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及影响因素研究——基于90个家庭的观察评估

丁 骞，宋占美，2，袁小龙

（1.山东英才学院学前教育学院，山东济南 250104；2.温州大学教育学院，浙江温州 325035；3.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上海 200234）

一、问题提出

一项基于15 个横断面研究，包括18820 例研究对象的元分析研究结果表明，“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农村家庭的二孩生育意愿高于城市家庭，农村婴幼儿家庭居多［1］。0-3岁婴幼儿生活与学习主要发生在家庭，父母是婴幼儿交往的主要对象。父母或主要照顾者与子女之间在观念、情感、行为等方面沟通与交流，并交互作用、相互影响的过程称为亲子互动［2］。亲子互动相关研究始于20 世纪30 年代的心理学研究，当前有大量研究证实，亲子互动质量对儿童的身心发展有深远且持久影响：亲子互动中的语言沟通水平影响儿童的社会化水平［3］；除此之外，亲子互动的质量直接影响婴幼儿当前认知发展［4］及今后的学业水平［5］。亲子互动过程中，母亲的自我效能感越强，婴幼儿的语言发展越好，问题行为也越少；母亲的自我效能感越差，婴幼儿表现出更多的语言发展及社会情绪发展方面的障碍［6］。对处境不利儿童及高危家庭的干预研究结果也揭示，亲子互动质量的提高意味着家庭教育质量的改善，积极影响儿童的发展结果［7］。

亲子互动质量直接影响家庭教育功能的发挥，并和其他因素共同作用于儿童的发展结果。越来越多的国家把家庭教育纳入公共服务的范畴，如美国的“开端计划”项目把亲子互动作为低收入家庭教育的重要干预措施，长期追踪研究结果也能正向预测儿童的发展结果［8］。基于亲子互动质量对婴幼儿发展的重要价值，很多学者开始编制有效的评估工具。大多数亲子观察工具主要用于实验室观察或者需要专业评估人员方可运用，这严重限制了亲子互动相关研究的进展［8］。亲子互动观察评估检表（Parenting Interactions with Children:Checklist of Observations Linked to Outcomes，以下简称PICCOLO）的实施简便有效，是当前最权威、最具文化适应性的评估工具，已在美国、德国、巴西、智利、瑞士、西班牙、意大利、荷兰、摩尔多瓦、海地等国家得到广泛应用。PICCOLO 量表是美国犹他州立大学教授Lori A Roggman基于美国早期开端计划对2000多名不同民族文化家庭婴幼儿主要照顾者的行为进行编码，编制而成，主要测量10-36月龄婴幼儿阶段的亲子互动质量。此量表分为情感支持（温暖的氛围、身体亲密接触，如拥抱等，积极情感表达）、回应质量（对婴幼儿在暗示、情绪、兴趣、行为等方面的回应）、鼓励策略（对婴幼儿在游戏中的好奇心、探索性、主动性、创造性、能力发展等方面的积极支持）、教育支持（通过语言交流、参与游戏、提供认知刺激、提问并解释问题发展婴幼儿的思维）四个子量表。该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四个领域的克伦巴赫系数平均为0.77，既可用于多文化背景下家庭亲子质量评估，也可用于发育障碍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评估［9］。除此之外，也有研究证明，PICCOLO 量表得分能正向预测儿童认知、语言、社会性等多方面发展结果以及5岁时的学业成绩［9］。

当前研究者多从父母特征（父母学历、父母收入、父母职业、父母教养方式、父母人格）、儿童特征（儿童性别、月龄、气质特征）、父母社会网络与社会支持系统等几个方面探讨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因素［10］。国内学者的研究多集中于3岁以上的亲子互动质量研究，对3 岁以下婴幼儿亲子互动关注较少。2020 年，新修订的《家长家庭教育基本行为规范》中进一步强调，家长树立正确的的育儿观念，掌握科学的育儿方法，担负起立德树人的家庭教育责任，但仍有68%的家长在育儿方面存在较严重焦虑现象［11］。受经济发展的影响，农村地区教育处于弱势地位，农村地区的家长学历及家庭经济收入比较低。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是影响家长育儿压力的重要因素，且农村家长的育儿压力显著高于城市家长［12］，农村的家庭教育问题更加突出。因此，笔者把农村地区0-3 岁婴幼儿及其父母作为研究对象，探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SES（父母学历、职业、家庭总收入）、婴幼儿人口学变量（性别、月龄）、家庭特征（是否多胎家庭）等变量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笔者选取7 个自然村90 名0-3 岁婴幼儿及其父母作为研究对象。父亲人口学特征如下：父亲学历普遍为初中学历57 人（63.3%），高中或中专学历20 人（22.2%），小学学历6 人（6.7%），大专及以上学历仅7 人（7.8%）；父亲多从事非技术或体力劳动方面职业82 人（80%）。母亲人口学特征如下：母亲学历多为初中学历50 人（55.6%），高中或中专学历为27 人（30%），小学学历为11 人（12.2%），大专学历仅2 人（2.2%）；82 名（91.1%）母亲多待业在家照顾年龄较小的婴幼儿。80%以上的家庭年收入低于80000元。婴幼儿平均月龄为16.00 月（+8.54），男孩49人（54.4%），女孩41 人（45.6%），86.7%的婴幼儿属于多子家庭。

（二）研究工具

亲子互动观察评估检表（PICCOLO 量表）共分为4个子量表29道项目：情感支持（7道项目）、回应质量（7 道项目）、鼓励策略（7 道项目）、教育支持（8 道项目）。此量表具有便于统计、方便实施的特点，观察时间至少10 分钟，通过判断每道项目描述事件出现的频次进行赋分：事件缺失为0 分，事件出现次数较少为1 分，事件频繁出现为2 分。观察同时，采用问卷的形式调查婴幼儿主要照顾者家庭成员基本信息：父母人口学特征（职业、学历、家庭总收入）、婴幼儿人口学特征（月龄、性别、是否独生子女），进一步分析上述变量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

（三）研究过程

首先与7个自然村的村委会主任以座谈的形式介绍亲子互动对婴幼儿发展的影响，使他们了解此次调研的目的及价值，以得到他们对调研活动的支持。在他们的带领下到每个婴幼儿家庭发放《知情同意书》，在取得婴幼儿家长的同意后，确定观察录像的时间。此次观察录像的时间不少于半小时，采集录像后，通过观看录像研究者对亲子互动的行为进行评估打分，每个参与调研的家庭可获得价值150元的玩具套装。

（四）统计分析

采用SPSS 20.0 进行数据整理与分析。首先对量表的信度进行一致性分析，总量表信度为0.809，表示研究结果具有可靠性。其次对PICCOLO 量表的调查结果进行描述性分析，介绍每个子量表及总量表的最小值、最大值、中位数、平均分、标准差。再次，分析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父母学历、职业、家庭总收入）、婴幼儿人口学变量（性别、月龄、是否独生子女）与PICCOLO 量表及子量表之间的皮尔逊相关性，在存在相关性的前提下，采取多元线性回归方式进一步分析相关变量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

三、研究结果

（一）农村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现状

通过描述PICCOLO 量表及四个子量表得分情况表述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的现状，具体结果如表1。

表1 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现状（N=90）

由表1 可知，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比较低（M=16.20，SD=+5.63，满分为87分）。PICCOLO总量表及四个子量表的平均分仅略高于中位数，且得分比较低，远远低于该量表的总分。四个子量表得分相比较，“子量表一：情感支持”得分最高，“子量表四：教育支持”得分最低，“子量表二：回应质量”与“子量表三：鼓励策略”说明，在互动过程中家长能为婴幼儿创造温馨的氛围，但缺乏一定的教育知识，对婴幼儿的探索性等行为缺少接纳，反馈质量比较低，不能有效拓展婴幼儿的思维发展和语言词汇。

（二）农村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影响因素双变量相关性分析

笔者分析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父母学历、职业、家庭总收入）、婴幼儿人口学特征（性别、月龄、是否独生子女）等变量与PICCOLO 量表及四个子总量表之间的皮尔逊相关性，具体结果如表2。婴幼儿性别与“子量表一：情感支持”呈正相关关系（r=0.257，p＜0.05），婴幼儿月龄与“子量表一：情感支持”呈负相关关系（r=-0.342，p＜0.01）；婴幼儿月龄与“子量表二：回应质量”呈负相关关系（r=-0.026，p＜0.05）；婴幼儿性别与“子量表三：鼓励策略”呈正相关关系（r=0.288，p＜0.01）；父母学历均与“子量表四：教育支持”呈正相关关系（r=0.283，p＜0.01；r=0.215，p＜0.05），“是否多子家庭”变量与“子量表四：教育支持”呈负相关关系（r=-0.212，p＜0.05）；婴幼儿性别与PICCOLO 总量表得分呈正相关关系（r=0.242，p＜0.05），婴幼儿月龄与PICCOLO 总量表得分呈负相关关系（r=-0.218，p＜0.05）。

表2 农村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影响因素的相关性分析结果

（三）农村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影响因素的线性回归分析

通过双变量分析发现，父母学历、婴幼儿性别、婴幼儿月龄、是否独生子女等变量与亲子互动质量具有相关性。为进一步分析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因素，笔者基于上述变量与PICCOLO总量表及四个子量表存在相关性的基础之上，采用线性回归方式分析上述变量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具体研究结果如表3。婴幼儿性别对“子量表一：情感支持”“子量表三：鼓励策略”“PICCOLO总量表”的得分均有显著影响（B=1.305，p＜0.01；B=0.905，p＜0.01；B=2.774，p＜0.05），女孩在这三个

表3 农村婴幼儿家庭亲子互动质量影响因素的线性回归分析结果

方面亲子互动得分更高；婴幼儿月龄负向预测“子量表一：情感支持”“子量表二：回应质量”“PICCOLO 总量表”的得分（B=-0.101，p＜0.001；B=-0.044，p＜0.05；B=-0.147，p＜0.05）。

四、讨论

（一）农村家庭婴幼儿亲子互动质量现状

当前，国内学者多以问卷法、访谈法的方式调查农村地区亲子互动的现状，且研究结论具有一致性：家长缺乏亲子互动的敏感性与积极性，对亲子互动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尤其是父亲缺乏亲子互动的意识，亲子互动的频次不高［13］。亲子活动过程中，家长的管教方式比较粗暴，经常以吼叫、提高声调、直接拿走玩具的方式控制婴幼儿的行为［14］。笔者发现，运用观察法调查农村地区亲子互动的现状，研究结果显示，亲子互动质量比较低，PICCOLO总量表及四个子量表的平均分仅略高于中位数，但得分比较低，远远低于该量表的总分。这与国外发展中国家亲子互动评估结论一致，如在印度尼西亚，大多数家长对婴幼儿发展了解不全面，对婴幼儿需求不敏感，回应不及时，在亲子互动方面存在众多挑战，造成贫穷家庭的儿童发展障碍［15］。子量表中，得分略高的为“子量表一：情感支持”，这与婴幼儿低年龄阶段的更高情感需求有关系，此阶段家长表现为更多的身体接触，也更有耐心回应婴幼儿需求，如肢体的接触、语气温和、及时鼓励与回应。

（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及家庭特征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

受人类发展生态系统论的影响，众多学者把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作为影响父母育儿行为的重要因素。众多学者验证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家庭，父母学历普遍较高，拥有更多的育儿知识，教育方式比较权威；同时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家庭家庭收入比较多，能创造较良好的婴幼儿生存环境，为良好的亲子互动打下物质基础。与城市相比，农村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比较低，家长不仅缺少育儿知识，还面临因缺乏良好的医疗、教育资源等多方面的社区资源的支撑而造成育儿困难。笔者在双相关分析的基础上采用线性回归方式进一步分析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研究结果显示，上述变量对亲子互动质量没有影响，双变量相关分析结果中只有父母学历与“子量表四：教育支持”有相关性，但采取线性回归进一步分析后显著性不显著（p＞0.05），这与研究对象的社会经济地位差异不显著有一定关系。

（三）婴幼儿人口学特征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

众多研究从儿童的视角探讨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因素，如探讨儿童气质、性别等特征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有研究证明，幼儿性别能显著预测互动中母亲回应的敏感性，年龄变量对亲子互动中的参与程度、情感表达都有显著影响［16］。笔者在本研究中探讨了婴幼儿人口学特征（婴幼儿性别、婴幼儿月龄、是否独生子女）对亲子互动质量的影响，研究证明，婴幼儿性别、月龄对亲子互动质量均有显著影响，父母与女孩亲子互动质量得分更高，婴幼儿性别对“子量表一：情感支持”“子量表三：鼓励策略”“PICCOLO总量表”均有显著影响（B=1.305，p＜0.01；B=0.905，p＜0.01；B=2.774，p＜0.05），这与大多数父母所秉承的“女孩富养，男孩穷养”育儿观念有一定关系，父母对不同性别儿童互动具有显著差异，对女孩更容易表现出耐心，接纳、积极回应等特点，而对男孩回应的敏感性更低，而且男孩与女孩的性别差异造成的行为特点不同，男孩比女孩更多表现出探索、冒险等行为，家长对这种行为的抑制也是造成互动质量得分差异显著的重要原因。同时，婴幼儿年龄阶段越低，父母更倾向于表现出更多的关注及情感关怀［2］；而婴幼儿月龄越大，父母更加重视婴幼儿行为习惯的培养，对婴幼儿的行为约束更多，这也是婴幼儿月龄负向预测“子量表一：情感支持”“子量表二：回应质量”“PICCOLO总量表”（B=-0.101，p＜0.001；B=-0.044，p＜0.05；B=-0.147，p＜0.05）得分的重要原因。在探讨是否独生子女家庭与亲子互动质量关系的研究中，有一项质性研究结果表明，农村地区独生子女家庭中情感互动较少，以事务性互动为主［17］。但笔者在本研究中运用量化研究并没有得出一致结论，这与样本的特点有一定关系，86.7%的婴幼儿属于多子女家庭，独生子女家庭较少，样本差异不显著。

五、主要建议

0-3 岁婴幼儿阶段是终身教育的起步阶段，是大脑功能发展的最佳时期，影响婴幼儿认知、语言、社会性及今后学业水平等多方面的发展结果。农村地区受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教育资源比较落后。基于人力资本理论的视角，农村地区是限制未来人力资本素质提升的重难点地区［18］。亲子互动属于家庭教育的范畴，国家层面必须进行早期家庭教育的扶持与干预。美国的“早期开端计划”、英国的“确保开端计划”、牙买加的“入户指导计划”均是通过向婴幼儿贫困家庭提供免费的早期服务，提高家长的教养能力，改善婴幼儿的成长环境，保证了婴幼儿身心健康的发展。除此之外，社区要发挥“以点带面”的辐射作用，开展多种形式的宣传和入户指导，追踪指导工作，积极邀请权威育儿专家到农村开展育儿讲座，利用网络搭建虚拟育儿工作平台，切实帮助家长掌握科学的育儿知识，提升科学育儿能力。

一项针对农村地区的亲子互动调查结果显示，只有10.56%的家长意识到亲子互动的重要性，还有27.46%的家长认为亲子互动不重要，对儿童发展没有影响［13］。因此，家长自身也要积极转变教育观念，意识到亲子互动对婴幼儿发展的重要价值，发挥自身主观能动性，树立终身学习观，积极学习科学育儿知识，尤其要掌握婴幼儿性别差异行为特点及婴幼儿身心发展的年龄特征，对不同性别、不同年龄段的婴幼儿科学回应，理性对待。在互动过程中创造良好的情感氛围，尊重儿童的选择，积极回应婴幼儿的需求，鼓励婴幼儿的探索性行为。同时，在活动中掌握一定的互动技巧，如在活动中善于向婴幼儿提问，提供建议帮助婴幼儿持续开展活动内容；向婴幼儿描述新鲜事物的特征或活动过程，解释现象产生的关系，帮助婴幼儿理解事物的发展过程，拓展婴幼儿的思维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