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外衣的星球

吕传彬

大个儿哥哥睡觉的时候戴着一顶帽子，那是爸爸妈妈前几天带他和弟弟去郊游时，妈妈用绿草编结成的，说是戴上了它，可以在睡梦中抵达美丽的星球。妈妈却为小弟做了一把绿色的大胡子，小个儿弟弟把它戴上去。现在，哥哥把弟弟的手牵住，睡在床上，终于，在多少日子的期待中，渐渐进入一个奇异的绿色世界……

这是个有如披着一层绿色外衣的星球，在太空中，看起来就像一团晶莹的绿色毛线球，被薄薄的一层白纱罩住了，在群星中显得那样的柔和雅致，它是银河中的一个美丽公园。

哇，简直是植物人的世界嘛！每一个植物人，都是快快乐乐的。

这些植物人就叫“绿伞人”。因为他们就像一把一把巨大的绿伞，撑在长着青草的柔软地面上，自然而然就把整个星球装饰得像个晶亮的翡翠。绿伞人虽然没有活动的双脚，他们的枝叶却可以借着风的声音表达心意或唱出美丽的歌，一如他们美丽的外表。

在一处澄碧的湖边，一棵两千零一岁的高大树木，长着如云、如飞瀑一般的绿色的丝状物，就从几十米高的地方垂下来，远看似一座一座椭圆形的大绿伞，在伞里面，居住了千千万万只的金色、银色和其他颜色的昆虫，而绿色的伞状植物，就那样在微风中呢喃，轻声细语，互相安慰，诉说故事，有时甚至会发出合唱曲子，来迎接昆虫的奏鸣。

“我是植物人，我有快乐的嗓子！我也有快乐的心！”两千零一岁的植物人精灵说着。

这个绿伞人精灵，一呼百诺，于是，差不多所有的绿伞人也都跟着唱和着：

“我是快乐的绿伞人，有风有雨我快乐，太阳发怒我也快乐！”

“绿伞人的快乐，有如天上降落的雨一样多。”

“可以分享给天空！”

“分享给星星！”

当他们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格外显得有精神，而不得不一再地重复诉说着它。透过风的传播，也掀动了湖水的涟漪，如果有落下的绿色的发丝，便会如弦一般地引发和鸣。

星星是绿伞人夜里的伴侣，他们凭着如发丝般的感应系统，已经可以很清楚地对于周遭的世界了解认识，并且感念造物主的伟大。他们虽然没有有形的眼睛作为视觉，没有似动物一样的其他感官，却有了无眼的视觉、无耳的听觉和无鼻的嗅觉、无舌的味觉。至于触觉，则是遍布全身的，除了本身的绿色身体组织和表皮以外，那些千千万万栖息在树间的昆虫，就是他们身体各种感官的延伸。

也就是说，那些千千万万的虫儿成了绿伞人的心灵触角，成了绿伞人的思想和感觉的神经。

于是，每个夜晚，绿伞人面对星星的闪烁，他们会从千千万万的昆虫那儿，感应到整个宇宙的脉动，因为那千千万万的虫儿就像天上千千万万颗星星一般，产生了连锁，生物的世界与宇宙万有的世界本来就是神秘相通着的。

“这样的一个和谐美丽的世界，是怎样创造的？”绿伞人精灵发出了无数问句：“是不是每一颗天上的星星都有其他的人类居住？”

“我们能不能到其他的星星那儿去看看？”

“别的星球的绿伞人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地生活着？”

那些营营作声的昆虫，飞到每一株绿伞人的身上时，便同时把这个问句带过去了。于是整个星球的绿伞人便都接到了这个讯息，每株树木便都有了同样的意识。那是对宇宙和生命所发出的疑问和赞叹。

绿伞人的深远心灵也就产生了集体意识，整个星球的绿伞人变成了同一个思想的脑。

那天黄昏，一场大雨哗啦哗啦来临，于是，每一个绿伞人的伞下，便都一下子躲进了千千万万只七彩的昆虫，对这些有着各种颜色的昆虫来说，绿伞人是他们最佳的庇护所，就是再大的风雨，昆虫们也安然无恙。千千万万年以来，绿伞人与七彩的昆虫彼此成为相互依赖的共生体。把这两种生物合起来看，绿伞人與七彩昆虫只不过是同一种生物的两种不同的生存活动表现。

大雨过后，湖边的绿伞人又开始唱起歌来，那是只有绿伞人和七彩昆虫才听得到的歌声。这时，就在山峦的上空，挂着七色的彩虹，就在太阳绚烂的光辉中，彩虹似乎在挣扎着努力保持它的光泽和色度。太阳逐渐西沉，大地渐渐变黑，七色的彩虹也渐渐变淡、变暗，消失不见，天幕上的群星和月亮闪现在天幕的舞台上。

25个月亮中的9个，白天原来就在天空中挂着，只是隐隐地浮现，被强烈的阳光掩盖住罢了，于是，等到太阳的光辉褪去后，9个月亮的光芒就会逐渐由淡转亮。银白色的月儿，有弯刀形的、圆盘形的、半圆形的，其中3个月亮的周围各围绕着一圈美丽的光环，另外的16个月亮，则在夜尽天明之前陆续出现。众多的月亮在天空中与星星争辉，整个天幕看起来热热闹闹的，美丽极了。

绿伞人精灵突发奇想：“要是夜里的天空也有彩虹多好！”

就在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去不久，所有栖息在绿伞人底下的各色各样的昆虫，突然成群结队地飞出去，在天空中的一角集结起来，于是，就以昆虫本身外表原有的颜色——红、橙、黄、绿、蓝、靛、紫，排列组合成两条巨大的彩虹，还有金色、银色或其他颜色的昆虫，就朦朦胧胧地点缀在许多个月亮的周围，把天空构成了一幅梦境一样的画面。

终于，夜里的天空中也有了彩虹。

天际里出现了一艘来自地球的太空船，就在洒满星光与月光的天空中停住了，两个地球人观看到这个奇异世界的景色，简直吓呆了，他们以为太空船已经飞进了梦里，进入了时光隧道，或是来到了天国。

两个地球人目瞪口呆，两对眼睛差不多都凸出来了，当太空船降落到地面上时，第一个踏出太空船外面的大个儿，张大嗓门在草地上唱起歌来：

踩着青草，踩着绿，

跳着舞步，奔向大地，

呵呵呵，这个星球名字叫美丽，任凭哥俩玩游戏……

绿伞人听到了奇怪的歌声，也应和着唱起来，那是借着每一个绿伞人千丛万缕的绿色丝状物，在微风中抖动传播起来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手有脚会走动的生物。就这样，在动物与植物的歌声中，整个星球突如其来地，开始有了人类的语言。绿伞人的工作效率也是相当高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绿色丝状物，正是感觉灵敏的神经系统，各以迅如闪电的手法在运作解析地球人的歌声和话语。

大个儿地球人有着灵敏的鼻子，当他观看到整个星球的美丽景致，并且闻到遍地的草香后，不由得兴奋起来。他忍不住说：“我真愿意留在这里一辈子！希望我是个吃草的恐龙！能够在所有的绿色地带上散步吃草！”

另外一个胡子脸的小个子说：“真希望我也成了绿伞人！到时候我的胡子和头发都成了绿色的！”

绿伞人精灵很快地把这两个地球人的话传播出去。

“恐龙？什么是恐龙？是地球上专有的动物吗？”

大个儿对着天空惊慌地回答：“是地球上绝种的动物！到底是谁在问呢？”

“我们，我们这些绿伞人关心你们！”回声有如交响乐般的悦耳。

于是，在大个儿的心里很快地闪现出巨大的恐龙的样子，那是他梦里最喜欢的动物，多少次在他的画图纸上画出来的最爱，虽然只能在博物馆或影片、科学书中看到恐龙的样子。恐龙总是笨笨地在草地上行走，即使是张牙舞爪、吼声如雷，也像是在诉说地球上太古洪荒时代的故事，当时到处是青山翠谷，绿水环绕，各种植物繁茂地生长着，百花争艳，是动物的乐园，一个完全没有污染的所在，只存在于历史的回忆中。大个儿虽然没有见过真实的恐龙，一提起它却不由得联想起神话故事中的美丽天堂胜景，就像现在所亲身经历的一样。

绿伞人终于测度出大个儿心中思想的图像，刹那间，天空中由数以亿计的彩色昆虫所集合而成的彩虹飞散了，很快又组合成许多巨大的恐龙图像，在天空中缓慢地移动，又渐渐地移近了地面。就只是一种由昆虫模拟出的虚幻动物，就已经足够让地球人惊讶了。

大个儿看得目瞪口呆之际，他身边的小个儿胡子脸，凡是有毛发的地方，一时都被聚集过来的昆虫覆盖成了绿色的，小个儿的头发和脸上的胡子果然如他刚才的愿望，变成绿色的。再一转眼，大个儿的身体被附近飘来的许多绿伞人的丝状物重重围困住了，大个儿也如他所愿地，像此地的绿伞人一般模样。

“救命！救命！你们不要开玩笑嘛！”大个儿闷闷的喊叫声几乎被重重的绿色丝状物掩盖住了。

小个儿的绿色头发和胡子在风中飘飞，越长越长，他成了一个绿人，而他的哥哥变成了植物人——绿伞人。

“这是一个乐园哪！我们还缺少许多动物哩！”绿伞人精灵喊叫着，凭着他们测知的人类心灵中所记忆的事物，提出了要求，“现在你们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应该轮到实现我们的愿望了！”

“你们想要什么呢？”大个儿颤抖着问，整株绿伞树就在风里摇摆。天上万千个星星和十幾个月亮似乎都在无言地注视着他们。

“听说你们人类是地球生物的终结者，如果你们还有一点爱心，就应该把那些面临绝种的动物移居到这儿，跟我们做伴。”

“地球生物的终结者？那……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小个儿说，“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事了。”

“胡说，你们脑袋的记忆里有许多可爱的动物，都是我们这儿所没有的，比如大象、狮子、老虎、犀牛、长颈鹿、黑熊、水獭、云豹、乌龟，还有许多数不清的珍贵鸟类……”

绿伞人说话的时候，星球上所有的亿万只彩色昆虫就又做了一次闪电式的排演，把刚才提到的所有动物都用活动的图景展示在天空中，就在十几个月亮和众星的光辉照映下，这个朦胧的世界转眼间变得更多彩多姿了，有如地球上的野生动物生龙活虎地做了一次大集合。

两个来自地球的旅客被感动了，大个儿想起在太空船上有许多从地球带来的动物胚胎，就把它们送给了绿伞人，对他们说：

“再过几年，这些野生动物就会长大的，它们就是你们的好伴侣！”

小个儿说：“那时候可就热闹啰！你们不再寂寞啰！”

绿伞人却伤心地回答：“请你们再回去地球看看，听说凡是地球上被保护的动物，就是即将灭绝的动物，你们就把它们带来这里，这是个安全的避难所。”

大个儿和小个儿现在明白了绿伞人的心意，兄弟俩就留下了地球上的胚胎物种的试管，利用机器人在这儿哺育生物。他们搭着太空船脱离了绿伞人的星球回家乡去——那颗在太空中看起来蓝亮耀目的地球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