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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竹坝“苦尽甘来”

2021-09-23陈泰湧

公民导刊 2021年9期
关键词:望文生义实习医生巴南区

陈泰湧

苦竹坝,巴南区的一个地名。

花溪河在这里,缠缠绵绵折返了好几个“C”和“S”弯,然后汇入长江。

20多年前,我来到重庆医科大学就读,第一个晚上就是漫游这座城市。

苦竹坝是地图上很不起眼的三个字,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或许是因为那个“苦”字,或许是因为标注有重庆市第一社会福利院。

福利院远比苦竹坝有名。

始建于1942年的福利院,前身是在宋氏三姐妹倡导下创建的“重庆实验救济院”,经历数次更名,1975年改为现名。

大学四年一瞬间,重庆的很多大街小巷我都已经走过,对苦竹坝有好奇,却因“望文生义”,一直停留在想象中。

一个普通的夜晚,这个名字被突然“激活”。

那时,我在重庆一家医院的普外科当实习医生。晚上11点过,护士嬢嬢喊我“收病人”,但病房早就“客满”。

有父女俩坐在走廊的一个加床上,小姑娘十岁左右,坐卧不安,手按右下腹,额头有汗、表情痛苦。

父亲看上去并不焦急,只是他的面容是我迄今见过最愁苦的面容。

人这一辈子会遇见很多陌生人,万千人脸只如浮光掠影,但总有几个瞬间,有几张脸会给你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从职业素养来说,我应该专注于治疗病人,但那位父亲却一再让我分心。

偷眼观察他,无残疾,五官也很周正,没有任何刻意的皱眉、抿嘴或咬唇的表情,也没有踱步搓手的动作,可呈现出来的感觉是强作镇定——很多的情感,靠视觉和听觉发现不了,用心却是能感知到的。

小姑娘得的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写病历时,看到她的家庭地址栏里写着“苦竹坝”,我心里就像突然闯进15头大象:苦竹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医生眼里,病人如雨滴,可能一两颗恰好入了眼,大多数则汇入人海,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实习医生,主要任务是写病历,和这个小姑娘和她父亲从此再无交集。

她应该是很快康复出院了,我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只记住了她父亲那张愁苦的脸,还有苦竹坝这个地名。

自此以后,我总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那些遇见过的人和事,从抽象变得具象。

直到20年后,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去苦竹壩走走。

如今的苦竹坝,像是被时光机器拉回到了二十年前。没有大片的竹,也不是坝,苦竹坝路还在,陪着花溪河蜿蜒。

路上车辆很少,甚至不如一些乡镇街道经过的车多。街道绿树成荫,两旁楼房不高,只可惜都已贴上拆迁的告示。

就像戴望舒在雨巷中逢到一位丁香一样的姑娘,我也很想在这条破败沧桑的街道上重遇那个小姑娘。

仔细算来,她现在应该有三十多岁了,正值好年华。

她应该很漂亮,阑尾手术的刀疤应该很淡了,或许正牵着一个和她当年年龄相仿的小孩,漫不经心地经过一排排竹林,走入一栋老旧待拆的楼房。

那位父亲,现在的姥爷,应该展开眉头了吧?再“苦”的家庭,对子女都能倾尽所有,只想给予最好的照顾。

想完这些,忽见街道旁有一排活动板房,挂着拆迁现场办公的牌子。

拆迁办杨主任以前在土桥和花溪都工作过。他说,这里的拆迁是属于龙江片区旧城改造项目,最主要是为白居寺长江大桥引桥让路,这座桥据称将是世界最大跨度的桥。

听完我讲的这个故事后,他哈哈大笑,说这里一点也不苦。

原来,很久以前,这个地方有一大片苦竹,虽然竹子没有在这个地方留下什么故事,苦竹坝却因此而得名。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住在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安逸得很。那时,重庆工业五十强中有6家在这里,万里蓄电池厂、机床厂、工具厂。还有那个上市公司‘渝钛白,老窝子就在这里,看病当然会去最好的医院哟。”杨主任继续笑我:“你一个书生,望文生义了吧!以前210国道从这里经过,再早一点,抗战时期最重要的交通动脉——川黔公路,也从这里过。”

他说,最近几十年,巴南区的发展步子是相比慢了一点,拆迁不是坏事,这里的居民都很理解和配合,毕竟已和“邻居”有了差距,不拆迁才是“苦”。

不过,拆迁不会影响到福利院,苦竹坝路的名字也会保留下来。

“有点误会也没啥,苦尽甘来嘛,挺好的。”杨主任说。

我趴在围墙外看,施工机械已经开进了小学操场,操场远端有一栋四五层高的小楼,楼的一侧爬满了巴山虎,正是绿茵茵的时候。

那个小姑娘应该是在这里上的小学吧?度过了她快乐的、被父亲呵护在掌心里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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