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

赵宇

一

郑刚平时喜欢泡在股市里，他不大愿意与人交流，通常都会独来独往，装出若有所思的深沉样子，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家道富足，高傲清闲，且有学问，只有他自己知道，长期以来，他囊中羞涩，四处打工四处碰壁，每天都在贫困线上苦苦地挣扎。他穿西服、戴眼镜，面容干净，乍一看跟股市工作人员没什么两样。

以前他没有注意过于小燕，注意于小燕是从她买啥涨啥开始的，她性格张扬，为人热情，听说她今年42岁了，比他大了整整10歲。今天，他看见于小燕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她刚刚看到自己买的那只股票又涨上来了。只见她兴奋地嚷嚷着：“老天啊，我昨天刚买的这只股票，今天就涨了，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啊！”郑刚看这位姐姐的面相，感觉她应该是善良的人，他想认识她。

郑刚来到她身边时，她已经从椅子上下来了，他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给她看。他说姐你能帮我分析一下我的这几只股票吗？怎么我一买就被套呀。于小燕看了看郑刚的股票，摇了摇头。她说：“小伙子，你选股有问题呀，不是我打击你，你要想解套，太难了。”郑刚告诉于小燕，他叫郑刚，今年32岁。于小燕哈哈一笑，说你于姐我正好比你大10岁，小屁孩儿，要想炒股你就跟我学吧，我是老股民了。

第二天，郑刚刚到证券大厅，于小燕就叫他过去。她说：“小郑，你怎么才来呀，你看我给你带炒股的书来了。”郑刚接过书翻了几下，看见书里尽是一些图表，有点儿头疼。于姐说了，这是K线图，要想炒股票，不会看K线图怎么行。郑刚说他才高中毕业，看书可费劲了，他让于姐教他。于小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看你，这么年轻，现在学个大专也还来得及呀，你听大姐一句劝，赶紧学点儿手艺，干点儿正事。”

郑刚知道于小燕说的有道理，她是个热心肠，他决定中午请她吃饭。于小燕拒绝了他的邀请，她说你连工作都没有，我哪能让你请呀，还是姐姐我请你吧。于小燕将郑刚拉到了她的车上，将他带到了附近的一个饭店里。

郑刚闷头喝了一会儿酒，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于小燕关切的目光相遇，他说：“于姐，你看我，也没个固定工作，父母的退休金又少得可怜，我真是愁啊！”于小燕略一思考，说：“要不我帮你找个工作吧。你别整天愁眉苦脸的，跟我学学。你看我，去年一年就出了两个闹心事，一是母亲去世，二是离婚，可我一点儿都不悲观，照样天天乐呵呵，现在我一人吃饱全家都不饿。”

于小燕快人快语，一会儿工夫就把她的人生履历呈现在了郑刚的面前，她开了两家公司，有两套房子，都出租了。原来是富婆，郑刚打量着于小燕，感觉自己与她是有距离的。

第二天正当他无所事事时，接到了于小燕的电话，她告诉了他一个令他振奋的消息，她帮他找到了一个工作，在一个超市里当保安，于小燕说你明天就去报到吧。

郑刚去超市报到。当他穿了保安制服站在超市的门口时，看上去很精神，他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他已经好久没这样笑过了。晚上他给于小燕打电话，告诉于小燕他在超市里干得很好，等他发了工资一定请她吃饭。于小燕说，你这个傻孩子，你以为姐姐我差你那顿饭呀，再说即使你发了工资也不能乱花，先给你父母买点儿好吃的，他们肯定会高兴的。

二

一个月后，郑刚发工资了，他去找于小燕，非要请她吃饭。于小燕说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固执呢？要不这样吧，明天你到我家来，我们在家吃，你从超市买点儿熟食就行了，这样既经济又实惠。

郑刚一听，这样也好。第二天他拎着许多熟食，敲开了于小燕家的门，于小燕热情地把他让了进去。于小燕家的房子很宽敞、漂亮，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他心想要是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好了。两人喝酒时，于小燕说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郑刚说其实我喜欢成熟的女人，哪怕她比我大许多我都不会在意。

于小燕吃了一惊，躲开了他深情的注视。她说你真傻，和同龄的女孩在一起多快乐呀。郑刚有点儿醉了，他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成熟女人，于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小燕知道他喝多了，她沏茶给他喝，当于小燕把他扶到楼下，两人四目相对时，郑刚体会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几天后，于小燕把田田介绍给了郑刚。田田20多岁，人很漂亮，她不停地偷看着郑刚，郑刚却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田田是于姐的股友，是推销化妆品的。田田倒是对郑刚很中意的样子，她说你就是郑刚呀，我以前在这儿见过你。郑刚感觉田田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女孩。于小燕说田田可会过日子了，以后你要是跟了她，你可享老福了。

郑刚淡淡地一笑，并没有说什么。田田主动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于小燕马上附和：“对，你们俩逛逛街看看电影，加深一下了解。”郑刚瞥了一眼于小燕，硬着头皮和田田一起出去了。

这天，于小燕问他和田田处得怎么样了？郑刚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好像没感觉。于小燕说你得经常和她约会呀，不约会上哪找感觉去。哪天你俩见个面，我给你们安排。就这样在于小燕的安排下，郑刚和田田又开始约会了。

几天后郑刚告诉于小燕，他对田田一点儿都爱不起来。于小燕白了郑刚一眼，说：“唉，真没想到，你对爱还这么较真儿。”

郑刚母亲犯了严重的心脏病，住院了，几天就把他父亲的那点儿积蓄给花没了，之后父亲又开始跟郑刚要钱。郑刚心里这个急呀，当他告诉于小燕他想“割肉”时，于小燕阻止了他。她说：“别卖呀，说不定过几天就解套了呢，不就差几千元住院费吗，我给你拿，别愁了。”

于小燕陪郑刚到医院去看他母亲，并帮助他交了住院费。晚上郑刚一个人在酒店里喝着闷酒，他想把自己灌醉，他承认他此时很想念于小燕，于小燕也会想他吧？他这样想时不觉暗暗地笑了。他从酒店里出来后就打的来到了于小燕家，于小燕穿着睡衣给他开了门，她惊讶地说：“怎么是你，这么晚了，有啥事吗？”

郑刚笑着说：“没什么事，我就是想你。”他说着一下便扑到了于小燕的身上。于小燕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她说：“你喝酒了啊，怎么醉成这样？”

郑刚说：“我没醉，我就是想见你，于姐，我想见你，你知道吗？”

于小燕躲闪着他，将郑刚拉到了沙发上，安顿他坐下。她说：“小郑，大姐明白你的意思，大姐對你好，你可能误会了，其实大姐就是这样热心肠的人，喜欢帮助弱者。”郑刚歪在沙发上看着她，他说：“我现在天天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了，于姐，我们结婚吧。”

于小燕劝道：“小郑，你其实对我根本就不是爱，而是一种感激和依赖。我帮助你解决了许多生活中的困难，你感激我，可感激和爱是两回事呀。”

于小燕说着将郑刚推出了她的家门。第二天郑刚给于小燕打了电话，他说他昨天喝多了，给她添了麻烦，求她原谅。于小燕哈哈地笑着说没事儿，安心上班吧，别胡思乱想。郑刚说今晚下班我去你家，我想和你谈谈。于小燕说我也正好想和你谈谈呢。不过今天你不能喝酒，我们得清醒地谈。

于小燕接完电话后，沉思了一会儿，她在证券大厅里巡视了一圈后，来到了李响的身边，李大哥年龄和她相仿，且长相英俊。于小燕低声对他说了半天话。李响先是表情诧异，后来却是欣然接受的样子。

晚上，郑刚如约敲开了于小燕的家门，门打开后郑刚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于小燕身后的李响，他愣了一下，就听于小燕说：“小郑，快请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李响。”

李响？他见过，他什么时候成她男朋友了。李响说，我都追她好几年了，这回马拉松算是跑到头儿了，她终于同意和我结婚了。

结婚？郑刚真的难以置信。于小燕说，小郑啊，你难道觉得我和你李大哥不般配吗？

郑刚一时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木木地进了屋。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于小燕和李响有说有笑、眉目传情的样子，让郑刚看在眼里难受在心上。一会儿，他站起身要走。于小燕说小郑啊，以后常来玩啊。

郑刚像是从门缝里挤出去一样，扁扁的，孤单单的。他一个人在夜晚的大街上走着，被风吹得晕乎乎的。他没想到于小燕会和李大哥搞到一起，他感觉于小燕一下更远了，让他无法抓到，她疏离了他，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无限放大。

三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郑刚拿了一把铁锤来到了李响家的楼下。他躲在一棵树后偷看着楼门口，这几天他已经基本掌握了李响的作息时间，他知道他一会儿肯定会出现在楼门口，因为他要去公园锻炼。时间一点点过去，郑刚的手有些麻了，胸口也越来越紧。一会儿，李响果然出现了，他弹簧一样冲了出去，抡起了铁锤，他听见李响惨叫了一声后倒下了。他撒腿就跑，他边跑边想，下手是不是有点儿狠了。他并不想要他的命。

当天晚上派出所就来人，将郑刚抓走了。警察告诉郑刚李响根本就不是于小燕的男友，于小燕是为了让他死心才请了假男友骗他。听说李响目前仍然在医院里昏迷着，是死是活还无法预料，郑刚在心里一遍遍地为李响祈祷着，你可别死呀，你一定要挺过来。

他想于小燕肯定会恨他，他的内心难过极了。当他冷静下来时，他发现他对于小燕的爱是不确定的，他之所以要和她结婚，并不完全因为爱，而是为了在寒冷时取暖、在炎热时乘凉、在饥饿时觅食。他更不该因此昏了头，做出伤人的事，害人害己。

只是，有些醒悟来得比较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