而是更倾向于提出所有这些物事赖以存在的本原。他认为,哲学应该研究存在之为存在的问题[2]58。因此,作为研究物事之理的哲学,应该称之为第一哲学。后来的人们将这样一门研究事物之存在的问题称为形而上学,因为存在之为存在的问题就是在其弟子们编纂的《形而上学》一书中明确提出的。

古希腊哲学作为人类哲学的源头与开端,提供了人类所有知识得以建立的本体论立场。这种思维形态,即考察事物之存在的学问自始至终在影响着人们的基本认知,即使海德格尔提出从柏拉图开始人们就遗忘了存在之为存在的重大问题,但不影响存在之谜对每一个哲学家心智思维的强大诱惑力量。作为研究亚里士多德的人,布伦塔诺的精细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

只要阅读过布伦塔诺著作的人,特别是阅读过《从经验的观点看心理学》这本著作的人,都非常清楚布伦塔诺对心理现象与物理现象做出的经典区分。布伦塔诺认为,心理现象可以区分为表象、判断和爱与恨的现象[3]168。因此,判断作为一种心理现象存在于主体之内,但这种“之内”必须立足于意识的意向性才能得到正确的理解,并不能以“书在书包之内”这样的方式来理解。

不难发现,布伦塔诺对判断的研究是他称之为一种描述的心理学所做的研究,不是逻辑学的研究。他通过引进意识意向性,为判断找到了一种基于描述而来的坚实基础。作为一个旨在建构描述心理学的人,布伦塔诺把自己对判断的认识与事物的存在之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给出一个判断,也就是肯定或否定了所判断事物的存在。他认为,判断总是对某物的判断,并且这种判断与被判断的事物密切相关。因此,对判断本身的追问与研究就是对事物之存在的追问与研究。一般来说,判断只有肯定判断和否定判断两种,肯定判断就是肯定了某事物之为某事物,否定判断就是否定某事物之为某事物。这里就可以看出,肯定判断所断定的事物是存在的,而否定判断所否定的事物是不存在的。正如他所言:“判断总是与被判断的事物有关,肯定判断与被肯定判断的事物有关,否定判断与被否定判断的事物有关。”[1]27

在一个判断表达的语法结构方面,对某一事物S的判断总会进入这样一个句子结构中,即“S是P”。因此,当把S这个事物说成是一个P的事物的时候,就是对S做出了一个肯定判断,也就是肯定了S的存在,即S是以P的形式存在的。一个正方体是六面的,因此沿着布伦塔诺的思想,就可以认为一个六面体的正方体是存在的。克劳斯教授在对《真理与明晰》所作的导言中指出,“在布伦塔诺看来,‘S是P这样的分析判断、范畴判断都可具有‘存在一個S这样的断定性判断”,“因此,根据布伦塔诺这些早期讲演的结论可知,一个判断是真的,是说肯定那些事物的是其所是,或者否定那些事物是其所不是。”[1]ⅩⅣ布伦塔诺将简单分析判断、范畴判断转换为存在性判断。并且,在他看来,这种转换是等值的,范畴判断和存在性判断是同义的。也就是说,当表达S是P时,其实就已经说明了S、P的存在。不论P是以何种方式存在的,即不管它是理念的存在或实在的存在或者是幻想的存在,总之,当我们这样作出一个判断称述时,判断主项和判断谓项所意向的事物是存在的。

布伦塔诺之所以要将范畴判断转化为存在性判断,是因为他认为他的做法完全符合亚里士多德对于存在的理解。在他看来,亚里士多德对于存在概念的理解恰是基于对肯定判断的研究而来的,但他也反思了亚里士多德的这种理解方式。正如克劳斯教授指出的,“甚至在1889年,布伦塔诺都不满意亚里士多德的说法,他纠正了亚里士多德判断理论,因此,决定要对‘真理就是与理智的相符这一观点进行批判”[1]ⅩⅣ。在批判修正亚里士多德判断理论的基础上,布伦塔诺也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理论,即“一个判断是真的,不在被说成是与事物和事物的属性相符合,而是符合事物的存在或非存在”[1]ⅩⅣ。因此可以说,他对亚里士多德的理解经过认真体察后,并继续反思肯定判断,最终将判断与存在联系起来了。

对布伦塔诺来说,一个判断的真理性是与该判断所断定的事物的存在相关的。一个肯定判断所判断的对象是存在的,一个否定判断所否定对象是不存在的。因此,对判断来说,其真假取决于被判断事物的存在。一个命题判断本身的真假性是由被判断事物的存在与非存在决定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判断理论之基础本身就是事物的存在论。如果不把事物的存在问题在理论上澄清,那么任何判断理论都是站不住脚的。

二、布伦塔诺对西格瓦特关于存在相关论述的反驳

不难看出,布伦塔诺始终遵循着亚里士多德思想的路径来把握存在,并且这种理解与批评西格瓦特理论时所持的观点是一致的。

在布伦塔诺看来,西格瓦特并没有沿着亚里士多德指出的道路前进,而是偏离了亚里士多德规定的路线,正是由于这种偏离,使得他未能真正领会亚里士多德的存在概念。布伦塔诺指出,西格瓦特认为“存在(to be)表达了一种关系”[1]28。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关系是他给出的十个基本范畴之一种,因此,仅在这样一种范畴层面来理解存在毫无疑问是不妥的。布伦塔诺认为,两个事物相关与两个事物相同,其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相关仅仅是指向了两种事物在某个层面存在“一致性”或者说是“同一性”,这种“同一性”是作为一种事物之属性而得到理解的。

关系所表现的事物之间的某种秘密的关联,需要思维进一步对其作出澄清,即需要被完全展示出来。对诸事物之关系的某种展示,就是在揭示它们存在的某种“一致性”或“同一性”。当某人把一个长方体与一个正方体作为具有相关关系的事物表达的时候,他对所要表达的两种事物之间存在着毫无疑问的基本感知。也就是说,他或许知觉到了两个事物均以六面体方式显现的基本事实。布伦塔诺所要把握的事物的存在包括了所有意识中的存在,对于日常因幻觉产生的事物,也可以把握为是存在,不过这种存在只能在否定判断的意义上来把握。因此,当西格瓦特仅从关系角度来定义和理解存在的时候,布伦塔诺是反对的,且认为西格瓦特这样做将存在的概念狭窄化了。

的确,存在之为存在作为一种大全,作为包罗万象的形而上学之内核,是一个没有区分的概念。存在就是整体,没有与存在相对的某个事物领域。但是人们会问,有些事物的确是臆想的,是不存在的。布伦塔诺研究了亚里士多德存在概念,并且对其进行了分类,但意义是多样的。后来海德格尔就提到,如果存在者有多重含义,那么哪一种含义是根本的,到底什么是存在呢?[4]90这种大众理解之疑难,在布伦塔诺看来恰恰是没有理解判断的意义所造成的。臆想的事物之不存在,只是表明了实在意义上的不存在,但作为一种心理现象,它的确存在。它只是作为一种意向的内存在而存在的。布伦塔诺始终强调内在被知觉物的存在,这是由意识的内存在本质决定的,或者可将这种东西表达为意识的内存在。布伦塔诺相信,只要知觉到的事物就具有存在性,这种存在可以是真意义上的存在,也可以是假意义上的存在,但都可以用存在表达,这种表达只是基于真假判断或肯定/否定判断才能得到正确的把握。

西格瓦特将“推断某些事物的存在”与“推断它可以被知觉”两者之间做出了区分,并且认为推断事物的存在不表示推断其被知觉,且许多事物可能永远不会被知觉,也不可能被推断出来。但布伦塔诺认为,西格瓦特这样的理解“已经离真正的存在概念十分遥远了”[1]29。布伦塔诺以原子和虚空为例对西格瓦特进行了批判,原子和虚空作为德谟克利特思想的重要贡献内容并且将其规定为一切事物的本原[5]147。原子与虚空可以作为一种始基性的原发概念,但是对它们无法做出基于现实的知觉,然作为一种理论,不影响其内容的存在,也并不影响对其做出判断。它们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但这种存在性称述并不是一种单纯知觉。因此,在布伦塔诺看来,西格瓦特根本没有把握存在的概念。

在对半人半马怪的理解上,布伦塔诺也批评了西格瓦特,认为他在理解具有否定判断性质的存在概念时,即当他的思维处于“不存在半人半马怪”时,对存在的分析也是错误的。布伦塔诺不否定半人半马怪的存在问题,并且认为半人半马怪是存在的。他的这种观点,似乎让人非常不可思议。每个人会说,我能想象一个半人半马怪,但是现实中这种东西不存在。因此,这里很明显出现了问题,即意识中的存在或者进入判断的某个事物之存在与现实实际的存在之间的区别。的确,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或现实社会中无法找到一个半人半马的怪物。这些怪物只存在于神话想象中,并且这样的一种意识中的存在与现实中的存在是不同的。人们应该看到,布伦塔诺始终是在意识存在这个层面上来理解存在的。存在与实在应该得到彻底的区分。如果把存在概念混同于现实中的事物,那么无法真正把握存在的概念。

对此,克劳斯教授以注释的形式作了精湛的解读。“在1889年,布伦塔诺在对心灵对象的存在之意义上解释了意向性学说后,这个问题变得更加清楚了,因此才会说‘一个被沉思的半人半马怪‘一个思想之对象的半人半马怪,作为一个思考半人半马怪的活动相关项而存在的半人半马怪”,“到1905年,他已经不再提及这个思想了,他甚至對此表示了怀疑,在一封致马丁的信中,布伦塔诺也说明了这点。他写到‘这从来不是我的观点,即一个内在对象与思想的对象是相同的,我们所思考的东西是一个对象或事物而不是思想之对象。如果,在我们的思想中,我们沉思一匹马,那么我们的思想对象不是‘一个被沉思的马,而是那个内在对象的马本身。”[1]108

从上面引述中不难看出,布伦塔诺思想的变化,即它在意向对象与对象本身之间认识上的差异。虽然,作为一个实际不存在的半人半马怪,它是一个可以意向的对象,即可以成为一个意识对象,但这个意识对象与意识所要把握的实在对象之间存在着不同。

三、布伦塔诺对西格瓦特肯定判断和否定判断的批评

在布伦塔诺看来,判断可分为否定判断(消极判断)和肯定判断(积极判断),因而对于判断来说,否定判断和肯定判断属于判断的种,而判断是否定判断和肯定判断的属。他认为,西格瓦特并没有把这样两种判断作为判断的种类,也就是说,西格瓦特并没有将判断分为肯定判断和否定判断。因为在西格瓦特看来,否定判断并不都是直接性的判断,如同断定某种情形一样,直接否定了某种情形。也就是说,否定判断并不都是直接判断,其对象恰恰是非否定判断。因此,西格瓦特认为否定判断建基于非否定判断之上,在做出一个否定判断之前,肯定做出了某个非否定判断。

可以看出,西格瓦特强调了肯定判断和否定判断对象之间的差异。肯定判断都是直接性判断,其对象就不是某个判断,而否定判断则是对判断的判断,也就是建立在直接性基础之上的。因此,他才没有把否定判断和肯定判断当作判断的种。肯定某事物为某事物也即是否定它为其他事物。但布伦塔诺认为,西格瓦特关于判断的这些思想需要从三个方面进行评价:一是西格瓦特思想缺乏基础,二是这种思想会导致混乱,三是要谈谈西格瓦特这种错误思想的起源。

(一)西格瓦特的否定判断理论基础问题

任何一种理论必须要有其基础,这是理论之为理论的前提条件,也是一种理论得以立足的关键。一种思想也必定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恰恰是基于一定的传统、一定的立场,或是基于某个思想产生的。这也就是说,一种思想、一种理论之恰当合理必须依赖于前人思想之论证。因此,布伦塔诺从西格瓦特判断理论基础问题出发考察,可谓是击中了西格瓦特判断理论的软肋。

西格瓦特认为,一个单纯的否定判断是无意义的,除非在做出否定判断之前做出了某事,也就是说,否定判断必须要在某个直接性判断的后面才是有意义的,因此,否定判断的意义有无取决于在它之前的判断的意义。这种之前与之后是一种时间上的前后关系,并非逻辑上的,只有当前一个直接性判断有意义时,其后的否定判断才是有意义的,否则,单纯的一个否定判断并不表达什么,它本身毫无意义可言。因此,他认为,否定判断之前肯定先得有某种观念的联系,也就是说,观念之间的联系先于否定判断。

近代认识论建立起来的基本认识立场说明认识是一种观念的联结。康德指出,联结是杂多的综合统一的表象[6]88。判断某事物为某事物,当成为一种知识时,判断主项和判断谓项所构成的观念之间已经联系起来了。如无这种联系,则知识是无法形成的。因此,判断某事物为某事物的断定性判断是最为基础的。只有先把两种事物观念联系起来,才能构成知识之基础。西格瓦特想要表达的思想其实也是这样的,即一种直接断定性判断在否定判断之前。人们先是产生直接性判断,再于这种直接性判断之上产生否定判断。故此,判断是不能分为肯定判断和否定判断的,否定判断肯定也不会成为判断的一种。布伦塔诺认为,即使观念联系先于判断,但当我们把这句话理解成正确的时候,也就是把这句话判断为真的时候,其中并没有发现这个判断的主项在哪里。其实,“观念联系先于判断”这句话本身作为直接性判断,缺乏判断主项。这句话其实并非陈述句,而是一个关系句,对于关系句来说,对其正确性的判断无法利用判断陈述句的各种标准。它本身的真假无法通过寻找主项和谓项是否符合确立起来。

但西格瓦特的思想并不完全是近代知识论的思想,因为他还认为,在主体将观念联系起来之前,其实还存在着特定的情感成分。将对某物的情感置于对该物进行判断的观念联系前面,是延续了自古希腊亚里士多德以来所确立的情感思想。情感的确会伴随对事物的判断,并且正如亚里士多德表达过的,好奇、惊讶都是研究事物的基础性因素。当代诠释学思想经验也告诉我们,情感、兴趣、情趣对于事物研究方面的重要性。因为只有对某物产生兴趣、产生情感,才会去关注它,才会对它形成特定的判断,也才会产生关于它的知识。对数学缺乏兴趣是无论如何无法深入其中去的,也不会形成关于数学的基本知识。西格瓦特看到了情感在作出一个直接断定性判断方面的重要性。

当用一个不当的谓项去陈述主项的时候,这样的判断是错误的。当人们说“正义是蓝色、绿色”时,这样的观念之间的胡乱排列并不构成判断,虽然对于个体来说,他可以进行这样的表达,但这种表达陈述是错误的。事实上,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可以开玩笑地这样说,但是在知识领域这种说法就是不妥的,也就是说它是错误的。这种错误的判断西格瓦特也认为是否定判断,但布伦塔诺是不同意的。他认为人类的意识是有界限的,即使将一个判断主项用无限多个谓项予以判断,虽然从判断形式上来说是对的,但从判断真假上来说是错误的。这种做法会让意识进入到无限的幽暗中而无法脱身。

西格瓦特认为,“假设否定判断作为一个判断的种与肯定判断相连,这时,如果有人认为,对主项的肯定涉及到肯定的范畴命题,那么,人们应该会想到,对主项的否定涉及到否定的范畴命题”[1]31。但是,布伦塔诺认为,对一个主项的否定与对否定判断的肯定可以是互不涉及的。从本质上来讲,否定主项与肯定一个否定判断为真是不同的。否定主项就是否定对进入判断中的对象与判断谓项不相关。而肯定一个否定判断就是指肯定否定判断的真,也就是说肯定这个否定判断的真,否定判断就成为否定意义上的肯定。

通常来说,整体存在与部分存在的关系是辩证的,现实中不存在一个只有四条腿而没有整体马的一匹马。但作为一个整体的马存在后,才会有它的四条腿的存在。在利用部分陈述整体的时候,整体通常在主项位置,而部分在谓项部分。即我们可以说马是有四条腿的,但不可以说四条腿是马,这在逻辑上是无法讲通的。

尽管西格瓦特在肯定判断与否定判断中通过切入否定词进行转换,他认为可以通过加入否定词将一个肯定判断转换为否定判断,即可以在希望前面加上否定词将其变为不希望,愿意前面加入否定词变为不愿意。但是布伦塔诺认为,这种相互的切换无法在理论上得到真正的说明,它自身与我们理智的事实是不符的。因此,这样的做法恰恰表明西格瓦特并没有形成关于否定判断的统一意识,也就是说,他在否定判断方面并没有取得真正的涵义内容。虽然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表达了各种不同的否定情形,但对于什么是一个否定判断的研究,还处于探索阶段。

(二)西格瓦特否定判断理论造成的混乱

西格瓦特区分了积极判断和肯定判断,并说“严格讲来,肯定判断就是否定判断”[1]32,因此,“原初和刚开始的判断也即第一个判断不应该被称为肯定判断,因此说得好听些,它是积极判断。简单地断定‘A是B应该在与否定相反的情况下被称为肯定判断,仅在这个判断的范围内,它可以被说成是拒绝了否定的所有可能性”[1]32。如果按照西格瓦特的这个观点,那么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A是B”就是一个肯定判断,它不是否定判断,如果把这个肯定判断说成是在其范围内的否定了其他肯定的可能性而成为否定判断,那么这本质上是一种混淆,它会造成理论上的混乱,让一种普遍性的判断理论丧失了自身的正确性和必然性。

在布伦塔诺看来,西格瓦特的这种理论存在问题,因为西格瓦特的否定判断如果仔细研究的话,其实就是一种肯定判断(积极判断)。在西方哲学史上,关于肯定判断与否定判断之间的问题,自近代认识论开始,就成为了研究的专题。霍布斯认为,否定判断就是一种肯定判断,只不过是以一种否定方式称述的肯定判断,西格瓦特是反对这个说法的[1]32。因为这样一种肯定判断并不是用肯定谓词做成的肯定判断。在西格瓦特看来,否定判断的谓词相对于肯定判断的主词来说,是一个无效的概念。因为,在他看來,“根本就没有一个作为否定系词的事物”[1]32。布伦塔诺认为,我们拒绝或否定的就是事物,如果没有事物,也就不存在拒绝或否定这样的事实。因此,他认为,要做一个否定判断,必须先有一个肯定判断。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在作出一个肯定判断之前,就能充分把握否定判断,或者说对于否定判断的理解与给出总是先于肯定判断的。在这里,否定系词是关键。在布伦塔诺看来,如果没有否定系词,那么否定本身就是不可能的,就是假的。在陈述中被陈述的主项只能用假的谓词来述之。这样便有很多个谓词可以来述说主词了。布伦塔诺区分了“不真”与“假”这样两个概念。 “如果判断是可以被说成真的唯一事物,那么‘不真 可以运用到不是一个判断的任何事物中,但是‘假不能运用于不是一个判断的任何事物中”,因此,“‘假必定可以被当成一个肯定的谓词”,“每一个否定判断都是用肯定谓词的肯定判断”[1]33。

在西格瓦特看来,“每一个判断不仅涉及一个肯定的观念的联系,而且还涉及到我们把它们相联的必然的意识和把它们分离的不可能的意识”,“每个判断在没有排斥的情形下是绝对积极的”,同时,“断定判断和积极判断之间没有有效的区别”[1]33。布伦塔诺不同意西格瓦特的这个观点。在他看来,“每个普遍的判断都是否定的”[1]33,因为恰恰是否定判断让肯定断言获得积累。这里有一个很明显的逻辑,即否定判断让肯定断言得以积累,肯定断言积累得越丰富,则否定判断会越准确。从这里可以看出,否定判断与肯定判断之间有着本质的关联。肯定判断肯定涉及否定判断。

(三)西格瓦特否定判断理论错误的起源

在布伦塔诺看来,对西格瓦特的思想考虑越多,越会感觉到他的思想造成的混乱。

但是西格瓦特思想的错误起源在哪里呢?对此,布伦塔诺对涉及判断理论的相关思想进行了系统的梳理。他认为,从亚里士多德开始,就已经对联结和分离之间的关系做了说明。后来的经院派学者的逻辑和现代逻辑都保留了“联结”和“分离”这样两个术语。一般来说,联结所体现出来的作用就是系词的作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联结就是用系词来联结。但对西格瓦特来说,否定系词本身是矛盾的。因为做出否定判断就意味着对否定之外的领域之事物有所肯定,它本质上预设着肯定判断。如果一个否定判断没有预设肯定判断的作用,那么这就不是一个否定判断。预设肯定判断成为区别否定判断的重要本质性因素,否定判断是否定判断,其本身就是肯定判断。

布伦塔诺认为,西格瓦特的观察是正确的,并且基于正确的观察推进了这样一种思想,即“我们的第一次判断都是肯定的,这些判断都是积极的,并且是用全部的信念做出的”[1]34,其实,斯宾诺莎也曾指出,“知性形成肯定的观念较先于形成否定的观念。”[7]58在布伦塔诺看来,我们第一次做出的判断都是一种肯定判断,也就是说,我们第一次的判断都是对某物为何的判断。可以说人生第一个判断恰恰如同古希腊思想追问的“这是什么——这是一匹马”结构的判断一样。当我们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也就是建立了一种基本的确定性。正如黑格尔所说的精神现象学的第一个阶段——感性确定性一样。这是所有其他判断的基础,判断的真理也为之确立起来。而否定判断作为一种与第一次判断即肯定判断相对的判断,在布伦塔诺看来,是一种期望判断的事物与真实事物之间的差异性所在。但西格瓦特认为,我们判断的就是真实事物,而非期望的事物。

西格瓦特认为,我们肯定的就是实际的事物,而不是期望中的事物。“但现在,由于我们已经做出了这些否定判断的事实,否定最终进入到了图像中,在问题中取消了这种假定,并且拒绝它作为一种无效性而存在,关于这点,我们已有一些完全新的事物,主观上的联结是从确定的意识中分离出来的,这种主观上的联结是与确定的事物相反的,同时,我们也认出了它们之间的差异,防止了无效概念的产生”[1]35。布伦塔诺指出,“如果单词‘无效表示‘假,并且不仅仅表示‘不确定,那么,无效的概念不可能通过比较确定的观念的联结与不确定观念的联结而获得,我们需要的是被接受的东西与已被拒绝的东西之间的比较”[1]35。

布伦塔诺认为,“我们经常把否定判断当作是初次做出与之相反的肯定判断的结果,但毫无疑问,这也是否定判断产生的方式”[1]35。他指出,“当我被问及‘存在一个一千个角和一千零一条边的规则图形吗?时,很明显,对我来说会产生这样的问题”,“我不能从根本上确认存在一千个角的规则图形,因此,我做出了否定判断,在属性冲突的基础上,不存在这样的图形——很明显,我不需要在肯定判断的基础之上做出尝试”[1]35。这不会产生西格瓦特所强调的情形,即首先的有一个诸如一千个角的图形的信念假定,然后才能做出判断。

布伦塔诺分析到,“尽管西格瓦特坚持认为可能没有表现在判断功能中的否定联系词,但总归这是假的,即不论何时,一事物被否定后,被否定的总是‘属性‘有效,甚至在判断的情形中,我们不仅能够否定它的有效性,而且在其他诸事物之间,还否定了它的有效性或它的先天存在”。[1]35 “判断的主词也许可以用一种类似的方式来看待。人们可能会否定判断的确定性和有效性,人们也可能否定一个请求的适当性,更一般地说,人们可能会否定任何‘A是B的确定性或有效性。”[1]35

四、结语

总之,在布伦塔诺看来,西格瓦特所犯的这种关于判断的错误,每个人都会犯,因此有必要对西格瓦特的判断理论做出批判。每个思想家所处的思想处境决定了自己看待问题的方式。布伦塔诺作为一位伟大的思想家,直接影响了胡塞尔对现象学的发展和海德格尔对存在问题的追问。因此,在奥斯卡·克劳斯所汇编的布伦塔诺的这些著作中,还需要深入挖掘和研究,以便对布伦塔诺的思想作出全面的把握。

参考文献:

[1]Franz Brentano.The true and The evident[M]. New York:The Humanities Press,2009.

[2][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M].苗力田,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3]Dale Eacquette.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Brentano[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4][德]海德格爾.面向思的事情[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5]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M].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6][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邓晓芒,译.杨祖陶,校.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7][荷兰]斯宾诺莎.知性改进论[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编辑:黄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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