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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念训练对睡眠质量与日间警觉性的影响*

2021-09-27蒋天翔

心理与行为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控制组正念维度

蒋天翔 马 宁

(脑认知与教育科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华南师范大学),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睡眠研究中心,心理应用研究中心,广东省心理健康与认知科学重点实验室,广州 510631)

1 引言

正念(mindfulness)是一种有目的、不加评判地将注意力集中于此时此刻的方法(Kabat-Zinn,2003)。Rusch 等人(2019)通过元分析的方法,发现正念训练可以改善个体的夜间睡眠质量。关于其中的影响机制,Blake 等人(2017)将具有睡眠问题与焦虑症状的青少年分为两组,一组进行正念训练,一组进行睡眠相关知识的学习,同时在训练前后测量睡眠质量、焦虑程度与睡前唤醒程度,结果发现,相比于睡眠知识学习,正念训练可以显著改善个体的睡眠质量,且睡前唤醒程度在其间起中介作用。该结果也得到相关理论模型的支持,正念情绪调节模型(mindful emotion regulation model)指出,正念影响了情绪调节的注意分配环节,使个体将更多注意放在觉知本身,并不对识别到的思维与情绪产生自动化的反应,仅是觉知它们(Chambers,Gullone,& Allen,2009)。有研究者发现,针对青少年开展正念减压训练可以显著提升其睡眠质量,降低抑郁焦虑状态(Biegel,Brown,Shapiro,& Schubert,2009)。因此正念训练可以影响个体的情绪调节,降低其睡前的唤醒程度,以改善夜间睡眠质量。

良好的睡眠能有效提升日间警觉性。警觉性注意(vigilance)是指一段时间内个体对事物维持注意的能力。Basner 等人(2017)使用精神运动警觉性任务(Psychomotor Vigilance Task,PVT)考察倒班制工作对警觉性水平的影响,结果发现,与非夜班医生相比,夜班医生在当班早晨的警觉性水平显著降低,经过白天的补充性睡眠后,其日间警觉性仍未恢复到正常水平。Pejovic 等人(2013)探究了延长恢复性睡眠能否缓解睡眠限制对警觉性水平的影响,对被试进行了4 天基线睡眠、6 天睡眠限制与3 天恢复性睡眠,结果发现,恢复性睡眠后完成PVT 任务的反应延迟数仍显著高于基线睡眠,并与睡眠限制期间的反应延迟数没有显著差异。上述研究均说明良好的睡眠对日间警觉性的表现具有积极作用。

虽然正念训练有利于改善个体的睡眠质量,良好的睡眠也有利于提升日间警觉性,但是正念训练对于个体日间警觉性的提升作用还存在一定争议。有研究将被试分为正念组、小睡组与控制组,正念组进行40 分钟的正念训练,小睡组进行40 分钟的日间睡眠休息,控制组不做任何处理,结果发现,相比于小睡组与控制组,正念组在PVT 上的表现更佳(Kaul,Passafiume,Sargent,& O’Hara,2010)。有研究者使用持续性注意反应任务(Sustained Attention to Response Task,SART)评估正念组与控制组的警觉性注意差异,也得到了相似结果(Jha et al.,2015)。但有部分研究未发现正念训练对警觉性的提升作用,Tang 等人(2007)对正念组被试开展为期5 天的短期冥想训练,并使用注意网络测试(Attention Network Test,ANT)评估其注意水平,结果发现正念组在警觉成分上的表现与控制组相比没有显著差异。Tsai 和Chou(2016)探究不同正念方法对注意网络核心成分的影响差异时未发现注意聚焦(focused attention,FA)与开放监测(open monitoring,OM)两种正念的方法对警觉成分的显著影响。

因此,关于正念训练对个体日间警觉性的影响效果还存在争议,这种争议可能是由于以往研究未考虑某些潜在机制的中介作用。有研究使用ANT 任务探究正念对注意网络核心成分的影响机制,发现正念训练后执行控制与警觉成分的改善可能是由相同的潜在机制起到中介作用(Elliott,Wallace,& Giesbrecht,2014)。综合上述研究发现正念训练有利于改善个体的夜间睡眠质量,同时良好的夜间睡眠也有利于提升日间警觉性,因此本研究预测正念训练可以提升个体日间警觉性水平,且是通过改善睡眠质量实现的。为证明该观点,本研究对正念组与控制组的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Pittsburgh Sleep Quality Index,PSQI)的得分与PVT 任务的行为表现进行比较,从而探究正念训练对睡眠质量与日间警觉性的影响。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共招募普通在校大学生44 名,其中正念组27 名,控制组17 名。采用G*Power 软件计算实验所需的样本量为46,本研究被试人数基本符合样本量需求。正念组的年龄在18~26 岁之间(M=21.15 岁,SD=2.58 岁),控制组年龄在18~25 岁之间(M=20.29 岁,SD=1.83 岁),两组被试的年龄无显著差异(p=0.207),同时记录了两组被试在训练前后的抑郁、焦虑情绪水平等无关变量,未发现显著差异(p=0.167;p=0.201)。被试身心健康,均为女性和右利手,自愿参与实验,并签署知情同意书。该研究获得华南师范大学伦理委员会的批准。

2.2 实验设计

本研究采用2×2 混合实验设计,被试间变量为组别(正念组、控制组),被试内变量为测试时间(前测、后测)。正念训练参照Segal,Williams和Teasdale(2002)的八周正念认知疗法,训练期间,正念组每周都会参与一次团体课程,课程主题如图1所示,团体课程后,正念组每天都会有对应的训练任务,并需要在指定软件中打卡,时间限定在当天晚间,每次训练大约为10~20 分钟;非训练期间,主试可以通过打卡软件检查被试的任务完成情况,并及时提醒被试完成当天任务,控制组在这期间不做任何处理。在训练第一周开始前与第八周结束后,两组被试均需要完成五因素正念度量表(Five Facet Mindfulness Questionnaire,FFMQ)、匹兹堡睡眠指数量表(PSQI)与PVT 任务,并且每次PVT任务前后,两组被试均需完成疲劳指数量表。

图1 八周正念训练的主题

2.3 实验材料

2.3.1 五因素正念度量表

采用中文版五因素正念度量表来评估个体的特质正念水平(Deng,Liu,Rodriguez,& Xia,2011)。该量表共有39 个条目,分为觉知、描述、有意识行动、不判断和不反应5 个维度。采用Likert 5 点计分,从1(“一点也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分数越高,表示其正念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前测Cronbach’s α 系数为0.911,后测Cronbach’s α 系数为0.878。

2.3.2 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

采用刘贤臣等(1996)修订的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中文版来评估个体的睡眠质量情况,该量表包括18 个自我评定条目,共分为主观睡眠质量、入睡时间、睡眠时长、睡眠效率、睡眠障碍、催眠药物使用和日间功能障碍7 个维度,每个维度按照0~3 计分,量表总分为各维度分数相加,范围为0~21 分,分数越高,表示其睡眠质量越差,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前测Cronbach’s α 系数为0.542,后测Cronbach’s α 系数为0.701。

2.3.3 疲劳指数量表

该量表最初由McNair,Lorr 和Droppleman(1971)开发,后用于评估PVT 任务前后的疲劳状态(Dinges et al.,1997)。采用9 点计分,分数越高,表示个体的疲劳程度越高。

2.3.4 精神运动警觉性测试

该任务通常用来评估个体持续性注意的能力(Dinges & Powell,1985)。在本实验中的具体流程如下(见图2):首先在电脑屏幕中央呈现一个红色方框,当中央的红色方框变为黄色时,被试立即按键反应。试次之间的时间间隔在2000~10000毫秒中随机变化,任务的测试指标为个体按键的反应时(排除反应时小于100 毫秒的数据)和反应延迟数(排除反应时在500 毫秒以上的试次数)(Lim & Dinges,2008),任务完成前后,被试均需填写疲劳指数量表。

图2 精神运动警觉性任务(PVT)流程图

2.4 数据分析

使用IBM SPSS 20.0 软件进行数据分析。在统计分析前,本研究通过Shapiro-Wilk 和Leven 分析分别进行正态性检验与方差齐性检验。随后使用重复测量方差分析,比较两组在FFMQ 得分、PSQI得分与PVT 任务参数的前后测差异;如果数据不满足正态分布与方差齐性,则使用Mann-Whitney U 检验(配对数据采用Wilcoxon 符号秩和检验)比较两组的前后测差异。

3 结果

3.1 正念训念前后的FFMQ 得分比较

以测量时间(前测、后测)为重复测量变量,组别(正念组、控制组)为被试间变量,分别对FFMQ 总分及各维度得分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除去不判断维度情况下组别与时间的交互作用不显著外,F(1,42)=2.92,p=0.095,其余维度及总分情况下,组别与时间的交互作用均显著。事后分析发现,正念组在FFMQ 总分与所有维度的后测分数上均显著高于前测,而控制组在总分与各维度的前后测分数上均无显著差异,如表1所示。

表1 训练前后正念组与控制组FFMQ 得分的组内比较(M±SD)

3.2 正念训念前后的PSQI 得分比较

对正念组与控制组的PSQI 得分进行Mann-Whitney U 检验与Wilcoxon 符号秩和检验分析。结果显示,在睡眠障碍维度中,正念组前测得分显著高于控制组,Z=−2.01,p=0.045,后测得分与控制组相比无显著差异,Z=−1.78,p=0.075。其他维度检验分析均未发现显著性结果。在正念组与控制组中,PSQI 各维度均未发现前后测得分差异。两组在PSQI 各维度下的得分均值与标准差如表2所示。

表2 训练前后正念组与控制组PSQI 得分结果(M±SD)

3.3 正念训念前后的PVT 任务指标比较

首先,以测量时间(前测、后测)为重复测量变量,组别(正念组、控制组)为被试间变量,对PVT 反应时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由于前文中发现两组被试在PSQI 睡眠障碍维度上前测得分差异显著,因此在对PVT 反应时与主观疲劳自评差值的分析过程中,将其纳入为协变量。结果显示,组别的主效应不显著,F(1,41)<0.01,p=0.983,时间的主效应显著,F(1,41)=5.11,p=0.029,η=0.11,组别与时间的交互作用显著,F(1,41)=5.84,p=0.02,η=0.13,协变量与时间的交互作用不显著。事后分析发现,在正念组中,后测反应时显著低于前测,F(1,4 1)=7.4 3,p=0.009,η=0.15;在控制组中,前后测反应时无显著差异,F(1,41)=1.01,p=0.321,如图3所示。

图3 训练前后正念组与控制组在PVT 中的反应时

其次,对PVT 的反应延迟数进行Wilcoxon 符号秩和检验。结果显示,在正念组中,后测的反应延迟数显著低于前测,Z=−2.29,p=0.022,在控制组中,前后测的反应延迟数无显著差异,Z=−1.45,p=0.146,如图4所示。

图4 训练前后正念组与控制组在PVT 中的反应延迟数

结果显示,无论是在训练前还是训练后,两组被试在PVT 任务开始前的主观疲劳自评值均无显著差异,F(1,41)=0.06,p=0.817;F(1,41)=1.89,p=0.176。随后本研究对PVT 任务的主观疲劳自评差值(即PVT 结束后与开始前的疲劳自评分数差值)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组别的主效应显著,F(1,41)=5.14,p=0.029,η,时间的主效应不显著,F(1,41)=0.26,p=0.614,组别与时间的交互作用显著,F(1,4 1)=9.2 0,p=0.004,η=0.18,协变量与时间的交互作用不显著。事后分析发现,在正念组中,后测的主观疲劳自评差值显著低于前测,F(1,41)=6.30,p=0.016,η=0.13;在控制组中,前后测的主观疲劳自评差值无显著差异,F(1,41)=3.50,p=0.075,上述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训练前后正念组与控制组反应时、反应延迟数与主观疲劳自评差值结果

4 讨论

本研究探讨了正念对睡眠质量与日间警觉性的影响。通过正念训练,正念组的FFMQ 得分显著高于训练前,PVT 任务反应时、反应延迟数与主观疲劳自评差值均显著低于训练前,控制组的前后测无显著差异,结果表明正念训练显著提升了个体的正念水平,进而提升了其日间警觉性水平,并且能够有效缓解认知任务导致的主观疲劳。在睡眠质量上,本研究发现虽然在PSQI 睡眠障碍维度中正念组的前测得分显著高于控制组,但是两组在后测得分上无显著差异,综合前人研究(Rusch et al.,2019),表明正念训练有利于改善睡眠情况不佳的个体的睡眠质量。本研究结果回应了当前正念与日间警觉性间的相关争议结论,发现正念对日间警觉性的积极影响效果,为今后的影响机制探索奠定基础,同时也为健康人群提升日间警觉性水平提供了一种有效、便捷的训练方式。

4.1 正念训练对日间警觉性的影响

本研究发现正念训练可以提升个体的日间警觉性水平,这与前人研究结果一致(Jha et al.,2015;Kaul et al.,2010),基于注意资源模型,个体警觉性的降低源于有限的信息处理资源(Warm,Parasuraman,& Matthews,2008),而正念训练则能够调整个体对信息处理资源的分配,从而提升其警觉性(MacLean et al.,2010)。有研究采用评估持续性注意的SART 任务,发现实验组在经过三周正念训练后,其枕叶区N2 成分平均振幅显著大于前测,控制组前后测N2 成分平均振幅无显著差异,N2 成分反映了视觉皮层在加工外界刺激时所需要的注意资源程度,该结果表明正念训练促进了个体早期的注意资源集中(刘永,2017)。Wong,Teng,Chee,Doshi 和Lim(2018)发现个体在正念训练时,反应延迟数与P3 成分平均振幅随着正念训练时间增加而显著降低。本研究从行为水平上验证了正念训练对注意资源的分配作用,PVT 任务在完成时并不需要诸如定向或执行注意等其他方面的注意。因此个体想要较好地完成该类任务,需要在早期分配更多的注意资源,降低后续客体识别过程中对注意资源的使用,这与上述电生理研究中得到的结果相一致。

4.2 正念训练对完成任务导致的主观疲劳的影响

本研究发现正念训练有助于缓解认知任务导致的主观疲劳。精神缺失理论认为,要保证注意集中在当前任务上还需要执行控制的参与,如果任务较为枯燥单调,警觉性注意水平将随着时间的增加而降低(Ralph,Onderwater,Thomson,& Smilek,2017)。该理论的一个关键点是警觉性注意的降低可以通过增加个体的参与度、动机、兴趣或打破任务的单调性来缓解。因此对于本研究揭示关于主观疲劳的结果,一方面已有多项研究发现正念训练可以提升个体的执行控制功能(Tang et al.,2007;Tsai & Chou,2016),增强个体在面对长时间枯燥任务过程中的注意集中程度;另一方面正念训练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个体的参与度,起到了缓解认知任务导致的主观疲劳的作用。

4.3 正念训练提升个体日间警觉性的潜在机制

前人研究从行为与电生理层面发现正念训练有利于改善个体的睡眠质量。已有元分析研究发现,相比于控制组,正念可以有效改善个体的主观睡眠质量(Rusch et al.,2019)。有研究针对有睡眠障碍的抑郁症个体开展八周MBCT 训练,使用多导睡眠监测(polysomnography,PSG)与睡眠日志发现,相比于控制组,正念组在训练后的夜间总觉醒时间(total wake time,TWT)显著下降,睡眠效率(sleep efficiency,SE)显著提升(Britton,Haynes,Fridel,& Bootzin,2012)。睡眠对于日间警觉性的提升作用可以用昼夜节律双过程模型较好地解释,该模型包括自平衡过程(homeostatic process,S 过程)和节律过程(circadian process,C 过程),它们的相互作用共同决定了个体的睡眠与觉醒状态(Borbély,Daan,Wirz-Justice,& Deboer,2016)。而睡眠缺失增加了个体自平衡过程的睡眠压力,进而降低个体觉醒时的神经与行为功能,主要反映在个体注意水平的显著下降(Goel,Basner,Rao,& Dinges,2013)。

关于正念改善睡眠质量的研究,其研究对象主要为患有失眠、焦虑症等临床群体(Hoge et al.,2013;Wong et al.,2017),而本研究选取的被试为身心健康的青年女性,睡眠质量较好,因此可能很难通过八周的短期正念训练达到显著改善其睡眠质量的效果。对于日间警觉性,本研究揭示了短期的正念训练可以有效提升个体的日间警觉性,这也得到了相关研究的支持(Jha et al.,2015;Kaul et al.,2010)。同时,本研究将两组被试的PSQI 睡眠障碍维度得分变化值纳入为协变量,分析日间警觉性水平的变化,结果发现参与正念训练的被试,其PVT 的行为表现得到显著改善,进一步说明在身心健康群体中,即使考虑了睡眠质量影响因素的情况,正念训练对日间警觉性的提升作用依然存在。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结合不同被试群体,通过更为客观的睡眠和行为测量方式,探索正念训练对睡眠质量、日间警觉性的影响及三者之间的关系。

4.4 研究局限和未来方向

本研究较好地验证了研究问题与假设,但仍存在一定局限。首先,本研究样本为身心健康的青年女性,有研究表明女性会在生活中感受到更多情绪压力,但正念对两性的训练效果基本一致(Adewuya et al.,2018;Simpson et al.,2007),未来还需进一步探讨不同性别与年龄个体中,正念对日间警觉性的影响差异。同时,本研究样本量相对较小,结果的稳定性和结论的推广性还需更多实验验证。其次,本研究采用问卷评估睡眠质量,研究工具较为单一。未来还需结合PSG 技术等客观数据收集方式(Britton et al.,2012),更为精确地体现正念对个体睡眠的改善效果。最后,本研究采用空白对照而非活动对照,在控制了焦虑、抑郁与年龄等无关变量的情况下,仍可能存在一些干扰因素,影响正念训练的效果。未来可以基于随机对照设计,设置合理的活动对照组,获得更为稳定的结果。

5 结论

本研究发现正念训练可以提升个体的正念水平与日间警觉性水平,一定程度上改善个体的睡眠质量,并有助于缓解认知任务导致的主观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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