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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学叙事到电影叙事

2021-09-13张晓琪

美与时代·下 2021年8期

张晓琪

摘要:文学叙事与电影叙事因其叙事介质的差异表现出不同的叙事特征。电影《夏洛特的网》对童话《夏洛的网》的改编,在叙事内容上基本一致,表现为事件的增删、角色的增加。文学叙事视角的多重性因电影“镜头”与“声音”的存在变得更为复杂,而两者也因各有所侧重的图像和语言的叙事介质,时间上呈现出历时与共时的不同特征,空间的存在和转换也具备了不同的功能。但两者之间并不是完全断裂,继承与突破并存,显露出跨越与融合。

关键词:夏洛的网;夏洛特的网;文学叙事;电影叙事

1952年,美国作家埃尔温·布鲁克斯·怀特(E·B·white)创作了童话《夏洛的网》(Charlottes Web),并在第二年获得了纽伯瑞儿童文学奖的银奖。而在1973年,该部作品就被改编成了一部音乐动画片,后又被改编成了同名电影《夏洛特的网》(Charlottes Web),在2006年于美国上映,是一部杰出的儿童电影。电影所讲的故事忠于原著,基本上还原了作品的情节。但童话文本《夏洛的网》与改编成的电影相较,由于二者的媒介不同,因而彼此的叙事效果和叙事特点都是独特的。有关怀特《夏洛的网》叙事的文本研究和《夏洛特的网》电影研究大都处于各自独立的状态,且对于文本叙事策略的研究较多,诸如叙事结构[1]、叙事时间[2]、叙事空间、叙事视角[3]等都有所涉及,而关于电影的叙事却甚少提及。研究者的目光多集中在改编的特色上[4],而将其文学文本与电影文本相结合进行分析则主要以儿童的审美接受为中心探究它们的异同[5]。

电影叙事学作为当代叙事学的分支,其诞生立足于以文本研究为中心的经典叙事学,因而曾产生电影叙事从属于文学叙事的观点,而以语言学、符号学作为电影叙事研究的切入点也曾被推崇[6]379。后又有人主张要厘清文学叙事与电影叙事的关系,必须要从叙事介质维度进行阐发思考[7],这一看法后为人们所认可,有学者就曾专门辨异二者的介质[8]191-196,对二者关系作出了更为明晰、有力的论证。作为童话的《夏洛的网》,童话叙事层极为突出,而改编成“真人与动画相结合”的电影后,电影叙事对文本叙事既有继承亦有突破,而突破则与二者各自相异的叙事介质相关联。文本的叙事主要通过语言来完成,描述性的语词使得故事更为抽象,而电影的图像则更注重于动作化和画面的冲击感,由此出发探讨童话《夏洛的网》和电影《夏洛特的网》的叙事内容、视角以及时空在文学与电影中呈现出的不同特点,从而揭示出作品从文学到电影改编前后叙事特征的变化。

一、叙事之“事”

文学叙事与电影叙事是两种不同的叙述艺术,电影对文本的改编过程可谓是再创造的过程,但改编必然会受到原作的制约,在叙事特征上显示出诸多相同之处。童话《夏洛的网》和电影《夏洛特的网》的文本叙事与电影叙事的叙事内容与叙事视角有着高度的一致性,从中可见电影叙事对文学叙事的继承。

叙事,即叙述故事。而故事正是由一系列的事件所构成的。热奈特主张,叙事是“用语言尤其是书面语言表现一件或一系列真实或虚构的事件”,也就是说事件是叙述的重点内容。事件指的是故事“从某一状态向另一状态的转化”,强调的是事件必须是一个过程,甚至是一种变化,简而言之,“在故事中,事件就是行动”[9]。且一个故事必须包括两个事件,并具有一定的可续性。在童话《夏洛的网》和电影《夏洛特的网》中,叙述的故事(事件)都是相同的:

(1)刚出生的落脚猪威尔伯(Wilber)被弗恩(Fern)所救;(2)一个月后,威尔伯要被弗恩的爸爸卖掉;(3)威尔伯被养在了朱克曼先生(Mr.Zuckerman)的农舍;(4)威尔伯与夏洛相遇,成为了朋友;(5)威尔伯长胖了面临被做成熏肉火腿的宿命,夏洛为了救威尔伯先后织出了“王牌猪”(SOME PIG)“了不起”(RADIANT)的奇迹;(6)奇迹出名,威尔伯要上集市参加比赛,夏洛为威尔伯织了“谦逊”(HUMBLE)两个字,赢得了特殊奖,但夏洛生命耗尽;(7)夏洛留下的后代与威尔伯一起,又活了很多年。

这七个事件作为连续的系列构成了“夏洛的网”所讲述的故事,每个事件都是叙事时间链条中的一环,事件与事件之间的联系具有可续性,不论是童话《夏洛的网》还是电影《夏洛特的网》都由这几个主要事件组成,并且这一系列事件的顺序一致,最终导向了同一个结局。尽管电影在改编的过程中省略了诸多威尔伯与夏洛成为好友之后发生的故事,诸如它们之间日常的对白;夏洛在某个夜晚为威尔伯讲了两个堂姐的冒险故事;夏洛为威尔伯唱歌等。这些事情的叙述在童话中占据了大量的篇幅,而在电影中只是通过几个镜头来展示夏洛和威尔伯的互动,以此来让观众明确它们的友情。“电影的叙事图像可以直接再现某种场景;文学叙事则需要在多次语言转译的过程中间接再现。”[8]电影通过简单的图像直接表现出它们的友情,对童话中某些故事的省略实际上并没有影响主要事件的发生。

除此之外,这些事件与事件之间具备联系的时间、空间、人物以及因果关系,在两种不同的叙事艺术中都几乎无异。以“人‘物表”为例,尽管电影在改编时加入了其他补充剧情的角色,如两只乌鸦、一匹马,电影中通过它们的行动来推进主要事件发展的进程,但此外的主角都是重合的。就时间而言,童话和电影都从小猪威尔伯的出生(春天)开始叙述,以夏洛的子女们出生(第二年春)接近叙述的尾声,并都为读者(观众)讲述了未来的故事:威尔伯余生的幸福、夏洛后代的命运以及它们之间的友情。而童话与电影叙述的故事发生的空间也是相互映照的,童话中的谷仓对应电影中的农场,还有集市,都是故事发生的主要空间。总之,从童话《夏洛的网》与电影《夏洛特的网》的叙事之“事”出发,事件、时空、人物等主要的叙事内容在文学叙事与电影叙事中都表现出一致性,而这些要素正是电影叙事对文学叙事继承的基础。

二、叙事视角

不论是文学叙事还是电影叙事,要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都必须借助某个叙事人的视角来完成。叙事人,即给聆听者讲故事的人,可能是故事内的人,也可能独立于故事之外。因而在叙事艺术的作品中大都存在着三种视角——人物的视角、叙述者的视角以及读者的视角[10]。也就是说视角的承担者会有所不同。其中,人物的视角包括了“我”——第一人称叙事者以及故事中的其他第三人称叙事者,在叙事艺术中,这是最为普遍的叙事视角。在电影敘事中,多线视角依然存在,尤其是第三人称叙事视角的展现因角色的增加呈现出多重的复合叙事,但电影因摄像机这一特殊的“视点”,叙事人可谓是特殊的存在[6]225,因而在探讨电影的叙述视角时,镜头的功能也必须加以考虑。

在童话《夏洛的网》中,叙事视角具有多重性,既有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又有限制性的叙事视角——作品的主角们几乎都参与了第三人称的叙事。故事中事件(1)(2)(3)便是以费恩的视角为中心进行叙事的,而后主要从威尔伯的视角进行讲述,其中还穿插着其他次要人物的视角。全知视角与限制性的叙事视角的转换在事件(4)中最为典型。威尔伯与夏洛刚认识的时候,“它心里说,我终于有一个新朋友了……可这友谊多么冒险啊!夏洛凶狠、残忍、狡诈、嗜血……”[11]32,这里从威尔伯的视角评价了夏洛。但下一段紧接着却又转到了全知全能叙述者的视角,告诉读者“它这是看错了夏洛。在夏洛凶猛残忍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11]32。

而在电影《夏洛特的网》中也呈现出多视角的叙事特点,且是作为蒙太奇手法使用的,将情节通过多线叙事视角表现出来,营造出紧张气氛。电影中新增的角色——两只乌鸦也是叙事视角之一,它们参与到叙事中体验故事的发展。乌鸦的視角在影片中出现时常常与老鼠坦普尔顿相结合,作为故事中的“人物”,它们在故事讲述的过程中还扮演着叙事者的身份。这两条双线视角的交织出现在坦普尔顿两次外出冒险给夏洛寻找词语的过程中,外出的空间不属于叙事的主要空间,在童话中这一部分的故事只有坦普尔顿说的话表明它去做了这件事情:“明天下午我上垃圾场去一趟,要是能找到杂志,我啃点纸片带回来”[11]73。而在电影中特地以坦普尔顿的视角展现了它在寻找过程中的艰辛,再加上乌鸦追鼠的视角,多视角叙事的转场拓展了故事叙事的纵深度。尽管电影视角的转换都仰赖于摄影机位置的转换,但忽视镜头本身而专注于镜头的选择便能看到多重视角的共同作用。电影中全知全能的视角同样存在,但是却是以“画外音”这一独特的媒介呈现出来的。电影以图像为媒介的叙述表现出声画共同叙述的特点,它“既不是故事世界里的可见形象,也不是某个外围空间。它既没有看得见的出处,也没有隐含的出处”[12],可能是故事里的声音,也可能来自要与受述者交流的话语世界,但它无疑也承担着叙事的责任,有着一定的视角。在《夏洛特的网》中,画外音的视角表现为上帝视角,它的存在减少了视觉陈述的模糊性,连接着各第三人称视角陈述的带有主观色彩的事件,从而全方位地呈现出整个故事,给予接受者更为完整的体验。

电影在改编文学作品时,既保留了文学叙事中的叙事视角,但又因其与文学叙事完全不同的叙述方式表现出独特性。多视角的叙事不局限于单一的视角,使得各个人物角色的性格更为立体、鲜明,同时将叙述的故事更为完整、稳定地呈现出来,叙事的结构和情节也更为充实与和谐。

三、叙事时空

文学叙事和电影叙事所讲述的故事必定是发生在一定的时空,但由于文学和电影的“语言”介质的不同,两者必然会呈现出不同的时空特征。文学叙事多以历时性为主,“叙述主体的时间限定明显地要比空间限定重要”[13]149。而电影叙事表现出共时性的特点,“影视故事的推进与变化以空间的场景转化为单位来暗示时间的流变,它的叙事看起来仿佛总是‘现在进行时”[14]34。可见,文学叙事与电影叙事的叙事时空的侧重点各不相同,而文学叙事在被改编成电影之后,最基本的叙事时间被电影所保留,但电影因其叙事媒介的特殊又显示出叙事空间的特性。

热奈特指出,对照叙述“时距”和它讲述的故事的时距很难,因为“谁也量不出叙事的时距”。尽管能将其指向阅读叙事所需要的时间,但是阅读跟看电影和听音乐不同,时间因情况而异[13]53。而叙事包括了“被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和叙事的时间”。就文本叙事的时间而言,即拥有了原始故事的时间、文本叙述的时间。但电影叙事的时间除了包含以上两类时间之外,“还包含文本完成后将其呈现所用的时间,也即播映时间”[14]207。在电影《夏洛特的网》中,银幕呈现出的故事时间是从威尔伯出生至夏洛子女的出生约一年的时间,但片长只有97分钟,也就是说在电影叙事的过程中,原始时间被放大或是缩小了。

在童话《夏洛的网》中,从时距上看,以上文提到的七个事件为例,事件(1)(2)(3)讲述的事情的时间为一个月,全书22章,这三个事件的叙述占了两章的内容,即1/11。而在电影中,费恩将威尔伯抱进农场时正好是第十分钟,约占全片的1/10。可见前三个事件在叙事的时距上,文学叙事与电影的叙事速度几近相等。在事件(4)中,初夏前威尔伯和夏洛成为了朋友,相遇只需一瞬,但童话却用了两章的内容讲述它们将要相遇的那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尤其详细地描述了威尔伯在等待天亮与夏洛相见的心理挣扎。而电影只用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便过了“一天”。童话中此事件叙事速度的放慢与影片时距上的省略显示出电影在改编之后呈现出的特征。当然,童话实际上可以只用“转眼,天就亮了”这样的句子呈现出叙事的省略,但却显示不出以语言为媒介的文学叙事的魅力。而电影叙事在此事件上时距的省略,与电影特有的图像叙事相关。“图说”,即图像作为言说的符号,作为“在场”的言说,它直接地、即时地表意,是身体“‘陷入被说事物之中的言说”[15]。在影片里两分钟内展示的关于威尔伯的等待虽然很短暂,但“图说”却给予观众一种“我”即“威尔伯”的观感。“一天”的时间转换通过空间的转场来实现,图像展示的是从黄昏的天际变化为朝阳洒下的农场,“我”通过在场的图像变化的两分钟内参与了叙事,而读者却必须通过阅读来获取信息,只有通过描述的语言才能间接参与叙事。

除了这“一天”,在事件(5)中,电影对童话的改编在叙事时距上的省略还包括织出“王牌猪”前发生的故事,初夏时威尔伯成为朋友,在“夏天过了一半”之时,夏洛为威尔伯织出了“王牌猪”,这一个过程童话占了六章,而电影大约占据了15分钟,所占的比例不同与改编后叙事内容的删减和该事件是否适合用空间转场来表现相关联。在这两个时间中,文学叙事重点讲述的是适合用语言表达的故事,比如夏洛为威尔伯讲两个堂姐的故事。而电影叙事的重点则将文学叙事中一笔带过的事展开了详尽的叙述,如夏洛在织“王牌猪”之时,童话中以那晚“蜘蛛还在织个不停”[11]61这句话给读者以提示,下一句便已到第二天了。而电影则将夏洛织网的过程用了一分钟的“图说”为观众展示了它的努力。当然,这一分钟的叙事速度明显大于故事发生的“一整晚”的实际时间。除此之外,夏洛的另两次织网同样也通过“图说”展示出来,空间的转场跳跃使得电影叙事更为立体生动。

事件(6)是在集市这一主要的叙事空间发生的故事,故事发生的时间是两天之内,童话叙述此事件用了五章(第17-21章)的篇幅,占全书的23%。在电影中,此事件的讲述大约20分钟,即全片的1/5,且都将集市作为故事发生的主要空间。但对于童话来说,集市只是故事发生的背景,而由于语言上的局限性,很多“同时”发生的事情,读者在接受的时候会存在一个先后的顺序。比如,费恩在集市上遇到朋友亨利·富西之后他们一道玩耍的同时坦普尔顿在集市上大快朵颐,在童话中我们先知道的是前者,后者才被叙述,表现出历时性。而在电影中,通过空间的转换表现出时间的流动,用平行、交替的手法展现出费恩与坦普尔顿共时的行动,从中可以看出电影叙事对于文学叙事的超越性。

通过对童话《夏洛的网》和电影《夏洛特的网》,文学和电影叙事速度以及叙事时空差异的对比,能够了解电影叙事对文学叙事的继承以及电影改编文本时内容增删的缘由,也可见改编后的电影在叙事时以其特有的技术特征突破了文学叙事的局限性。

四、结语

叙事不仅存在于文学作品中,其他文化话语同样也用叙事来表现某时空中的系列事件,如电影。尽管文学与电影的叙事介质存在着本质差异,但二者之间并不是完全断裂的关系。图像叙事和文字叙事是相互模仿的,“图像叙事模仿文字叙事的情况多发生在内容层面;而文字叙事模仿图像叙事的情况,多发生在形式层面”[16]。从童话到电影,从文学叙事到电影叙事,其叙述故事的系列、多重叙述视角的运用、叙事时空的呈现和转换,在表现跨媒介叙事内容上具有基本一致的特点时,也将跨媒介叙事的特质展现出来,并发挥其独特的叙事特性,使得所叙述的故事更为人们所接受和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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