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什么温暖了你
2021-10-04
主持人
新冠疫情并没有消失,从2020年春节到现在,它的阴魂徘徊在世界的天空,让人紧张之余倍感疲惫,焦虑袭来深陷抑郁。但是,生活依旧向前,生命生生不息。这一年来,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像一束光照射过来,有温度有力量有故事,成就了许多平凡人不平凡的一年。
那个胖胖的小姑娘
黄先生28岁公司职员
【诉说】我永远记得那个日子,2019年12月23日晚7点左右,我酒后驾车出了车祸,为了躲避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我撞上了马路护栏,一路撞到桥墩,连人带车侧翻,右腿粉碎性骨折,膝盖不能弯曲。医生说需要多次手术,即使手术成功,也不能保证恢复正常,瘸一点儿,已是不错的结果了。
我是一个半月后才知道真相的,如坠深渊,整个人没了笑容,脾气也变得特别暴躁。在一起3年多的女友渐渐失去耐心,脾气比我还暴。有一次,吃饭时我抱怨一句“盐怎么放这么多”,她把碗筷一摔,冲我喊:“你有完没完,真受够了!”我的火腾地蹿上来,回怼她:“受够了,好,你马上给我滚!”
她夺门而出,全然不顾我正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没办法,我只好给老家的叔叔打电话,求他委婉地跟我父母讲清情况,让他们接我回去休养。父母知道后,第二天就坐火车赶过来,当天就把我接走。我给女友打电话,无人接听,之后她也没有回拨过来。我很清醒,她这是在权衡,在重新审视我俩的关系。我的心情如一团乱麻,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回家好好静一静。
刚到家,就传来武汉封城的消息,我的心一紧,自然惦记起女友,情不自禁地拨通她的手机。响了好长时间,她终于接了,我向她道歉,她哭了,说自车祸以来,她十分痛苦,也愿意陪伴照顾我,但我的坏脾气屡屡让她伤心。我再次道歉,百般哄劝,她的情绪似有好转,说了一些问候话,可我隐隐觉得,两颗心越来越远。
春节过得非常不痛快,国家和小家都在经历磨难。跟女友倒是天天微信互动,但都是淡淡几句,还都是我主动微她。工作丢了,女友渐行渐远,还将面临手术,伤愈遥遥无期。因酒驾,我负全责,巨额治疗费由我承担。入职5年攒了一些钱,父母留给我的买房款也搭上了,加上疫情封固了所有人的脚步,我和家人多年没有这么近距离、长时间的相处,磕碰在所难免……
一天,母亲突然跟我说,她想请青梅(化名)来家教我画画,青梅是谁?母亲说你忘了,住7号院时的邻居,老李家的女儿,天天跟你在一起玩的。我想了半天,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姑娘,胖胖的,挺爱笑。疫情期间这么做不好吧?我心不在焉地说,但母亲主意已定,说有啥不好的,咱这又不是疫区,我都跟她说了,她明天就过来。
无所谓,随她们吧。又是一个无比焦虑的夜晚。第二天刚吃完早饭,门铃就响了,一定是那个胖青梅吧。门被打开,果然是她,但已不是儿时模样,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小圆脸,不大但特别圆特别亮的眼睛,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闪一闪的。我承认,我有些惊艳,有些失态。
她大方地跟我聊起来,幼师毕业后,她在一家幼儿园当老师,琴、棋、书、画都会一点儿,但都不精通,我忙说:“教我足够。”她哈哈大笑,说先别提画了,今天空气特别好,街上静悄悄的,我推你逛逛,透透气。
我被扶到轮椅上,母亲为我围好围巾,青梅马上把手套递过来。她推着我来到街上,春节刚过,风很冷,一户户人家的大门上,那些泛着红光的对联好像在说,生活虽然停止,但脚步仍然行进。我有些动容,心里有些暖。青梅推着我,讲起小时候的事,咯咯地笑着。回家一个多月了,我第一次想笑,并笑出了声。
从此,青梅隔三差五就过来,教我画画,还陪我做康复训练。我向她倾吐苦闷,她帮我分析化解。说到女友,她说:“你应该换位想想,她的压力不比你小,可你却把她当成了不良情绪倾倒筒,这对她不公平。”
春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随着各行各业复工复产,青梅来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我俩每天都通话,她所在的幼儿园挂牌出兑,她想买下创业。我给她提了不少建议,她也非常信任我。到了8月,我能拄拐行走了,心情也随着夏风热烈起来,日子过得很充实,这才发现,跟女友已经零沟通,其实就是分手了。
现在,我的腿伤基本好了,当然,还是留下一点儿后遗症,但不耽误生活。我决定留在家乡工作,跟青梅也成了要好的朋友。她是我至暗时刻最亮的光,不管以后我们能成为什么关系,她都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好好生活
孙女士36岁教师
【诉说】我跟老丁是2019年夏天结的婚,一个失夫,一个失妻,还都是人亡那种,所以一见面,就有同命相怜之感,彼此一边疗旧伤一边谈新情,终于有一天,我俩组成了一个新家。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但平静中却隐藏着些许哀伤和无奈。比如,他总会叫错我的名字,有时看电视时,会突然喊我:“快来看啊,有你喜欢的周杰伦。”话一出口,他的脸就红了。我知道,他又把我当成了亡妻。而我做菜时,总是不由自主地依照亡夫的饮食习惯。
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我开始犹豫,心情越来越压抑,对他自然越来越冷淡,甚至想到了分手。那个周末,我突然发现放在阁楼上面的小木箱,被人开启过,里面装着我的几本日记,细细密密地记载着我和亡夫从恋爱到结婚的所有生活细节。我一直视为至宝,那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再婚后不便放在卧室,只好放到了那里。
我知道是誰动过,涨红着脸质问他。他低着头,欲言又止,最后怯怯地承认了,说是我做的,挺没劲的。我很生气,说岂止是没劲,是偷窥懂不懂?一怒之下跑回娘家,捧着亡夫的遗像放声大哭。我无法忘记与亡夫相亲相爱的那些往事,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抹掉那一片长在心上的哀怨。
妈妈看出端倪,跟我说:“两个人重新搭伙过日子不容易,生活总得往前走,你要多想想老丁对你的好。”那一夜,我真的就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搜索起老丁的好,可奇怪的是,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场景,主人公都是亡夫:生病的时候,他笨手笨脚地伺候,一趟趟地给我端水喂药;晚上回到娘家,为了给我解闷,一个劲儿地讲那些一点儿都不好笑的笑话,还模仿小品里的经典对白……他得的是癌症,发现即晚期,握着我的手离世,跟我结婚还不到3年。
突然,镜头切换到黑漆漆的现实空间,老丁在脑海里出现,好像在跟我说,两个受尽伤害又孤独的人,能在一起相互呵护着,捆绑在一起抵御生活的风雨,还求什么呢?为了你,我会努力改变自己,你呢?能不能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回去了。一进大院,远远地,我看见老丁正在阳台上张望,我的心一下暖和起来。进了屋,他颠颠地跟在我身后,搓着手不停地念叨:“回来好,回来好……”“看你,都瘦了,怪我不好。”看着他憔悴的脸色,我有些心疼了。
扎上围裙,飞快地钻进厨房,我做起排骨汤,放上萝卜和他喜欢吃的香菜。这时,他走进来,郑重其事地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说,这是他偷着配的,以前,他偷看我的日记,只是为了更多地了解我的性格、爱好,他想把自己复制成我的亡夫,想让我幸福快乐。
我愣了,也可以说,被这一幕暖到了。我没有接,而是把他带上阁楼,用自己的那把钥匙打开了小木箱,说:“是该让它们出来晒晒太阳了。”我终于意识到,人世间,有一种爱是可以重来的,你不必遗忘过去,只是不要将过去沉重地放在心里。好好生活下去,才是对天堂里的爱人最好的纪念。
这便是2020年春节前我和丈夫的故事。似乎与大时代无关。但作为时代中人,那种相互理解、妥善处理矛盾的方法,是不是全社会都需要呢?
一本读了一年的书
张女士43岁商人
【诉说】我用了一年时间,读了一本书。从来没有一本书像这本这样,让我越读越怕,有好几次,我都不敢再读下去,仿佛一团黑雾扑面而来,越来越浓,黑云压城似的,发出既恐怖又空洞的笑声。我能预感到这后面,躲着一个可怕的结局。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读,竟耗时一年。
我不想看到这本书的结局,不想看到!因为故事里的主角,都太年轻了,他们只是一些初中的学生。但他们真实的生活,是父母和老师根本想象不到的。他们的世界充满着对爱、关注、认同、尊重的渴望,也充满着得不到的恐惧、痛苦、愤怒和绝望。为了得到每个人都想得到的东西,这些孩子用尽所有手段:从讨好乞怜、卑躬屈膝、惹事生非、冷漠超然,到欺软怕硬、挑拨离间、为虎作伥,冷酷的精神摧残和残忍的身体虐待。
我实在不愿意用这么恶毒的词来描述,我不能想象在这样的年龄,人性的“恶”就可以达到这样的“高度”。每想到这,我就不寒而栗,在这样一个被病毒阴霾时不时搅动的日子,更让我心生悲伤——因为这一切恶行的背后,其实是孩子们对爱、关注、认同、尊重的渴望,深切的渴望。
这是一个女孩子用6年时间写的小说,但我更愿意把它看成是纪实文学,因为那些细节若非亲历,是绝对无法写出来的。
十二三岁的年纪,内心正在经历心理学家说的“自我认同”危机,已经不再是儿童的他们,特别想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通过别人的认可,来得到自我肯定,加固那个还非常脆弱的“我”。有人一心想当“好学生”,想成为老师的宠儿;有人用骂人来吸引关注;有人痛恨学校、老师和好学生,用打压好学生、干坏事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同时满足自己被人重视的需要;冷漠、置身事外,则是学生干部用来保护自己不被伤害的办法……
随着夏天的到来,疫情似乎远去了,我必须到外地忙生意上的事,戴着口罩上了高铁。睡了一会儿,醒来想到这本书,拿出来继续读。里面说,防止这种恶力量的形成,把孩子们内心的善激发出来并不難。小说最后,来了一位新班主任,她“和每个学生都说过话”,她给一位“恶霸”的周记写了6行批语,一下子成了这孩子最宝贵的东西。
只要有关爱、接纳、认可的雨水洒下,心灵开出的就不会是恶之花。我被这话温暖了。说心里话,自冬天以来,生活中有诸多不如意。生意停滞,家里状况频频,加上这本书持续制造的氛围,我的内心真的好凉、好崩溃。好在,一本以恶开启的故事,终于以善收尾。艺术是生活的产物,不假,所以,真没必要对生活失去热爱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