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崔健:如果说时尚是被操纵出来的,我还是过时为好
2021-09-17隗延章
隗延章
崔健。摄影/宋晓辉
崔健今年已经六十岁了,鬓角与胡茬上了一层霜。他依然活跃在演出现场,有人建议他每次上台只唱三四首歌就可以了,但他时常一唱就是两个小时,他不感到疲惫,甚至觉得这种方式对他的健康有益,“你做真正喜欢的事,我甚至觉得它是帮助你的器官去恢复的”。
那些他歌曲中对社会现实的批判,他亦从未放弃。无论时代的大戏唱到哪一出,他就像一根坚硬的钉子,永远牢牢地钉在那里。新专辑《飞狗》发布之后,很多乐迷称,那个最具批判性的崔健,又重新回来了。只不过,这些新创作的歌曲,再难掀起如八九十年代那样山呼海啸般的共鸣声浪。30多年过去,他没有变,只是他赖以成名的那个时代与氛围早已远去。
9月2日,在北京朝阳区的一家露天咖啡馆,崔健对《中国新闻周刊》讲起他的60岁,他的新专辑《飞狗》,以及他如何面对这个与他成名时已经截然不同的时代。
“退休这事儿,在我的时间表里面不存在”
中国新闻周刊:你今年60岁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崔健:有人送蛋糕,你没办法,蜡烛也是,有人送的话你就得吹。
中国新闻周刊:你从来没想过退休吗?
崔健:退休这事,在我的时间表里面不存在。我觉得所谓中年男人,实际上是要工作的。只要你工作的话,你就在承认你自己还是中年。你做真正喜欢的事,我甚至觉得它是帮助你的器官去恢复的。
我现在演出状态比我任何时期都强,我知道在舞台上怎么样调整嗓子,怎么样调整气息,怎么去做大体能的动作。有人说,老崔你一個人唱3首歌、4首歌就行了,你干吗唱两小时?他恰恰不知道,我真正唱完最累的时候就是唱第3首第4首,唱完第4首第5首的时候反而就开始轻松了。你就越放松,你就愿意多动。你越多动,你就越轻松,然后给人感觉他真能闹、真能造。
我周围都是90后的孩子,他们熬不过我。他们累的时候是我看着他们先要休息,完了我还在干活。当然他们睡懒觉也睡不过我。
中国新闻周刊:新专辑的合作当中就有特别老的朋友,像刘元,能有这么多年合作的伙伴是一种什么感觉?
崔健:我觉得这也是他们对我有信任,我们在一起合作,能够创造出好东西,而且(他们)也知道我的认真程度。
我也有很多的好朋友不喜欢我的音乐,我反而为这事高兴。因为跟歌迷生活在一起的话,我觉得一定是有距离的,有人不喜欢我的音乐,然后还接受我的人,说明我的人还挺有意思。
中国新闻周刊:偶像或者歌手,会被歌迷塑造,被歌迷的看法捆绑,你有这种困惑吗?
崔健:列侬不是有一句话说,我们就像是一个不知道去向何方的海上飘的一条船上的旗杆子。在当时西方的摇滚乐最火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大家说你就应该是这样,大家都往上去推了,促进他变成这个样子。
我以前早就经历过这个东西,我一直在拒绝。从第二张专辑,就已经开始挑战这种(捆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是流行摇滚,《解决》是朋克摇滚。虽然现在看来,大家还是喜欢听流行摇滚,并不喜欢听朋克。当时我们坚持的表现风格,其实让很多人都会觉得是一种背叛。到了《红旗下的蛋》就更猛了,爵士朋克了,第四张《无能的力量》就开始有说唱。我不愿意复制流行摇滚的路子,并不是说流行摇滚不好,但是我不愿意复制。每一个作品它都是一个生命,它自己会带动你去面对市场,而并不是你主导它的命运。
专辑《飞狗》封面。图/受访者提供
“摇滚乐批判性的这一面,我从来就没停止过”
中国新闻周刊:新专辑为什么命名为《飞狗》?
崔健:当时《飞狗》《继续》《时间的B面》这三首歌都在考虑,就征求朋友的意见。几个朋友直接说你不用考虑,就是《飞狗》。《飞狗》亮、响,《继续》太沉重了,《时间的B面》让人还得琢磨一下。
中国新闻周刊:我听说《飞狗》这张专辑创作于一两年前。当时有什么契机吗?
崔健:我写东西以前是积累,现在是集中突然出一批作品。我当时做完那些歌的时候以为一年之后肯定会出来的,结果后期校音校了一两年。我们做了很多实验,达到最后满意的结果。
中国新闻周刊:我的朋友圈转发的最多的是《继续》。就是这首歌的创作过程和背后的思考,愿意讲讲吗?
崔健:可能里边有一些情绪,大家一听就能听懂。当音乐有了动机,有了和声,有个旋律,他已经就成了一个生命了,你等于是在跟他一起交流。该怎么往下走,怎么磨怎么填词怎么起名,他带着走了。
中国新闻周刊:这张专辑,很多人会联想到你早年的一些歌曲,觉得批判性更强。
崔健:我也听说了这样的说法,我觉得有点对(上一张专辑)《光冻》不太公平。《光冻》上来就给你玩一个大的,“光的外面是僵硬壳,它让空气像是监狱”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制作上,金钱构成过你的障碍吗?
崔健:我一直有演出,我自己通过音乐能够自给自足,也能够雇得起工作人员,也买了很多设备。我买的也不是很奢侈的那种。大公司每年的房租上百万、几十万,我的工作室是自己的房子,也没有这个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