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徐渭《墨葡萄图》
2021-09-26郭怡
郭怡
摘 要: 明朝随着思想家强调发挥主观能动“心学”的兴起,明代中期的绘画变得更有生气,技法上也有许多突破。此时水墨写意的大家应运而生,徐渭就是其中之一。徐渭一生历经坎坷,本文以他的生平经历出发,将他的代表作《墨葡萄图》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在分析作品的基础上进一步探析其独树一帜的情感表达方式。
关 键 词: 徐渭;墨葡萄图;水墨写意;直抒胸臆
一、古来贤俊多坎坷——徐渭
徐渭(1521—1593),初字文清,后改字为文长,晚年号青藤,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氏。徐渭是明代著名戏剧、书法家、书法家、诗人。
徐渭出生于名门望族,父母早逝,寄人篱下。自幼就才气过人,八岁能做八股,十六岁可仿杨雄“解嘲”作“辞毁”,但八次科举无一中举。嘉靖三十六年,倭寇进犯我国东南沿海,徐渭因熟读兵法入胡宗宪幕府,得到了胡宗宪的礼遇和皇帝的称赞,不久后胡氏因事被弹劾牵连入狱,徐渭恐受牵起初装疯卖傻以求自保,但之后精神状态开始失常。隆庆元年,徐渭多次自杀无果,在《无声诗史韵石斋笔谈》中写道:“及宗宪被逮,渭虑祸及,遂发狂,引巨锥剚耳,深数寸,流血几殆。又以椎击肾囊碎之,不死”[1]。在精神错乱中,误将自己的妻子张氏杀害,入狱七年,直至万历元年才获释出狱。
短短十余年光景中,徐渭历经坎坷,“古来贤俊多坎坷,道与世违胡足诧”。晚年,穷困落魄的徐渭将生活寄情于诗书画。此时他虽已年逾半百,但在艺术方面却显现了惊人的才华。
二、粗服蓬发,不掩天国姿色——《墨葡萄图》赏析
《墨葡萄图》是徐渭的代表作之一,现存于故宫博物院。此画创作于徐渭出狱后的晚年,以奇异狂放的笔法追求神韵,推进了水墨大写意画的进程。徐渭在前人的创作手法的基础上加以创作和发展,形成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因他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造就了桀骜不驯的性格特征,在艺术创作上独树一帜,影响了后世的许多大写意风格画家。画中全是葡萄之影,老藤错落低垂,串串葡萄倒挂枝头,晶莹欲滴。茂叶以大块水墨点成,信笔挥洒,任乎性情,意趣横生,风格疏放。画面诗画相结合,成为画面的点睛之笔,将自己的思想融入画中,把写意画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从绘画技法上看,徐渭在继承沈周、陈淳写意技巧之上,画面中笔墨更加自由活泼,酣畅淋漓。以阔笔写意的来表现他的潇洒放纵,以饱含水分的泼墨写意法,点画葡萄枝叶,水墨酣畅。画中的葡萄藤叶不拘形似,仅略得其意,在“似与不似之间”着眼于生韵的体现,真正达到“舍形而影悦”之意。北宋苏轼曾说:“论画以形似,见于儿童邻”“时时出木石,荒怪意象外”。因而画不在乎像不像,而更重在寄兴遣怀,如画中葡萄倒挂枝头,其形似葡萄而又不同于葡萄。画葡萄藤时化曲为折,笔融书法笔势入,以直线为主,力求宁方勿圆,淋漓恣纵并不精致,但是“粗服蓬发,不掩天国姿色”。
从构图上来看,《墨葡萄图》画面右上方一折枝葡萄有斜垂向下的趋势,藤蔓低垂交错,疏密有致。右侧中部的繁密枝叶与左上方的题跋相互配合,达到一种完美均衡感,将诗书画融为一体。画面中的墨叶与葡萄疏密有序,虚实相生,层层叠加,有密不透风、疏可走马之感,中间大面积的留白给人灵动、空旷的气氛,使画面不会呆板。此外,几处留白间回环交互,气韵连绵萦绕于枝叶间,相互呼应配合。浓淡不一的大小墨块涂写,配合淡墨点染的颗颗葡萄,呈现出影影绰绰的自然美感。中国画的一切形式因素均得以体现,《墨葡萄图》虽看似笔法放纵但画面也包含作者的精心经营。
从笔墨上看,在《墨葡萄图》中徐渭对于在墨色的处理上尤为精妙。《墨葡萄图》那淋漓剔透的画法,犹如雨后的葡萄。徐渭放弃以色貌色,而取墨画的道路,不论是葡萄还是花卉、芭蕉、石榴等都是如此。徐渭说他一生“懒为着色物”,却喜欢画色彩绚丽之物,将它们的色彩褪去,实现其“皮肤脱落尽,唯有真实在”的理想。徐渭曾以“老氏之玄”称墨色,他写道:“夫真者,伪之反也。故五味必淡,食斯真矣;五声必希,听斯真矣;五色不华,视斯真矣”[2]。徐渭作画时用笔的灵活多变,在线条的粗细中感受用笔的轻重急缓,起承转合,表现了墨色干湿浓淡的多样变化。画中的枝条和叶子充满生气,欲有冲出画面之势,行笔如草书一般,枝叶间虽墨断可意未断。这些无不体现出来作者的深厚功力以及对事物细致入微的观察。
最后,《墨葡萄图》中的题跋,以草书写:“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与画面相呼应。不同于画面用线,书写时中徐渭用笔也多为曲线,打破原有字的面貌,增加笔画的连贯性,增强整行整篇的气势。徐渭精通书法,曾论书法之妙曰:“自执笔至书功,手也,自书致至书丹法,心也,书原目也,书评口也,心为上,手次之,目口末矣”[3]。心、手、口、目的完美配合才能达到最佳的创作的境界。
三、形色由心——《墨葡萄图》画外之意
在《墨葡萄图》中,徐渭自比“明珠”,借助绘画诗文来发泄“英雄失路,托足无门”的悲愤。这类托物言志的绘画在徐渭作品中大量存在,徐渭喜繪文人所熟悉和喜爱的四君子、荷花、芭蕉等,尤喜以花木在凄风苦雨中的姿态,来象征他人生的苦痛。他的画不着意刻画花卉的自然生趣,而是从主观出发,有意改其本性,从而借题发挥,直抒胸襟,同时题跋诗文,不仅将技巧升华到新的高度,还强化了文人画特色。
同时,徐渭的画不是随意涂抹的文人技痒,而是心灵深处的哀歌。因此看徐渭的画,同时需要有“听”的功夫,他的画不是简单的“视觉艺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云:“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著我之色彩”。徐渭作画题诗,渗透了他强烈的个人情感,而使画和诗染带有主观色彩,观其画、阅其诗,如见其人。看《墨葡萄图》,可以使人联想到他的那副贴于门外的对联“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画葡萄树一角,随意零落,葡萄枝蔓,郑板桥亦曾无比钦仰地评道:“徐文长先生画雪竹,纯以瘦笔、破笔、燥笔为之,绝不类竹,然后以淡墨水钩染而出,枝间叶上阁非雪积,竹之全体在隐跃间矣。今人画浓枝大叶,略无网破处,更加渲染,则雪、竹两不相入,成何画法?”[4]。可见徐渭笔法的多样变化,笔、墨与生纸所产生出的墨晕效果不疾不徐,不明不晦,具有欲语还“吞”的效果。他诗文中“闲抛闲掷”的无可奈何感,也可于此见矣。通过观画,可以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情绪,一种对于自己的安抚,对自我的嘉奖肯定,但却对怀才不遇境遇的无力感。情感是画和诗的纽带,将二者合而为一,构成不可分割的整体。徐渭的戏曲《四声猿》,其名取自“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5],一声猿叫,一声悲歌,说人生,说历史,说人类的荒唐剧,诉说自己的千年情。他的画就有“猿鸣三声泪沾裳”的意味。徐渭一生落魄,以明珠自喻,却一直无人赏识,只能如这颗颗葡萄一般闲抛闲掷在此,暗自神伤,吟诗自哀。真是悲怆凄凉的一曲,声声断肠,他的艺术就像是他生命的哀歌。
四、结语
《墨葡萄》图作为他的代表之作充分地体现出了传统写意画在强烈抒发心灵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卢浮宫遇上紫禁城》的纪录片中,将徐渭和法国浪漫主义的画家德拉克洛瓦进行比较,将徐渭视为中国浪漫主义的先驱,他们的画面都以奔放的笔触来描绘心灵自由创造的激情和渴望,师心纵横,不傍门户,表达自我真实的情感,突破陈规。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不断品位和学习并运用于我们当今的艺术创作之中。与德拉克洛瓦不同的是,画面墨色的浓淡、深浅、块面的大小、疏密是我们中国所特有的意境和诗意的体现。正如著名批评家吕澎所说的:“当代中国艺术的发展要利用好自身的资源,回头看自己的文明。”这是徐渭通过《墨葡萄》留给我们的巨大财富,指引着我们不断前进。
参考文献:
[1]姜绍书.无声诗史韵石斋笔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55.
[2]徐渭.徐渭集(全四册)[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3.
[3]徐渭.玄抄类摘序,徐文长三集卷十九,徐渭集[M].北京: 中华书局,1983 :535.
[4]郑板桥 ,周积寅编.郑板桥题画录 [M].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1996:454.
[5]朱良志.南画十六观[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