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 位

◇三 石

费小安和程名胜是高中同学。

程名胜是做工程的老板，在费城建筑行业，多少有些江湖地位。偶尔，程名胜也会招集一些玩得还好，或者混得不错的同学聚餐。费小安不算玩得好的，但毕竟在机关工作，勉强算混得不错，一般也会在邀请之列。

同学中混得好的不多，程名胜算是翘楚了。

同学聚餐，坐位不用太讲究。程名胜是请客东家，一般坐主位，其他都是先来后到随意就坐。费小安低调，基本都在下首选个位置，喝酒吃菜，听着程名胜不厌其烦地吹嘘着他的商海浮沉，或是奇闻异事。

不过，这种现象后来有了改变。

费小安在清闲部门熬了多年，终于熬出了头，提拔到住建局任副局长。上任不多久，程名胜又招集同学聚餐，而且亲自登门邀请了费小安。那天费小安还真有些事，一直忙到下班都走不了。其间程名胜还打电话来催，费小安让大家先吃，不用等他。等费小安忙完赶过去时，程名胜竟然在酒店门口迎候，满脸堆笑地将费小安领进包厢，并且安排在主位就坐。

费小安推辞说，你是东家老板，你请客，主位自然得你坐。

程名胜笑呵呵地说，今天就算你请客，我买单。

不过就是吃个饭坐个位置，费小安也没有太过认真计较，算是客随主便。

住建局是建筑行业的主管部门，程名胜自然得经常跟住建局打交道，很多事情还得在费小安手上办理。毕竟有同学这层关系，程名胜办事肯定会更方便捷快些，就算有些小问题小毛病，费小安也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死盯着纠缠不休。这些，程名胜心知肚明，所以经常给费小安送些烟酒土特产甚至红包。费小安却不肯收，即便是收了一些，隔些日子总是给程名胜回个礼，有时回礼比收下的还值钱，这让程名胜内心有些不安。

程名胜也专门邀请过费小安吃饭，不是同学聚餐那种的，但费小安总借故推辞。程名胜也是没有办法，就经常巧立名目组织同学聚餐，每次都请费小安坐主位。时间久了，费小安也习惯了，不等程名胜安排，自然而然在主位落座。

有一次，住建局对在建工程例行检查，发现不少问题，其中就包括程名胜做的一个项目，问题还不小。程名胜也是有道的，托关系找路子，上下基本都打点通了，没承想却在费小安手上卡了壳。程名胜找了费小安，不是一般地找，而是送了钱，数目还不小。费小安坚决不收，还说程名胜，我们同学关系，你也来这一套，这不是害我吗？结果可想而知，程名胜损失不小，小半年都没缓过劲来。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但似乎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同学关系。程名胜依旧经常找费小安办事，依旧经常给费小安送些烟酒土特产红包什么的，按程名胜的话说，收不收是人家的事，我要不送，不显得我仗着同学交情不懂人情世故了。

当然，程名胜依旧经常组织同学聚餐，而且雷打不动费小安坐主位。

如此状况持续了好几年，似乎没什么变化。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程名胜送礼的次数多了，费小安收下来的次数也多了，而还礼的次数渐渐少了起来。当然，也就是些烟酒土特产，就算是收下了，以费小安的风格，也不会为了程名胜而违反大的原则。

但任何事情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费小安的儿子，高考成绩不尽如人意，二本线还差一截，妻子便想着将儿子送到国外去，好歹混个“海龟”，以后就业总会好一些。这样的出国留学，自然要靠钱去砸的。可费小安这样的人，家里肯定没有多少余粮。正焦头烂额时，程名胜来了，愿意出钱送费小安的儿子出国留学。费小安虽然拒绝了，但态度不算坚决。程名胜说，送你不收，借总可以吧？

没几天，程名胜将钱送了过去。虽然打了借条，但到底算是送还是借，费小安心里还真没个准儿。

费小安的儿子出国后不久，程名胜的公司又出了事，而且比上次还要大。程名胜照例托关系找路子，上下基本都打点通了。一开始费小安也想坚持，但一想到向程名胜借的一大笔钱，便将眼睛嘴巴闭了个严实，也算还了程名胜一个人情。

也就是那天，程名胜给费小安打来电话，说，晚上同学聚餐，海鲜大酒店666包房，你早点儿过来。挂了电话，费小安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至于如何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来。

那天下午的工作很多，费小安一直忙到下班都没做完，等赶到海鲜大酒店时，同学们已喝得热火朝天了。程名胜赫然坐在主位上，挥着筷子大声说，小安，怎么才来，迟到罚酒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