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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派”画人钩沉:文元善与嵩龄拱祝图

2021-09-23朱万章

收藏家 2021年12期
关键词:古柏柏树灵芝

朱万章

文元善(1554 ?1589),字子长,号虎丘,江苏长洲(今苏州)人,文嘉(1501 ~ 1583)之子,文徵明(1470 ?1559)之孙,王穉登(1535 ?1613)之婿,文从简(1574 ?1648)之父。和文氏家族其他成员一样,文元善擅长诗文书画,著有《虎丘诗存》,其画能逼真其父。但遗憾的是,无论是传世作品,还是文献资料,文元善留给后人的信息都极为稀少,其中还有不少是不可确定的。正因如此,在有限的资源中来讨论文元善其人其画,也就显得尤为必要。

关于文元善的文献记录,文字极为简略。归结起来,大抵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其“性孝”,“曲尽孝养,筑归来堂以娱亲”①,故文嘉有《归来堂帖》,及修停云馆旧石,均系其力为;二是为人坦率,好施,“或以急难告,探囊不足,举几榻、盘盂、衣褥济之无吝色”②;三是论及其画,“所画山石林泉,殊多逸致”,其岳父王穉登在为其撰墓志铭时称其“画品第一,书品第二”③。但可惜的是,文元善未能像文氏家族其他大多数成员一样享寿考,且作品行世又尠,故知其名者寥寥。

据不完全统计,现公库所藏文元善画作,仅有两件,一为《嵩龄拱祝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1),一为《古柏灵芝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2)。《嵩龄拱祝图》所绘一株古柏由画面下方直达画幅右上侧,不见其杪。茂盛的树枝从画幅右上侧向下伸展,成生机勃勃之势。树根处,兰草丛生,一株灵芝伴其侧。在灵芝后侧,则为一簇疑为菊芋的鲜花,花瓣黄、红相间,鲜艳欲滴。在古柏后侧,为屹立的山石,且有浓墨点苔。而在石后,则有两丛墨竹伸出。画中,古柏和灵芝均有长寿之喻,兰草、鲜花和墨竹则具文人雅趣。整幅画面,寄托着一种祝福松柏之寿的画外之旨,故收藏者将其命名为“嵩龄拱祝图”是切合主题的。作者在画幅中部右侧的柏干旁题识曰:“己酉六月初吉日写,文元善”,钤朱文长方印“元善”。在画幅左上角则有鉴藏印两方,一为朱文椭圆印“嘉庆御览之宝”,一为“宣统御览之宝”,可知此画至少经清宫嘉庆、宣统两朝流传鉴藏。

耐人寻味的是,《古柏灵芝图》虽然名称与《嵩龄拱祝图》相异,但其画面竟然高度相似。无论尺寸、构图还是题识、印鉴,几乎都是一樣。两画最大的区别在于《嵩龄拱祝图》有鲜花,而《古柏灵芝图》则无。此外,《古柏灵芝图》在左下角钤白文长方印“虎丘”和白文方印“文子长”,而《嵩龄拱祝图》则无此两印。《古柏灵芝图》另有朱文长方鉴藏印“徐乃昌马韵芬夫妇读画小记”。徐乃昌(1866 ?1946)为近代有名的收藏家、文献学家和刻书家,富藏金石、图籍、古器物,著有《徐乃昌日记》《续方言又补录》和《南陵县建制沿革表》等。在徐乃昌之外,《古柏灵芝图》还经书画收藏家庞元济(1864 ?1949)鉴藏,并著录在《虚斋名画续录》中。在该书中,庞元济这样描述此画:“古柏一本,上不见顶,数根下绘本色灵芝,后衬墨石竹条,笔意秀润。”④在上世纪80 年代,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专家在鉴定此画时亦许为真迹,并称其“笔工致,有文氏家风”⑤。由此可见,《嵩龄拱祝图》经清宫鉴藏,而《古柏灵芝图》则经徐乃昌、庞元济和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专家鉴定,两画都是流传有绪。故两画虽然极似书画鉴定中的“双胞胎”,但极有可能为作者同时画了两件近乎一样的作品。因两画的题材都有祝寿之意,为普罗大众所喜闻乐见,故在其时,受艺术赞助人要求而一题两画的情况,是并不奇怪的。

文元善的两件以柏树、灵芝为主题的“嵩龄拱祝图”是具有祝福之意的吉祥画。在其艺术活动的前后,以柏树为主题的绘画并不鲜见。最为典型者莫过于文元善祖父文徵明。在文徵明传世画作中,大多能看到柏树的影子,甚至也有不少是以柏树为主题者,如作于明嘉靖二十八年(1549)的《古木寒泉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3),所绘参天的古柏枝繁叶茂,纵横交错。其树干和枝叶的画法在文元善的画中便能找到师承的痕迹。而在文元善其父文嘉的画中,亦可见到柏树。文嘉以山水见长,在其山水画中,柏树是常见的衬景之物,如万历六年(1578)文嘉为收藏家项元汴(1525 ?1590)五十四寿诞所绘的《为项元汴作山水图》(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图4),在两人对坐的两侧,分别绘柏树和松树,远处则为起伏的山峦。画中挺拔的松柏,有长寿之意,故以此为主题为项元汴祝寿,是切中肯綮的。画中松柏的树干,亦与文元善的笔意有相近之处。故在文氏家族中,这类画几乎随处可见。在“吴门画派”的其他画家作品中,这种现象亦时有所见,如比文元善略早的陆治(1496?1576)和与文元善大致同时的王维烈即是其例。陆治的《松柏长青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5)所绘一株虬曲的古松,从地面往左侧倾斜再向右盘曲而上,直冲云霄,高不见顶,但见枝叶扶苏,老树纷披,作者题诗曰:“春风芸室开华宴,手缚苍龙到席前。乘舟西池问王母,桑田沧海定何年。”⑥从诗意可知,这是为人祝寿而作。王维烈的《白鹇图》轴(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6)所绘一株古柏,下有两只白鹇,树上栖息两只山雀,有水仙、茶花、翠竹和山石衬景。古柏和水仙均有长寿之意,而白鹇则预示白头到老,故此画借助古柏和白鹇以喻指长寿与夫妻恩爱。这些花鸟画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以松柏寓意长寿,具有鲜明的指向性,带有明显的功能性审美倾向。

值得一提的是,文元善的两件“嵩龄拱祝图”的年款都为“己酉”。按照现在所知道的文元善的生年1554 年和卒年1589 年之间,并无“己酉”,而在其卒后二十年即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才有“己酉”。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此前,也有论者发现了这个疑虑,并提出“是史书载错或者自己年龄写错”的疑问⑦。书画鉴定家刘九庵(1915 ?1999)也有可能发现了此问题,因而在其《宋元明清书画家传世作品年表》中只收录了文元善的生年及两件作品的创作时间(定为1609),而并未记录文元善的卒年⑧。现在记录的文元善生卒年源自《疑年录汇编》,俞剑华(1895?1979)的《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⑨和张慧剑的《明清江苏文人年表》⑩均援引此说。按照此说,文元善比其父亲文嘉小五十三岁,比其长子文从简大二十岁,而其岳父王穉登为其撰墓志铭的时间也是吻合的。若将其卒年延后二十年或以上,且生年不变的前提下,则文元善享寿五十有六,则与文献记载的早逝和年仅三十有六不符;若将生年后延二十年的话,则文元善与其子文从简同岁,更是不可能。故由此可知,其生卒年的记载应无问题,或为文元善在画上的纪年有误,极有可能是“乙酉”之误。若是“乙酉”的话,则两画均作于明万历十四年(1585),时年文元善32 岁,这个年龄和时间是可信的。在此之外,在文献中尚记载文元善为明人支鉴(汝同)的小楷册页所书的题跋:“支鉴,字汝同,昆山人,工于笔札,骎骎入二沈之室。早岁训蒙,暇则作书自娱,当时甚重之。王仲初诗不下数千言,而书为一册,其用心亦可谓勤矣。此册旧藏予家先祖,甚宝爱之,今归新安黄君德征,因持来南都相示,敬题于后。天启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文元善识。” “天启六年”即1626 年,距文元善卒年已达37 年,故极有可能此题跋为后人伪托。若此处记载的文元善题跋为真迹的话,则文元善或许另有其人。

文元善不仅画作传世极少,文献记载亦语焉不详,但作为吴门地区文氏家族一员,又是“吴门画派”的传人,其作品不仅为我们全面深入认识“吴门画派”提供了更多的参考依据,更因其绘画题材,为洞悉其时具有功能性的花鸟画风格与社会需求提供了实证。在明代中晚期,在文元善等人活动的苏州地区,商业文明的兴盛与民众审美取向的相互促进,使得以修身养性为主体精神诉求的山水画之外,出现一批包括文徵明、文嘉、文元善、陆治、王维烈等人在内的以世俗价值观为主导的实用性花鸟画,这些绘画是一个时代的另类精神特质。因此,解读文元善及其“嵩龄拱祝图”,其意义或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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