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克的枣红马》之声音丢了

谢华良

面对突如其来的身体变化，尽管已经成为大孩子了，但是马匹克仍然不知所措，他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也找不到原来的自己了……

我叫马匹克，我很喜欢枣红马。我一直希望别人叫我“小马驹”，可麻小雀他们非叫我“马小猴”，这可真没办法。

没办法的事不只这一件，总是很多很多。现在，我就讲讲自己的故事吧。

早晨起床，我觉得嗓子有点儿紧，还有点儿疼，我不想多说一句话。妈妈问：“是不是感冒了？”我摇了摇头。吃了饭，我就低着头，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上课的时候，我一直沉默着，这是以前很少有的事。班主任乐咪咪老师的课堂上，我也不想举手发言。

乐咪咪老师是个细心的老师，她和之前的李老师一样，都很喜欢我。虽然我曾认为她不像个老师，但最近的课堂上，我和她配合得很好，像领读课文啦，分角色表演啦，我都是最积极的一个，但今天却不同了。乐咪咪老师几次用目光鼓励我，我都把头低下了，没有举手。这样，乐咪咪老师好像也讲得没有兴致了。

后来，乐咪咪老师走到我的身旁，用她那纤细的手摸摸我的额头，轻声问：“怎么了，马匹克，不舒服吗？”

我的头仍然低着，我说：“嗓子，我的嗓子，好像不是我的嗓子了……”

教室里突然静了下来，大家都抬头盯着我，同桌麻小雀还把脑袋歪过来，仿佛要检查一下我的嗓子似的。我早已经察觉出了那声音的陌生，像乌鸦在叫，怪怪的，难听死了。我把头垂得更低了。

乐咪咪老师的手离开了我的额头，她说：“你张开嘴，老师看看你的嗓……噢，怪不得……”

怎么会是“怪不得”呢？我没有明白乐咪咪老师的话，仿佛我的嗓子就应该这样似的。我抬头看着乐咪咪老师，她正微笑地看着我。我心里有点儿温暖，但我还是觉得委屈，眼泪止不住吧嗒吧嗒落到书桌上。

乐咪咪老师弯下腰，用她那带着香味的手给我擦眼泪，边擦边笑着说：“马匹克，不能哭，都六年级了，你就要成为小男子汉了——现在应该是变声期……”

我仰脸看看乐咪咪老师，觉得乐咪咪老师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有一种特别的亲切和美丽。

但我弄不明白什么是“变声期”，是不是我把自己的声音弄丢了呢？

“没关系的！”乐咪咪老师轻轻拍拍我的脑袋，“要注意保护嗓子，心情也要舒畅——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个时期。”

“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个时期？”我鼓起勇气，哑着嗓子问乐咪咪老师，“那老师，你……也经历了这个时期吗？”

“当然了。”乐咪咪老师又笑了，她说，“不过，我是女生，变化不像你们男生那样明显。”

我点点头，但我心里还有疑问，比如，既然是变声期，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变得像播音员那样好听？又会不会变得像唐老鸭那样难听？再比如，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为什么班里其他男生没有经历？

这时，班里有个人突然喊了一句：“老师，马匹克是不是早熟啊？”

我回头一看，是坐在后排的齐乐卉。

齐乐卉是班里长得最高的男生，现在他的脸上正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是啊，长得最高的齐乐卉都没变声呢，我怎么就变声了呢？这可真有点儿“早熟”的嫌疑。

乐咪咪老师看了看齐乐卉，说：“不能这么讲，变声有早有晚，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所以要善待变声早的同学——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

乐咪咪老师说这话的时候，不是笑着说的，脸上有点儿严肃，所以齐乐卉蔫蔫地坐下了。班里的其他同学也都不作声了。

下课的时候，很多同学都跑出去玩，同桌麻小雀也叫了我两次。我坐在座位上不动，我不想出去玩，我听着大家又喊又叫的，心里当然也痒得慌，但自己不能大喊大叫了，還玩个什么劲儿？

有几个同学用同情的目光远远地看着我，仿佛我正在生一场大病;也有几个同学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我，仿佛我突然变成了一个怪物;还有几个女生一边用手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仿佛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

但我不能用声音和他们说话，只能用目光看着他们。看着看着，我的目光就软了下去，仿佛真的在生一场大病，真的是一个怪物……我的心里难受极了。

这时，齐乐卉大大咧咧地从教室外走进来，他的目光和别的同学不一样。他使劲儿拉住我的手，说：“恭喜你呀，马匹克先生，你将是我们班上第一个成为男子汉的人！”说着，他还四处看看，像是故意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又干巴巴地笑上几声。

齐乐卉的举动本来让我有点儿感动，但我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阴阳怪气。我瞪了齐乐卉一眼，心里暗暗骂了句：“你这个齐乐粪， 等你变声的时候，小心变成乌鸦！”可我没敢骂出声。

齐乐卉的“卉”字，有些人不认识。有一次，麻小雀把这个字读成了“愤”，听起来就像“粪”，有些同学就偷偷叫他“齐乐粪”了……但只有把我惹急了，我才用这种方式打击他一下。

我在心里骂完，又想起乐咪咪老师说的话：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

我就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勉强冲齐乐卉笑了笑。

我的笑让齐乐卉也觉得没趣。齐乐卉很尴尬地松开我的手，唱唱跳跳地跑到教室外面去了。

晚上，我回到家，闷闷不乐。妈妈盯着我的脸，奇怪地问：“怎么了，马匹克，有人欺负你啦？”

我摇摇头。

“那，是老师批评你啦？”

其实我心里明白，妈妈这些话都是在开玩笑，因为我在学校里学习一直很好，现在还在担任学习委员，只是前一段时间，我的“小组长”职务被麻小雀竞争去了，唉，先不说这些了。总之，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从没被人欺负过，也几乎没让老师批评过。

“噢，那是你身体不舒服了吧？”妈妈可能想起来了，早上我曾说嗓子有点儿疼。但妈妈从没担心过我的身体，因为我平时很少生病。

我还是摇摇头。

“那你到底怎么了？”妈妈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突然仰起脸，用手捏住嗓子说：“我的声……我的声音丢了！”

妈妈吓了一大跳，看着我说：“你的声音……你的声音怎么会丢呢？”她听出了我声音的变化——在她听来，一定不像原来的声音了。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说：“老师说，我是变声期……”

“变声期？”妈妈瞪大了眼睛，“不能这么早吧？”

原来妈妈也知道“变声期”这回事，她也觉得我的声音变得有点儿早。我突然觉得委屈和难过，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爸爸这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爸爸是个自由撰稿人，他平时被人称为“作家”，妈妈却称他为“坐家”——坐在家里的意思。因为爸爸平时除了外出开会，真的就坐在家里看书、上网、写作。我的作文一直寫得很好，应该是受了爸爸的一些影响。

“哇，好事情啊！”爸爸笑呵呵的，像有了什么喜事。我知道，爸爸平时发表稿子了、收到稿费了什么的，就经常是这种表情。

但爸爸今天的喜事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我。他过来摸摸我的头说：“恭喜你呀，我的儿子，你就要成为咱们家的又一个男子汉了！”我的心里一颤，我想到了班上的齐乐卉，他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嘛！

我抬头看爸爸的表情，爸爸满脸是笑，那笑好像是喝醉了酒，很真诚，很自然，是从心里发出来的。我又品味爸爸的声音，爸爸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但我并不觉得爸爸的声音难听，因为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阴阳怪气。

妈妈看着爸爸的样子，有点儿奇怪，她问爸爸：“马匹克是不是变化得有点儿早啊？真的值得这么高兴吗？”妈妈虽然是四十岁的人了，但有时说话还像个孩子一样天真。

爸爸大笑，说：“不早不早， 前几天我就感觉到了他声音的变化。儿子虚岁都十三了，我就是十三岁变化声音的，但我没变化好，我原来的声音可要比现在好听多了！”

妈妈撇了一下嘴，笑了。

我却想着爸爸的话，心里有点儿担心，怕自己的声音也像爸爸似的，变化不好。

妈妈可能也有了这种担心，她说：“我儿子变声可不能像爸爸， 一定要越变越好听！”

“主要是注意保护嗓子，”爸爸接过话茬儿，“我那时就是没注意保护，又喊又唱，还吃辣……”

噢，变化声音还要这么麻烦呀！我心里想，还不如不变了呢，把自己原来好听的声音弄丢了，多可惜！

爸爸好像猜出了我的心思，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儿子，不用担心，快乐一些，心情快乐才能让声音好听。”然后他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很深刻的话，“人总要长大，长大就是要丢掉一些东西，同时也得到另外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爸爸。我现在没有想要得到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就是舍不得丢掉自己原来的声音！

下期《马匹克的枣红马》继续有约……

亲们，人是会长大的，发现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时，不要慌，这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我们不仅身体会有变化，思想也会有所改变。而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可能会失去最为纯粹快乐的童年，但是我们学会了用更成熟的眼光去看待世界，去感悟生活，去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