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鲁迅:迅哥儿、大先生、世界人
2021-09-29孔冰欣
孔冰欣
他是近代以來堪称“最国民”的文学家、思想家。
他亦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如果还活着,到这个秋天,已经足足140周岁了。他如果还活着,凝视着于他而言或许总是显得过于“轻松”的当下,可能沉默,也可能轻轻一哂:你们还是不要写我了罢,本是有旁的热闹的。
但我们依旧情不自禁地想趁此机会聊一聊他。在全球愈发呈现出一种不确定性的后疫情时代,他依旧是效果惊人的解毒剂,可以让我们的头脑维持清醒,让我们知道,“药不能停”。
他至浩渺而至幽微,举世之博裕多元,人性之阴翳罅隙,尽付辞章,终于成就了不朽的声名。
同时,他的“天才”之外的无情、热情、柔情、温情,又让我们如坠幻彩迷宫,每多发现一面,便多生出一份“离谜底更近一层”的欣喜。
重读鲁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重识鲁迅。从他对中国人“病症”的深刻探讨中,20世纪初那段至关重要的中国历史被触摸;从阿Q的“精神胜利法”魏连殳的“孤独自闭”中,我们一壁恐惧着虚妄与现实的高度重合,一壁矛盾地倔强地试图创造新的希望。
我们似乎走出了鲁镇、未庄、且介亭,继而转身扎进天然渴求流量、天然喧嚣沸腾的赛博海洋,兴致勃勃地为“迅哥儿”“大先生”冠上了许多头衔——毒舌哏王,优秀的翻译家、设计师、育儿专家,美食家、旅游博主、行走的大众点评……然而,时至今日,我们真的了解鲁迅吗?
我们需要定一定神。
对鲁迅认识的变化
说起来挺有意思的,记者本人初“识”鲁迅,缘于童年的一桩“囧谈”。
某日,电视台播报社会新闻一则:有位粗心的父亲,携子同游动物园。拍照时,将男孩放置狮虎笼旁。禽兽岂辨人间律法道德?利爪伸出,幼儿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还没读小学的我被那可怖的画面彻底惊呆了。此后连续数日,父母下班回家忙碌一番,好容易坐定了预备开饭,我总要来一段:“等一歇喫呀!我要跟你们讲桩事体。上趟的新闻里,一个爸爸带小朋友看狮子老虎,结果小朋友被爪子弄得血淋嗒滴哦,吓煞人了!……”
我的父亲忍了一周,忍不住了。伊摸摸我的头,叹气:侬小小年纪,哪能跟祥林嫂一样噜苏啊?
这怎么能叫噜苏呢?这分明是谨慎,是强调“引以为戒”。后来,我慢慢开始看鲁迅的小说了,知道了祥林嫂是谁。而看到《风波》一篇,则不免在心内暗暗“回击”父亲:哼,说我像祥林嫂,我看你是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不也是你常说的么?
再后来,幼升小、小升初,《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故乡》《藤野先生》《孔乙己》……一篇篇的课文,让迅哥儿的面貌变得更加的清晰、鲜活。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中国学生,大抵都是在语文课上被“后园墙外两株枣树”的周树人残酷征服的,他们两股战战、瑟瑟发抖,做相关阅读理解题的时候,常暗暗向天发问:既生豫才,何必生我?!
再再后来,喜欢读鲁迅的,情愿追着大先生的身影一道进入救亡与自强的时空,一道在讥诮里寻天真自刀丛中觅小诗;一道《呐喊》着《彷徨》着;一道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故事新编》,游戏笔墨;“二心”“三闲”,沧海明珠。我们已然明白了医人先医心的道理,2021年的一部《觉醒年代》,更通过影像的语言,让狂人以笔杆为手术刀,瞄准要害沉着出击,锋芒毕露。在该剧有意打造的“端水大师”“火锅匠人”“麻将爱好者”等一众学界诸君的特色人设里,“傲娇本娇”毫不示弱,异常抢眼。
毫无疑问,无论是对专业研究者,还是对普通坊间读者,鲁迅都是可资利用的绝佳材料。他的现代启蒙价值与文学价值几乎合二为一,这就导致了一直以来,他是被反复地、多面地,甚至是相悖地、大众化地给解读了。
毫无疑问,无论是对专业研究者,还是对普通坊间读者,鲁迅都是可资利用的绝佳材料。他的现代启蒙价值与文学价值几乎合二为一,这就导致了一直以来,他是被反复地、多面地,甚至是相悖地、大众化地给解读了。而鲁迅逝世之后,国人对他的若干认识上的转变,倘粗略归纳,可大致分为如下几个阶段——
起先(1936.10-1976.10),鲁迅不断地被笼罩上政治色彩,乃至被搬运到神坛之上。像50年代出生的中国人,在他们长身体、学知识、三观初步形成的岁月,主要受到《毛泽东选集》和《鲁迅全集》的影响。
尔后(1976-2000),动荡的十年渐渐远去。鲁迅不再纯粹是八面威风十分凛冽的革命的神祇,他被人们从政治框架拉回文学和思想研究的范畴。与此同时,一个更日常、更生活、更平凡的鲁迅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