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记忆(外一篇)
2021-09-28徐玉向
徐玉向
一
赶在中秋节之前,家人就着手收拾芝麻。
芝麻仅占庄稼地的一小部分。有时,也会套种在花生地里。常常,花生赶着芝麻开花。芝麻花就使劲往上蹿,一朵连一朵,一节连一节。花生露在地表上的部分还是枝繁叶茂之时,芝麻已显现出成熟的一面。
一把锋利的镰刀斩断芝麻与大地母亲最后的纠结。一阵刀光之后,芝麻地只剩下一地早已枯死的黄叶,或是凌亂的花生秧。每二三十根芝麻被捆在一处,被运到院子里。地上或平房的顶上,一块摊得平整的塑料布便是它们的栖身之处。
晒上几天,我们坐在堂屋都能听到院子里细微的声音。这声音完全不同于黄豆蹦出来时嚣张的响动,倒似喧闹的人群中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妇叹息。
当第一枚焦干的芝麻壳完全炸开,细小的芝麻粒散落在光天化日之下时,迎接它的是一支木讷的棒槌。一手抓着芝麻秆,一手抡动棒槌,逐一捶打过。翻个身,再捶打一遍。汗水与丰收的喜悦,便深藏在塑料布上小小的花白身躯中了。
撤走芝麻秆,捋去碎叶,一面细箩筛荡去浮尘,芝麻粒被装进一个粗糙的蛇皮口袋。种上一大片的芝麻,最后只收得有限的芝麻果实,这些果实才能被称为芝麻。在乡下,芝麻通常做糖饼,只有在量很多的时候才会去榨油。
常在早饭后,母亲把面盆放进锅,锅底添少许水打底,灶膛填把麦秸之后任由那小小面团发酵。母亲在堂屋门后面掏出一个蛇皮口袋,里面有十来斤芝麻。倒出约莫两三斤,用箩筛细细过去瘪子,剩下的放在另一口锅里翻炒开来。仅一小会儿,芝麻的香味便飘散在小院的每一个地方。炒好的芝麻须放到簸箕里摊开,晾在风口让它慢慢冷凉,刚出锅的芝麻很容易结块。
接下来是磕芝麻。磕芝麻既是个力气活又是个技术活,要能提起石杵连续奋战,又要磕的均匀。磕时须不停翻动,不然油溢出后芝麻全沾在臼壁上了。一轮磕下来,石杵便如千斤重,任凭双臂努力也提不起。于是几个小孩轮流提着石杵使劲倒腾,大人则坐在边上指点。磕碎的芝麻仅仅填平一个海碗,母亲用纱布罩住了端到案桌最里面。
午饭后开始包糖饼。擀面剂、拌糖、灌馅,这一切结束时太阳已经偏西。不知母亲用什么戏法让一个个生面团变成金黄如月亮一般形状的美食,分给我的任务仅是往灶膛里填麦秸。麦秸填快了火大,容易糊;填慢了火太小,熟得慢,最好是让麦秸往里面四散开去,这样火才均匀。也正是因为这份差使,我才能第一个尝到刚出锅的糖饼。
顾不得烫手烫嘴,狠狠咬上一口,又脆又香。只是第一口咬在饼的边缘,芝麻和糖早已融成糖稀躲在最中间部分。两下吸干糖饼最精华的部分,便觉得周身舒畅。捏着剩下的部分,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细细回味,几乎忘记继续往灶膛里填麦秸,惹得母亲吼叫起来,差一点儿擀面杖就戳到了脑门。
榨芝麻油的作坊是集镇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面。然而,我常常闭着眼都能摸得到。那芝麻油的香味老远就会把人勾去了,还要用眼睛去看路吗?
还没到作坊,老远就看见那口黝黑铮亮的大铁锅。半锅明晃晃香气逼人的油浮在上面,下面则是一层厚厚的沉淀物。一根长木柄连着锅身,锅被反复晃荡。凑近了锅,耸着鼻子狠狠吸两口香气,口水直往嗓子里咽,身上一下仿佛轻松不少,连眼睛也似更亮了。
“口水不要掉进去了!”掌柜的一边与大人叙话,一边笑着朝我丢来一句话。
作坊里非常拥挤,连走路也得侧身。大大小小的物件无不披着一层亮晶晶的油,就连墙壁也罩着一层油渍。一座电磨占据了其中的大半空间。一位穿着大围兜的妇女正往石磨里添芝麻,旋转的磨槽边缘不断挤出浓稠的油料。那油料就似大雨顺着漏雨的墙壁一层赶着一层,一层挤着一层,稠稠的,黏黏的,最终挤到边上的槽口,顺着石槽滴进石磨的底下大铁锅里。石磨嗡嗡地围着轴旋转,如那时乡下的日子一般,循环往复而又平淡无奇。底部的锅沿越来越浅,似岁月的积累,我们一点点长大,全不顾前途茫然。
墙角是一口大炒锅,灶口的木柴吞吐着熊熊火焰,热气在小小的作坊里回旋,与香油的气息博弈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吃力地用铁锨在上面反复搅拌,锅里传来阵阵熟芝麻的香味。
经过一阵商量,家人交出了芝麻,提了一大塑料桶香油,再要了一罐子芝麻酱。我忍不住把手指伸到罐子里,抠了一块抹进嘴里,一路香到家。
常常,那罐芝麻酱早早见了底。掰一块馍伸进去,沿罐子壁细细压过,塞进嘴里依然满口香。芝麻油从大塑料桶倒进空酒瓶,瓶口还须蒙着纱布,一瓶吃完再续一瓶。这样,慢慢倒,省着吃,可以一直吃到年后。
有了芝麻油,我们对寻常饭菜就多了些盼头。做菜时倒一点儿,面条碗里滴两滴,做蒜蓉更是少不了。不知不觉,饭量突然增加不少,洗澡时发现小肚子上有了一圈浮肉。
二
田头小水沟本不宽敞,两条田埂之间一汪碧水流过,一个跨步即可越到对面。沟深仅到成人的膝盖。开学不久的一个星期天,约两三个发小或自家兄弟,抓一瓷盆即可上阵。
挑一截十几米长的小沟,沟底、埂边掏了泥在两端筑成小腿高的坝子。待两端的坝子筑成之时,即是泥鳅们的灭顶之日。几人轮流用瓷盆往坝子外面舀水。舀水相对筑坝子绝对是个力气活,须叉开两腿,弯着腰,两手握住瓷盆倾身舀起一小盆水,再略起身向后泼去。
舀水仅一小会儿,沟里的水便开始浑浊起来。水面上会探出一个个吧唧吧唧喝水的小脑瓜,且不停地往外冒着白沫。这就是原本伏在沟底的泥鳅,不得已被呛出水面。
舀水继续。沟里的水越来越少,淤泥慢慢露了出来。沟底上马上炸开了锅,泥鳅或惊恐地扭动身躯在淤泥上窜来窜去,或一头扎进淤泥里。红衣红甲的小龙虾张着笨拙的大钳子,缓缓退向沟边的洞里,也有青色外壳的小虾与小杂鱼一起弓起身子,在浑浊的泥水中弹来弹去。
瓷盆终于停止了挥舞,进攻便开始了。我们从坝子两端往中间推进。泥鳅浑身溜滑,它可不甘心被捉住,见人靠近就向远处逃窜,它越逃我们追得越起劲。就算被攥在手里了,它仍不安分地扭动,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寻找逃命的机会。
捡完淤泥上的战利品后,我们开始收拾泥底、洞里的家伙们。在捉泥鳅时,运气好时可以捞到一两尾黑鱼。捉到的泥鳅,粗的超过两只并拢的手指,细的仅小指头般大小。
最后,我们踹倒坝子,顾不得清洗手脸,端着半盆战利品提着鞋子,得意扬扬地向村子走去。当晚的桌面上,少不了一大盘美味的河鲜。
三
秋高之际,正是故乡腌辣菜的好季节。故乡腌辣菜作法与别处略有不同。辣菜的主材以雪里蕻为上,其他青菜次之。
常去菜地割上一捆,或是逢集买来几十斤,偶有推着架子车来村里卖的,几家人便合伙包了车。青菜弄回来后就在各家院子里先除去死叶、黄叶和被虫子啃过的,菜刀剁去菜根。家里有井的就用大木盆端来清水,把收拾好的菜一棵棵清洗。没井的只好多跑几趟东塘和大井沿了。
经过清洗后,青菜摊在凉床上,有的挂在晾衣绳上,一排细线串着青色沿着院子各个角落延伸开去。没了根,远离大地的滋养,它们的精神已大不如以前,一棵棵耷拉着脑袋缩小了身躯。干爽的西风呼啸着带走它们茎叶底下最后的一丝湿润。偶尔路过的喜鹊停下来瞅两眼,又拍拍翅膀飞远了,房檐下的麻雀却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
晾晒后的青菜被摁进了大木盆里,粗犷的海盐被细细敲成均匀的颗粒,阳光下一个个闪着狡黠的光亮。在一双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反复揉搓下,海盐渐渐失去身影,原本膨胀着的青菜仿佛没有筋骨的面团,软搭搭地偎依成一团。在它们的身子底下漫漫溢出一丝丝墨绿色的盐水混合物。
腌辣菜的最后一步就是装缸。浸过盐的青菜一条一条一层一层从缸底往上码, 最上面必定压上块石头。这石头也是有讲究的,一般多是从河滩或山边找到,大小方圆不拘,但一定要有分量。老人们也常说腌菜缸里的石头是块宝,有的人家用了几十年。装缸之后缸口会再压上一顶木锅盖,有的也用塑料布封口。
故乡人腌辣菜时,常会往青菜里埋上几捧青辣椒。每次腌好的辣椒总会抢了腌辣菜的风头,成了餐桌上待客的稀罕之物。
腌辣椒依然保持着入缸前的体态,唯颜色更加沉重些。入嘴之时,辣中带酸,极为爽口。吃了一根再挑一根,馒头也是一个接一个地下。就连平日吃饭没胃口的人也要多吃些饭食。
“大蜀黍面就辣椒,越吃越添膘。”故乡流传至今的这句话,与我们现在却极不相宜。记事起,已不知大蜀黍面为何物,家家顿顿都是白面馒头。看来,应该改成“白面馒头就辣椒,越吃越添膘”才好!
不识春光四十年
一
放风筝是种心情。
北塘底下是成片蒜地和麦田,北塘之上是空旷无际天空。于是,在早春第一缕东风扬起时,这里理所当然成了风筝的秀场。
细竹削作篾条,再弯成各种形状,缠少许细铁丝,面上是水彩涂就的色块,纺线槌上裹着厚厚的白线,简洁的色块,简陋的工艺,简单的拼装,这就是儿时记忆里的风筝。
轻快的“燕子”周身必是黑色的,剪刀一般的尾巴是全身出彩之处。身架如笸篮似的“七管梅”游于天空时不过盘子大小。“蜈蚣”的身体太长,起飞时须两三个人托着,到了空中倘然一个巨无霸,方圆两里之内定无其他风筝能与之一较高下。除“老鹰”“蜻蜓”“蝴蝶”等常见造型之外,“金鱼”也会飞上天空。有手巧的在风筝上加个哨子,当风筝迎风飞舞时还会发出嘹亮的哨音,声势很不一般。
每一个飞上天空的风筝都是一个精灵。它们有的独自散步,有的相互追逐,有的隔空相望,也有的在忽左忽右翩翩起舞。每一个飞上天空的风筝都是一支画笔,为早春清冷的天际划出一道道亮丽的风暴。
风筝伸伸手就可以够到轻轻飘过的白云。麻雀憩在田头的柳树上,被顶上的风筝吓得扑棱着翅膀四散而逃。刚刚挺过寒冷冬天的大蒜和小麦也微微泛出些绿来,似乎为风筝的表演喝彩。
风筝高飞时,放风筝的人的心神也升上了天空,跃出凡尘,俯瞰大地之上的芸芸众生。放线,放线,再放线,任纺线槌飞快地旋转,一条细细却又可以看得见的牵挂被风筝和心神扯得笔直。风筝在空中飞翔,放风筝的人在地面尽情地奔跑。天空没有边际,奔跑也就没有止境。直到气喘吁吁,再也迈不动双腿时,那风筝离坠落地面也就不远了。
二
只要能生长植物的地方,荠菜从不拒绝扎根。于漫长冬季蛰伏地底,积蓄力量,任时光更迭,草木荣枯,年年如斯。“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料峭寒春,唯有荠菜响应东风的调遣,山坡上、田埂下、沟渠畔、树林间,到处有它的身影。那嫩綠的叶,那素雅的花,那沾着温馨泥土的根须,无不溢着春的气息。
荠菜有些“狡猾”。它主茎很低,几乎匍匐贴地生长。初生之时叶呈嫩绿色,稍过一段时间就变成紫褐色,与荒草丛生的野地浑成一色,抑或隐于麦田、菜地之间,远远望去更无从分辨。
待你放低身段,弯下双膝,低下头颅与大地足够贴近去亲近它时,荠菜叶面的凉意一下钻进指尖。接着是阻挡不住的突然的惊喜:“荠菜!满地跑的荠菜!”小个子荠菜们立马现出原形,老老小小,慌不择路,东一丛,西一片,你的身前身后随处可以见到。也有大个子,茎叶撑开约手掌宽,抑或有碗口大小。
安置好柳条篮子,蹲踞于方寸之地,一把小铁铲起伏之间开始收获着早春的馈赠。瞅准一株荠菜,轻轻掀起一侧的叶子,铲尖对着根部插进去,把根铲断,然后向上一挑,一株荠菜就出来。如果下铲时手抖一下,可能会铲在根上部或菜心,那样一株荠菜就散了,回去拾掇时颇费周折。
远处的麦苗略有返青的迹象,几只喜鹊抖着翅膀,仿佛一朵朵大花在空旷的麦田之上绽放。温情的春日默默洒在我们身上,荠菜安静地躺在柳条篮子里。我的鼻尖已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青涩的气息,而背上也微微出了些汗。再换几处地方,篮子便填满一多半了。
三
“雨馀春韭绿,生意满东园。” 总在初春的一场雨后,菜园里的韭菜开始行动起来。
自上一年冬天开始,每一株韭菜在寒冷中渐渐萎缩。最外层的一层表皮被东北风吸干,薄得如同蝉翼,皱得如同树皮,这时的韭菜的根式茬与寻常草根并无太大区别。这层枯黄的表皮却似一层保护层,紧紧地包裹着韭菜的根,隔绝了冰雪与寒冷,打发了寒冬中路过的飞鸟和走兽,韭菜得以将全部的生机深深掩藏在根部,为来春有力量绽放而沉沉睡去。
春雨,却如一位多情的少年,翩翩而来,用它温柔的触手轻轻捋起了韭菜的发丝。第一场雨后,那层枯黄的表皮慢慢地被掀开,韭菜的根茬先是冒出淡淡的绿意。不到两天的工夫,发自韭菜心底的一片嫩芽就拱了出来,但也仅仅是个绿芽,不过两三毫米高。根茬稍粗些的拱出两片嫩芽,紧紧地相互抱在一起。无论是一片还是两片芽,都非常细,长得非常慢,以肉眼看不到的进度由细变粗,芽尖的绿愈加深了。这段时间整株韭菜好似在积蓄拔节的力量,先拱出的嫩芽便成了尖兵,适应一下气候,了解一下环境,再吸收一点儿土地的肥力。
待你再去园子转时,韭菜的嫩芽已成细长的叶片,四五厘米长,根茎也略为分明,且更加粗壮。与春夏被割过的韭菜不同的是,新生的叶片前端是尖尖的。这时,韭菜进入生长发力阶段,几乎用肉眼可以看得到的速度向上攀升,侧耳聆听,静谧中似有噌噌的响动。叶子也由最初的一两片增加到三四片,长度慢慢张过十厘米。
惊蛰一过,雨水逐渐多起来了。园子里的韭菜经过一场又一场春雨的滋润,叶子由嫩黄渐渐泛青,最终变得绿油油的,与四处流淌的春意融为一体。
四
老宅的院子里有一棵大刺槐树,自我记事起,它的树干已粗过我的腰围。槐树仅高过厢房,遮在院子南面的瓦房顶上。
一层又一层的树杈,撑起一顶巨大的树冠。树冠约有一间房子大小,堂伯家的一大群鸽子倒是常在里面栖身。更多的时候是从树上掉下洋拉子,那是芦花鸡的美餐,却也是我们小孩儿的噩梦。
每逢天色暗下来,槐树底下便是一片漆黑,从墙角猛然蹿出的黄鼠狼会让人直打激灵,于是耸着汗毛大声喊着往堂屋里跑。
槐花开在每年的四五月间。起初仅是一颗颗碎玉般乳白色的小花蕾,整齐地隐在翠叶中间。一场雨后,洁白的花蕾渐渐舒展开来,透出层层叠叠的绿叶,在阳光下在清风中轻轻摆动,惹得蜜蜂来回奔忙。整个院子便一改往日的沉寂,焕发出勃勃生机。槐树皮黑黝黝的,我总是怀疑,丑陋无比的槐树怎么会开出如此素雅的花来。
找一根长竹竿,绑上铁钩,再搬一把椅子,便可尽情收割快乐。在童年,槐花算是不错的美味了。常常等不到槐花饭熟,早已把刚摘下的新鲜槐花填饱了肚子。
从村子到中学,一路上伴着无数的槐树,每天看着数不尽的槐花进入教室。这槐树也真是厉害,什么地方都能存活。房前屋后,田边地头,连荒凉的黄泥山上也到处都是,遇到土就把根狠狠扎进去,无论风霜雨雪,日晒雨淋,向上、向上,向着太阳挺起胸膛茁壮成长。
槐花开时,站在村口可以看到山坡上琼花林立。站在山坡上又可以望见整个村子宛如人间仙境,那层层叠叠的槐花紧紧包裹着村落,密得没有一丝缝隙,于红墙灰瓦绿树间白得那么晶莹、那么庄严。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山顶可以远眺淮河。眼前的槐花、坡下被槐花拥抱着的村落、远处茫茫奔流的淮河,这是多么奇妙壮观的一幅景色啊。
自从孤独地在南方大都市谋生,我便很少遇到槐花了。有一次路过公园,我突然邂逅一個熟悉的气息,于是特意停下脚步在公园里仔细寻找。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呢?如同你挨着一位温婉的姑娘,周边弥漫沁人心脾的幽香。在槐花下,闭上眼,沉浸在这片刻的温柔中,我仿佛又回到温馨的老宅,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到刻苦攻读的少年。于是浑身充满了力量,又精神抖擞地踏上征程。
很长一段时间,在路过每一个公园时,我总在春天里寻觅那个熟悉的身影。
最不忍见,槐花零落。在槐花分离枝头的一刹那,天地便静了下来。似无声,若潮崩。枝头便是牵着风筝的那根线。任风筝飞得有多高,逃不脱那根线,于是风筝便可纵情高飞。最后的飞舞,却是槐花向枝头的告别,是化作春泥的前奏,即是生之开始,也是寂之回向。
贵如牡丹,清如芙蓉,淡如秋菊,丽如红梅,亦皆不如斯。天地万物,终逃不脱造化设计。怡然而来,从容而逝,谁可做到两无牵挂?
而今已过不惑之年,每每夜深之时,槐花径自飞入梦中。
再也寻不到老宅里的大槐树,再也尝不到童年时的那串槐花,再也望不见少年时的那树槐花,再也触摸不到记忆深处的那片春光了。
唯碎玉满地,寂寞满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