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公共事件对中国能源行业的影响机制与“十四五”时期的对策建议

吴玉林 张文曦 陈东旭 赵义军

一、引言

“突发公共事件”是指具有偶发性、突然性、危害性，造成人员伤亡、财产损失、生态环境破坏和社会危害的公共事件。①Farazmand A, Handbook of Crisis and Emergency Management, CRC Press, 2001.Szcygielski等指出不同时期，引发不同类型突发公共事件的原因不同，影响危害范围、程度各有差异。①Szczygielski J J, Brzeszczyński J, Charteris A, et al, “The COVID-19 Storm and the Energy Sector: The Impact and Role of Uncertainty”, in Energy Economics, 2021, 105258.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发生过SARS、日本福岛核电站事故、澳洲山火，我国暴发了南冰灾、强台风“威马逊”。突发公共事件可能会引发能源消费突然增加、能源生产停止、能源运输中断以及引起能源市场波动等情况。

自然灾害事件会冲击能源基础设施、能源运输和储备体系。Lee等发现自然灾害可能会损害能源消费，对于低水平能源消费带动的经济，其影响更为明显。②Lee C C, Wang C W, Ho S J, et al, “The Impact of Natural Disaster on Energy Consumption: International Evidence”，in Energy Economics, 2020, Vol.97, 105021.Panteli和Mancarella强调自然灾害对世界任何地方的电力系统、电力安全构成巨大威胁。③Panteli M，Mancarella P,“Modeling and Evaluating the Resilience of Critical Electrical Power Infrastructure to Extreme Weather Events”, in IEEE Systems Journal, 2015, Vol.11, No.3, pp.1733—1742.Freeman和Hancock④Freeman J, Hancock L,“Energy and Communication Infrastructure for Disaster Resilience in Rural and Regional Australia”, in Regional Studies: The Journal of the Regional Studies Association, 2017, Vol.51, No.6, pp.933—944.、Najafi等⑤Najafi J, Peiravi A, Anvari-Moghaddam A, et al,“Power-Heat Generation Sources Planning in Microgrids to Enhance Resilience Against Islanding Due to Natural Disasters”, in 28th International Symposium on Industrial Electronics(ISIE 2019), 2019, pp.2446—2451.研究灾害对大型电网能源造成的损害，发现灾害可能会导致大型电网广泛而漫长的中断，微电网长期无法连接到主要的电力或燃气网络等情况，引发人们对关键能源设施脆弱性的担忧。Gündüz等⑥Gündüz N, Küfeoğlu S, Lehtonen M,“Impacts of Natural Disasters on Swedish Electric Power Policy: A Case Study”, in Sustainability, 2017, Vol.9, No.2, pp.1—11.、Ilbeigi和Dilkina⑦Ilbeigi M, Dilkina B,“Statistical Approach to Quantifying the Destructive Impact of Natural Disasters on Petroleum Infrastructures”，in Journal of Management in Engineering, 2018, Vol.34, No.1, 04017042.分别研究以瑞典为代表的国家长期遭受不可接受的停电困扰，美国受四大飓风冲击影响了能源供应和能源安全。福岛核灾难作为自然灾害中的一个特例，Shadrina⑧Shadrina E,“Fukushima Fallout: Gauging the Change in Japanese Nuclear Energy Policy”, i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Disaster Risk Science, 2012, Vol.3, No.2, pp.69—83.、Altomonte⑨Altomonte H,“Japan’s Nuclear Disaster: Its Impact on Electric Power Generation Worldwide (in My View)”, in IEEE Power and Energy Magazine, 2012, Vol.10, No.3, p.96.得出结论：在事件发生后日本能源转型陷入困境，同时核能的未来及其在世界能源供应中的地位受到质疑。

公共卫生事件严重影响着全球能源市场。为使新冠肺炎疫情威胁最小化，世界各国被迫减少商业活动，导致电力负荷需求结构陡降，最终影响各国能源需求状况。由于能源需求下降，能源市场出现供大于求的局势。公共卫生事件直接影响以能源为生产原材料、燃料的产业。同时，Dmitry和Alexandre⑩Dmitry I, Alexandre D,“OR-Methods for Coping with the Ripple Effect in Supply Chains During COVID-19 Pandemic:Managerial Insights and Research Implications”, i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duction Economics, 2020, Vol.232, 107921.研究发现可再生能源供应链也会发生重大中断，影响能源供需。Karmaker 等①Karmaker C L, Ahmed T, Ahmed S, et al,“Improving Supply Chain Sustainability in the Context of COVID-19 Pandemic in an Emerging Economy: Exploring Drivers Using an Integrated model”, in Sustainable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2021, Vol.26, pp.411—427.、Lin和Su②LIN B Q，SU T,“Does COVID-19 Open a Pandora’s Box of Changing the Connectedness in Energy Commodities”,in Research in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Finance, 2021, Vol.56, 101360.验证了能源贸易量的削减加大了能源投资的风险，导致能源商品市场的整体连通性增加，能源商品之间的联系迅速增加。因此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是典型的突发公共事件，国际能源署（IEA）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同比2019年，煤炭需求下降了4%，天然气需求下降了2%，全球能源需求全面反弹可能要推迟至2025年。③IEA, Global Energy Review 2021, https://www.iea.org/reports/global-energy-review-2021.Steffen等④Steffen B, Egli F, Pahle M, et al,“Navigating the Clean Energy Transition in the COVID-19 Crisis”, in Joule, 2020,Vol.4, No.6, pp.1137—1141.分析认为因疫情导致的国际航线关闭、国际贸易受阻⑤What the Future May Hold for Oil Amidst COVID-19, https://www.weforum.org/agenda/2020/04/the-week-when-oilcost-minus-38-a-barrel-what-it-means-whats-coming-next.等情况可能会引发俄罗斯-沙特阿拉伯价格战，使“欧佩克+”机制失败。Busch 和Hansen发现可再生能源生产设施、供应链和公司因受到疫情袭击，扩张速度随之减慢。⑥Busch H，Hansen T“Building Communities in Times of Crisis - Impacts of the COVID-19 Pandemic on the Work of Transition Intermediaries in the Energy Sector”, in Energy Research & Social Science, 2021,Vol.75, 102020.现有的化石燃料行业在疫情期间虽然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甚至有些企业因此破产，但还是为疫情过渡提供了希望。⑦Hosseini S E,“An Outlook on the Global Development of Renewable and Sustainable Energy at the Time of Covid-19”, in Energy Research & Social Science, 2020, Vol.68, 101633.

我国为主要能源生产国和消费国，突发公共事件的外部冲击双向挤压需求端与供给端，严重影响到我国能源行业运行，影响能源转型进程。能源需求方面，第二、三产业能耗下降，国内电力的交易价格随之下降；能源企业方面，受需求不振等影响，生产经营艰难。⑧国网能源院研究组：新冠肺炎疫情对我国能源行业影响初探，《电力决策与舆情参考》2020第5/6期。突发公共事件会引发我国外部环境更趋复杂，博弈激烈。⑨电力规划设计总院：《疫情之下，我国能源发展需长远谋划丨电规总院聚焦“十四五”规划》，2020。目前围绕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的影响机制研究多从飓风⑩Henry M, Spencer N, Strobl E,“The Impact of Tropical Storms on Households: Evidence from Panel Data on Consumption”，in Oxford Bulletin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2020, Vol.82, No.1, pp.1—22.、海啸⑪Nishino T,Takagi Y,“Numerical Analysis of Tsunami- Triggered Oil Spill Fires from Petrochemical Industrial Complexes in Osaka Bay,Japan,for Thermal Radiation Hazard Assessment”, i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Disaster Risk Reduction, 2019, Vol.42, 101352.、地震等单个自然灾害展开，影响的主体多聚焦于能源系统、电力系统和国际能源运输⑫Aghababaei M, Ghoreyshi A A, Esfandiari K,“Optimizing the Conditions of Multi-Walled Carbon Nanotubes Surface Activation and Loading Metal Nanoparticles for Enhanced Hydrogen Storage”, i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ydrogen Energy, 2020, Vol.45, No.43, pp.23112—23121.，缺少对整个能源行业宏观的影响机制框架研究。产生这种影响的机制是什么？关键因素又是什么？同时关于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的冲击过程研究认识不足。因此，需要划分清突发公共事件的类型，认清突发公共事件的本质特征，构建识别突发公共事件冲击能源行业运行的机制，探索影响能源行业正常运行的环节。在面临外部冲击时，能源行业应能承受并降低冲击造成的损失、尽快恢复，为我国“十四五”时期能源行业发展提供基础性支撑。

二、突发公共事件的界定

根据事件原因、危害形式、发生过程、规模、严重程度等，突发公共事件有不同分类。①薛澜、张强、钟开斌：《危机管理 转型期中国面临的挑战》，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参照GB/T 35561—2017《突发事件分类与编码》及2006年《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采用线分法将突发事件分为大类、亚类、细类三个层次，结合事件发生过程、性质和机理，将突发公共事件分为四类：自然灾害、事故灾难、公共卫生事件、社会安全事件。

四种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的影响与扩散特征差异较大。②薛澜、钟开斌：《突发公共事件分类、分级与分期:应急体制的管理基础》，《中国行政管理》2005年2期，第102—107页。其中，自然灾害影响呈现区域性且短期难以恢复。③Koerniadi H, Krishnamurti C, Tourani-Rad A,“Natural Disasters—Blessings in Disguise”, in The Singapore Economic Review (SER), 2016, Vol.61, No.1, pp.1-17.突发性自然灾害致灾因子在短期内迅速作用并超出阈值，如地震、飓风、海啸等。缓发性自然灾害致灾因子需要进行长期的累积才会诱发灾害形成。公共卫生事件影响呈规模性，扩散速度快且影响结果具有随机性。大规模传染性疾病作为典型的公共卫生事件，对人类经济社会的影响巨大，其特征包括传播范围的跨国性、扩散方向的不确定性、传播途径的多样性等。社会安全事件机制复杂，处理难度较大。社会安全事件发生频率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运行状态相关，决定了其传播链条具有不确定性，具有事件数量多、影响广泛、结果差异化、处理难度大等特点。事故灾难影响主体相对容易确定。

针对能源行业和电力企业，以应对策略为导向，对突发公共事件从影响程度、发生频率和影响规律性特征三个维度进行分类，如图1所示。其中，影响程度由影响范围、影响持续时间和影响直接损失三个层面构成。事故灾难的影响易于落实到明确的主体意味着其影响范围较小，对能源行业和电力企业的影响也较小。社会安全事件机制复杂，但其对能源系统的影响并无显著特征，不具有一般规律性。此外，随着互联网广泛普及，网络社交媒体成为人们获取资讯、宣泄情绪的重要途径。④Gatto A, Busato F,“Energy Vulnerability Around the World: The Global Energy Vulnerability Index (GEVI)”, in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20, Vol.253, 118691.民众情绪更加敏感丰富，舆情传播机制更加复杂，对能源行业的影响也不容忽视。突发事件可被广义地理解为突然发生的事情：第一层含义是事件发生、发展的速度很快，出乎意料。第二层含义是事件难以应对，必须采取非常规方法来处理。网络舆情事件虽然未列入《突发事件分类与编码》，但其往往作为突发公共事件的伴生事件，具备突发性、紧急性特点，并对能源行业影响显著。因此，本文中对能源行业影响显著的突发公共事件聚焦在自然灾害、公共卫生事件和舆情。

图1 突发公共事件分类三维图

三、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的影响机制

在以往能源行业受突发公共事件影响研究的基础上，借鉴Gatto等①Gatto A, Busato F,“Energy Vulnerability Around the World: The Global Energy Vulnerability Index(GEVI)”, in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20, Vol.253, 118691.构建的全球能源脆弱性指数（GEVI），囊括各类突发事件对能源行业中涉及社会、经济、环境和治理等不同主体的影响，形成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的影响机制。Gatto等提出的全球能源脆弱性指数中的指标包括能源运输、能源强度、能源进口、可再生能源消费、能源消费、燃料出口、能源结构等。对这些易受影响的因素进行进一步划分和补充，分别形成突发公共事件的直接影响部分和间接影响部分。其中，直接影响即突发公共事件损毁能源生产、运输等设施，直接造成能源产出波动。直接影响大多由自然灾害引起，影响过程呈现出与自然灾害暴发期吻合的特征，短期内伴随灾害同步发生，并随着灾害停止直接影响过程也中止。间接影响则需社会经济和自然环境等因素作为传导中介，包括自然环境方面的能源资源、环境约束、能源生产方式和社会经济层面的能源需求、能源政策、能源投资和能源国际贸易等。

具体而言，在自然环境层面，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资源、能源利用的环境约束、能源生产组织方式产生影响。突发公共事件影响能源资源的储量，地质灾害造成地形改变，气象灾害造成风力资源、光伏资源减弱等。突发公共事件对自然环境的改变也致使一些地区被纳入环境保护重点地区，不适宜建设能源基础设施。在生产组织方式方面，环境的改变也促使能源开发、利用方式出现变化，现有能源运输网络、能源开采设施等无法适应改变后的自然环境。在社会经济层面，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需求、能源政策、能源投资、国际能源贸易产生影响。首先，突发公共事件造成居民和生产部门用能需求改变。主要体现在突发公共事件发生后，短期内出现行业间能源需求的波动，长期改变能源消费习惯。其次，突发公共事件影响能源政策。短期致力于应急能源的供应以及支持能源供应快速恢复，长期预防突发公共事件以及降低突发公共事件的冲击。再次，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投资产生影响，改变投资结构，对具有供给弹性和韧性的能源系统进行投资。最后，全球领域内突发公共事件会改变现有能源贸易结构。不同影响程度的国家对能源供应、需求的结构发生改变，冲击中大面积能源短缺国家能源进口量上升。

这些因素并非单独作用，而是通过传导中介将影响过程延伸到能源行业各个环节，包括横向叠加形成对能源行业影响的多重属性，同时也可纵向连接形成对能源行业影响的完备链条，如图2所示。参考Perera等①Perera, A T D, Nik V M, Chen D, et al, “Quantifying the Impacts of Climate Change and Extreme Climate Events on Energy Systems”, in Nature Energy, 2020, Vol.5, No.2, pp.150—159.假设的极端天气事件引起的低概率高影响事件和高概率低影响事件分析思路，将突发公共事件的阶段性变化及影响的阶段差异纳入影响机制，将舆情作为突发公共事件阶段性产物纳入影响机制。舆情对能源行业的影响与舆情产生方式相关，一方面舆情作为突发公共事件的衍生物，突发公共事件引发舆情扩散，通过间接影响机制形成对能源行业的二次冲击；另一方面舆情本身形成群体性事件，介入能源投资及运营过程，对能源产业各环节造成影响。

图2 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的影响机制

四、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影响机制的重点环节分解

（一）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基础设施的直接影响

1.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生产设施造成冲击，影响能源生产过程

突发公共事件中自然灾害会直接损毁能源生产建筑及设施，造成机组停止运行。火电厂、核电站、风机、光伏、水电站等生产设施，在短期内无法实现能源产出。不同突发公共事件对各类能源基础设施的冲击存在差异①Bennett J A, Trevisan C N, DeCarolis J F, et al, “Extending Energy System Modelling to Include Extreme Weather Risks and Application to Hurricane Events in Puerto Rico,” in Nature Energy, 2021, No.6, pp.240—249.，火电基础设施易受到冰灾、洪水、内涝和地震等影响，风机易受到台风、海啸、雷击和沙尘暴等影响，光伏组件易受到山火、冰雹以及暴风雪等影响，水电站易受到洪涝灾害、地震和山体滑坡等影响，核电站易受到地震、海啸或地震引发的次生海啸等影响。在“碳中和”目标下，可再生能源基础设施将会大规模部署，而可再生能源发电机组具备范围广、机组数量多、分布分散等特征，其基础设施更容易受到自然灾害的影响。台风在我国较为频发，我国规模化的海上风电场容易遭受台风灾害，因而台风对风电场的安全运行造成的损伤程度较大，风电场在运行和维护阶段遭受的损失较多。分布式光伏系统遍布各类地区，面对多元的地理位置和灾害类型，其光伏组件和逆变器在灾害影响下会发生故障或者因组件不清洁导致辐射受阻，对设备损害或产能降低影响较大。

2.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运输、传递设施造成冲击，影响能源产出运输过程

自然灾害类突发公共事件会阻断运输网络，包括各类能源运输所需的基础设施，如电网、管道、陆运、航运等。暴露在自然灾害中的运输管道、电力网络会直接损毁。依赖于交通工具运输的能源会出现供应中断。我国铁路运煤通道，基本上都集中在“三西”煤外运通道、出关运煤通道和向华东地区调运煤炭的铁路运输通道，四条铁路合计运能达12亿吨，经其运载的煤炭可直接在港口下水并输出至东南沿海几大煤炭主要消费省份，这些运输线路的损毁会直接导致煤炭供应无法满足需求。

（二）社会经济和自然环境各传导因素的横向叠加影响

1.突发公共事件改变能源资源存量和能源进口，致使能源资源要素投入数量和结构改变

突发公共事件致使可开采资源存量减少。一些资源存量的减少是短期的，包括泥石流等地质灾害造成煤矿矿井掩埋，短期内造成煤炭资源供给减少，随着抢修和重建，供给量会在短时间内回归正常水平。一些影响则是长期的，使能源资源产生不可逆改变，典型事件包括地震灾害引起地形改变，影响水资源重力势能，使水力发电所需的水能资源发生变化。针对能源进出口，重大疫情等公共卫生事件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能源贸易管制，也会造成能源生产所需资源要素供应不足。

2.突发公共事件改变生产组织过程中的生产环境、用工方式和政府劳动保护政策，致使能源生产所需劳动力要素投入受阻

传染病等公共卫生事件对能源企业的用工方式造成冲击，包括疫情影响各类业务的相关人员无法上岗，造成原材料难以供应、无法运输配送，相关人员无法与客户洽谈业务、无法销售产品等问题。劳动者也面临安全、健康、待岗、失业、收入减少等风险，劳动关系不稳定性也在增加。这都造成了能源生产所需劳动力的供应不足。同时，在企业没有收入或收入大为缩减的情况下，要保持现有劳动关系和保障工资支付，无疑会增加能源部门劳动力要素的投入成本。

3.突发公共事件叠加影响国内上下游产业投入产出环节，致使能源部门的材料、部件供应和产出市场等产业链关系受到影响

能源产业链涵盖从原材料制造加工到终端产品消费。突发公共事件会作用于能源部门上下游产业链，处于产业链核心枢纽位置的部门产能受限或停工停产很可能产生连锁反应。中断或减缓能源生产流程不仅导致能源供应端生产停工和消费端需求锐减，还对中间的能源深加工和运输等环节造成冲击。此外，突发公共事件对不同能源产业链的影响具有一定异质性，能源资源与能源需求的地理空间分化，以及新能源企业复杂的产业构成分布，放大了突发公共事件的冲击。

4.突发公共事件造成国际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关系变动，致使能源部门海外业务布局产生改变

一方面，全球范围的公共卫生事件对能源网络关系的冲击致使国际能源市场走向回流与逆向发展。当前国家和地区的各类产业都以不同方式、不同程度融入全球供应链、产业链和价值链，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对产业链的冲击导致了复杂供应网络、产业关联、价值连接方面的脆弱性，能源部门也在一定程度上依赖全球产业链和价值网络，受到外部产业链中断的冲击。另一方面，公共卫生事件造成产业链区域化、供应链本地化、价值链萎缩化。政府出于规避风险的需要，可能通过立法形式对公共安全具有重大影响的产业链布局作出调整，跨国公司和制造企业也会基于安全优先原则使供应链布局尽量分散化，呈现出短链条、本地化、近岸采购的趋势。新冠肺炎疫情威胁了清洁能源的国际贸易网络，导致全球低碳能源供应链崩溃和断裂,减缓了风力涡轮机、太阳能电池板在全球的部署。①Goldthau A, Hughes L,“Protect Global Supply Chains for Low-Carbon Technologies”, in Nature, 2020, Vol.585,No.7823, pp.28—30.

（三）社会经济和自然环境各传导因素的纵向连接影响

1.应对突发公共事件的政策将传导到社会经济多个部门，对资金流动产生抑制，进一步影响能源部门资金投入

针对突发公共事件的防控措施经社会经济各部门传导到能源部门，短期内会减缓现有能源投资速度。疫情期间许多国家和地区采取了人员流动管控和交通管制等措施，物流成本明显上升，能源企业缩减投资预算，银行提高贷款难度，投资收益降低。这些能源部门资金投入的短缺进一步引致能源上下游企业资金波动，全球供应链循环受阻，冲击能源设施运维以及能源项目建设环节，能源价格的剧烈波动增大了能源发展的不确定性，对能源供应环节产生一定破坏。

2.突发公共事件改变能源需求结构，在经济增长需求下进一步影响能源生产和结构

就影响而言，突发公共事件致使需求侧受到的冲击大于供给侧，从需求侧向整个产业链传导。一方面，突发公共事件产生对抗冲击性能源的需求。在需求引导下，社会投资长期内逐渐转向新能源领域，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设备的损毁造成电力供应短缺或中断，这些影响改变了人们对于能源使用的偏好，由注重低成本向注重可靠性、安全性转变。另一方面，突发公共事件产生对能够拉动经济增长的能源投资需求。突发公共事件造成地区经济的阶段性衰退，在经济低迷期加大对清洁能源基础设施的投资可以有效应对能源投资衰退，刺激能源经济复苏。IEA呼吁各国政府将清洁能源作为新冠肺炎疫情后经济复苏计划的核心。①IEA, Global Energy Review 2021, https://www.iea.org/reports/global-energy-review-2021.可再生能源保持稳定增长一是发电装机灵活，生产投入周期短，可以在突发公共事件影响后快速建设；二是发电边际成本低，有足够能力在电价大幅下跌环境中依然保持竞争力；三是可再生能源发电在绝大部分国家拥有优先调度权，对用电需求下降、负荷特性变化形成了“天然免疫”。

3.为保障应对突发公共事件的能源安全稳定供给，将加大能源技术领域的投资与应用

首先，通过技术的提升来预防和应对突发公共事件，可以实现能源在受到冲击后仍然保持稳定供应，在突发公共事件时提高系统灵活性和可靠性，减少电力系统因压力断电的脆弱性。分布式发电、储能发展可以在突发公共事件形成的极端停电情况下，提供稳定的电力供应。其次，应对突发公共事件的技术发展溢出到能源领域，催生能源利用新场景。突发公共事件对经济社会的影响凸显了大数据、5G、人工智能、万物互联等技术的重要性，在各行业信息技术不断融合的趋势下，能源领域也会搭上技术溢出的便车。最后，突发公共事件对供需主体间信息要素造成阻断，迫切需求数字化在能源系统中发挥作用。随着能源系统的逐步电气化和分散电源的增长，数字化正在模糊供需之间的区别，并为需求端在供需平衡中的直接互动创造机会。从传统电力部门结构来看，数据和分析可以提高性能并节省成本，在突发公共事件造成信息要素阻断时，可以有效衔接供给端和需求端。

（四）突发公共事件衍生舆情对能源行业的影响

1.突发公共事件引发舆情扩散，形成对能源行业的二次冲击

舆情的伴生效应显著，突发公共事件发生发展变化会衍生出围绕事件的舆情。首先，由自然灾害引发的舆情往往会在灾害影响能源产业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展灾害影响，形成围绕灾害的群体性事件。其次，由公共卫生事件引发的舆情具有传播速度快、范围广泛、影响重大等特征，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各类关于病毒传播途径的谣言放大了民众恐惧、扰乱了社会秩序，严重影响了疫情防控的推进，加大了公共卫生事件的处理难度，给能源行业正常生产经营和疫情后期的复工复产带来阻力。最后，由事故引发的舆情对发生事故的主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失，舆情很容易融入事故的持续影响中，事故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期间内，舆情会持续干预事故主体的恢复和正常的生产经营活动。

2.舆情本身形成群体性事件，介入能源投资及运营过程

一方面，舆情的诞生并非完全依附突发公共事件，其自身会以群体性事件的形式在短期内突然涌现。互联网影响力和传播力日益加强改变了传统舆情的形成机理和扩散机制，个别问题、局部问题、普通问题极有可能演化为公众问题、全局问题、政治问题。民众参与程度日益加深，在这种网络舆情“自由意见市场”中，各种信息、情绪、态度和意见不断地被传播、交流和碰撞，最终孵化了舆情，形成对能源行业投资运营各过程的影响。另一方面，这类脱离突发公共事件形成的舆情，会对能源行业产生长期性的影响。怒江水电开发反对舆论严重迟滞了我国水电行业发展，导致原计划我国水电年发电量1 029.6亿千瓦滞后，火电装机增长，容量高达10亿千瓦。在2003—2013年怒江和我国其他一些水电发展计划被搁置十年间，我国煤炭用量每年都以不低于两亿吨速度增长，CO2排放增长快速，能源结构发生变化，这种围绕灾害的舆情发酵也是未来“碳中和”目标实现过程中不可忽视的因素。

五、结论与对策建议

能源部门不仅在经济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作为碳排放的主要部门，其低碳转型也是实现“碳中和”的主要途径，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的冲击会造成能源转型、经济增长和绿色发展趋势的波动与转变。突发公共事件对能源行业的影响可划分为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其中间接影响涉及社会经济、自然环境因素等传导中介的横向叠加及纵向连接，最终作用于能源行业的各个环节。短期内“十四五”期间构建现代能源体系和能源资源安全战略的实现，以及长期内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的能源低碳转型，都需注重突发公共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将突发公共事件纳入能源转型发展的考量与建设规划之中，结合不同地区典型突发公共事件发生频次、影响特征，有针对性地进行能源部署，具体包括：

1.稳定基础性能源供给，提高能源系统的安全运行水平

煤炭是我国主体能源和重要工业原料，支撑了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还将长期发挥重要作用。实现煤炭转型发展，充分发挥煤电反脆弱作用和保障能力①Hoang A T，Nižetić S，Olcer A I，et al, “Impacts of COVID-19 Pandemic on the Global Energy System and the Shift Progress to Renewable Energy: Opportunities, Challenges, and Policy Implications”, in Energy Policy, 2021,Vol.154, 112322.，是应对突发公共事件、保障能源安全的首要任务。推动煤炭清洁高效开发利用，调整区域性功能定位，提升电煤自给率和风险对冲能力。一方面稳步调整煤炭及煤炭物流产业，降低突发公共事件带来的调峰压力骤增、生产原料不足和电网瘫痪程度。另一方面，通过实现煤炭的高效清洁利用来减少资源消耗、降低环境污染，从而降低自然灾害发生的可能性。主动适应能源结构调整要求和电力市场发展趋势，坚持创新驱动，以安全、清洁、经济为导向，实现能量梯级利用和物质循环利用，全面提升煤电能效水平，提高污染控制效率、降低污染控制成本和能耗。

2.大力推进清洁型能源，形成满足应急需求的多元化能源供应

“十四五”时期是推动能源转型发展的窗口期，这一时期内陆上风电和光伏发电将致力于实现无补贴平价上网。减量化、再利用、资源化的清洁能源产业壮大发展可以发挥零碳排放优势，降低气候变化引起极端天气的风险。①中国社会科学院宏观经济研究中心课题组：《未来15年中国经济增长潜力与“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主要目标及指标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20年4期，第5—22页。系统评估各类可再生能源资源开发利用面临的潜在突发公共事件冲击风险。全面梳理本地区水电、风电、太阳能、生物质能、地热能等可再生能源开发布局与国土空间格局的关系，深入评估本地区各类潜在的自然灾害风险和抗击公共卫生事件的能源需求。在市场化发展的方向下，兼顾地区突发公共事件发生频率、影响层次，统筹可再生能源利用的总体布局。优先开发当地分散式和分布式可再生能源资源，大力推进分布式可再生电力、热力、燃气等在用户侧直接就近利用，提升具备灵活、抗风险属性的可再生能源区域供应比重。统筹做好可再生能源本地消纳和跨省区输送，提升可再生能源本地消纳能力，扩大可再生能源跨省区资源配置规模。提升系统调峰能力，能源消费市场规模大且本地可再生能源资源开发空间有限的地区，积极接纳区域外输入的可再生能源。打造氢能供应体系，“十四五”将是中国氢能快速发展期，区别于风能、太阳能、水电等新能源，氢能相对不受自然、地理环境的限制，能够丰富地区能源供应体系，增强能源供应的抗风险能力。

3.拓展新产业和新动能，丰富技术在应对突发公共事件中的应用场景

能源需求侧的自主响应可降低大电网供给下突发公共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引导用户分时用电减少电网的压力，防止“大规模停电”事故的发生。大力发展分布式能源网络，以智能电网、能源微网、电动汽车和储能等技术为支撑，增强用户参与能源供应和平衡调节的灵活性和适应能力。建设综合智慧能源系统，将数字化嵌入全产业链，对能源生产和设施进行智能化改造，通过互联网平台加强能源行业人员、物资和资金的高效管理。通过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技术，实现对生产过程的实时监测和质量控制，建设高效率、更灵活、可持续的能源系统。加速“卡脖子”技术研发，加强能源安全保障重点领域装备自主创新，通过创新性示范工程推进具备抗风险能力的产能建设。聚焦发展储能产业，形成“可再生能源+储能”“洁能+储能+智能”“充电+备电+换电”等多元化商业模式。系统推进“风光火水储、源网荷储一体化”发展，围绕潜在突发公共事件风险部署储能和调峰能力，保障突发公共事件下能源的自主供给。

4.增强能源行业应急体系

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建立健全各种预警和应急机制,提高政府应对突发事件和风险的能力”。能源部门、能源企业及能源中介机构突出管理重点，提升应对突发公共事件的管理能力。全面完善能源应急法律法规制度，将能源应急纳入国家安全战略。建立完备的能源应急综合管理系统以及统领全局、综合协调的能源应急领导机构。建设应急防灾大数据中心，形成数据总部。利用大数据技术实现灾害期间的海量数据处理，支撑能源应急管理平台建设，建立快速反应的能源与经济运行监测调度中心，及时准确判断突发公共事件冲击下的经济运行状态和发展趋势，实现运行管理制度化、运行监测信息化、预测预警规范化，进一步提高能源抗风险能力。扩展能源应急管理目标与主体，重视包括舆情在内的突发公共事件的次生影响，对突发公共事件影响的全链条进行动态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