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雨催蟹熟
2021-09-29陈益
陈益
起风了。挟带着鱼腥味和尘土气息的风,像黄鼠狼一般穿掠树丛和苇叶,把阿爹的草帽衔到半空,旋了几个圈,又抛在蟹塘里。男孩伸出竹竿去捞的时候,抬头仰望,发现大团大团的乌云正发疯似的从天边涌来。云隙里肯定有魔鬼在翻跟斗。
蟹塘,跟阿爹性命攸关呢。春天放下去的蟹苗,仿佛一只只透明的小蜘蛛,转眼间就长得像纽扣,像蚕豆。六月间小蟹脱了壳,由黄变青,长得更快。哪能料到,今年夏天格外闷热,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河水都烫手。岸滩上不时会出现两三只死螃蟹。阿爹心疼极了,千方百计给蟹塘增氧,盼着老天下一场透雨,让塘里的螃蟹快快长大、长结实。
哧溜一下,一条瘦瘦的黑影从水中窜出。男孩一惊,很快明白,那是水老鼠。他抓起半截砖,狠狠地扔过去,可惜没击中。秋雨降临前,气闷,一群红蜻蜓在蟹塘边四处盘旋,水老鼠也受不了啦。这家伙鼻子太尖,嗅到螃蟹的腥味,就会出动,甚至能潜到塘底,把螃蟹拖上岸吃掉。
闪电像利剑似的劈裂乌黑的天空,十分耀眼。紧接着,雷声犹如沉闷的大鼓,从头顶轰隆隆地滚过。蹲在地上整修防护网的阿爹摆摆手,让男孩赶紧去蟹塘边的小屋躲雨。男孩犹豫了一下,但阿爹的目光不容置疑。他把草帽和竹竿拎在手里,一路小跑,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黄豆大的雨点就哗哗地泼浇下来了。
从云壑间倾注而下的雨水,狠狠地扑打着地面和水面,溅起白蒙蒙的水雾,把整个世界都遮掩了。从窗口的缝隙往外看,天地间一片灰暗,什么也看不清。阿爹怎么还在干活,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男孩对着窗外,焦急地大声呼喊:“阿爹!阿爹……”可是,暴风雨把他微弱的嗓音全都吞没了。
屋子很小,只能摆一张木板床。从夏天到秋天,阿爹就独自睡在这里。他舍不得离开那些螃蟹,有时半夜里还打着手电筒,去塘边兜几圈。陪伴他的是一笼翠绿的纺织娘。笼子是阿爹用竹青编的,纺织娘却是男孩抓来的。他觉得纺织娘的叫声真的像来回穿行的织梭。每天早晨,他会在笼子里塞一朵金黄金黄的南瓜花,看着它们欢快地咀嚼。
阿爹说过,等到秋天,把塘里的螃蟹都卖掉后,就让全家人乘坐动车,去上海玩一趟迪士尼。谁都知道,天下最好吃的是螃蟹,最好玩的是迪士尼。可是,阿爹讲了无数遍,迪士尼仍然没去成。倒不是缺钱,养蟹的人缺的是时间。湖畔,越是秋凉越是霓虹闪烁、人影幢幢。螃蟹诱人的鲜香气息在晚风中弥漫。每天不知有多少辆汽车,载来兴高采烈的美食家,阿爹从早到晚往酒楼、饭店送蟹都来不及。
雨水毫不吝惜地泼浇,让闷热干涸的大地尽情吮吸。男孩使劲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风雨却让他接连后退了几步。他隐隐约约听见阿爹在喊自己,可是竖起耳朵,分不清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男孩的心顿时被什么揪紧了。
他弯下腰,从床底下找出了一把雨伞。
终于,男孩鼓足勇气,冲出门去。伞上哗哗的雨声,像无数颗铁豆子撒落,也像无数只螃蟹在爬行……
中华绒螯蟹
中华绒螯蟹的螯足上有一大团毛,像戴了手套一樣,因此西方也把它叫作“连指手套蟹”。它的爬行足上面也生有很多毛。
中华绒螯蟹多生活在江河河口。秋天的时候,它们去往大海产卵,而卵中孵化出来的小蟹又会逆流回到淡水中来。幼蟹需要经历多次蜕掉硬壳的过程,才能成长为成年蟹。对中华绒螯蟹来说,外壳刚刚蜕掉时是很危险的,因为那时它们身体柔软,很容易被其他动物吃掉。
为什么叫大闸蟹
关于大闸蟹“闸”字的来历,通常有一种“语音说”。
这个闸本来是另一个字: 。《汉语大字典》上说:“ (zha):食物放入油或汤中,一沸而出。”至今,盛产大闸蟹的江浙,还会把短时间水煮东西称为“ 一 ”。很多吴地方言里, 的发音近似“za”,而他们管“闸”也念za,比如上海话里,大闸蟹就叫“du za ha”,所以,闸和 不管是在吴地方言里,还是在普通话里,发音都是相同的。清代的 《清嘉录》说,时人把湖蟹“汤
而食, 故谓之 蟹”。所以“zha蟹” 本是水煮蟹之意。而 字因为太生僻,后来就被写成同音的“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