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想抱抱曾经的自己
2021-09-10张亚凌
张亚凌
韶华易逝,莫负流年。
突然滋生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抱抱曾经的自己。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七岁时的那个夏日。
我不想说天有多热,经常跟在我屁股后面蹦来跳去的虎子,它只是趴在地上不停地吐着舌头,任我怎么拉怎么扯就是赖皮般一动不动。
七岁的我拎着镰刀,跟着母亲去收麦子。母亲的胳膊一划拉,就揽住了四行麦子,一镰下去都放倒了,脚一挑就是一堆,割得很快。我只割两行,也只是一行一行,一小把一小把地割。
很快,我就被母亲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想赶上母亲,心里一着急,手底下就出错了。一镰下去,没割到麦子倒割破了自己的鞋面,还有脚背,疼得龇牙咧嘴。脱了鞋袜,一道血口子。我没有喊没有叫,就像母亲平常处理伤口那样,抓了一点儿士,在手里捻得绵绵的,而后撒在直流血的伤口上。看着母亲不直腰地割着,我将那只袜子塞进兜里,忍着疼继续往前赶,只是比刚进地时割得更慢了。
母亲性急,似乎她已经听到了“噼里啪啦”麦粒炸裂的声音,头也不回地催促着我“快点,手底下快点”。她打了个来回,到了我的跟前,见我绷着脸慢吞吞的,就踹了一脚,骂了句“没听见麦子都炸开了”,而后继续弯腰猛割。
母亲知道天很热,热得人直流汗,却不晓得汗水流到伤口的疼。
那天临近傍晚,母亲照例拉我到池塘边冲洗,我死活不下去,她才瞅见了我没穿袜子的那只脚,还有脚背上的伤。“没事,都结痴了,两天就好了。”母亲说时语气很轻松,就像受伤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她或许不知道,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自己受伤了,很疼很想休息,却不忍心丢下母亲独自割麦子的矛盾心理吧!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过去,抱抱那个小孩子。我的脸颊会轻轻地贴在她的小脸蛋上说:“好样的,你真是个乖孩子。”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十岁那年。
那时我上三年级,考试没考好,很伤心,老师表扬别的孩子就像在批评我。母亲从没问过我的成绩——农活儿多得她都没时间直起腰来,哪会关心这些闲事。可我却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似乎她什么都知道。
那时,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一块橡皮2分钱,一支铅笔5分钱,一个本子8分钱。家里是不会经常给我钱买文具的。或许贫穷出智慧吧,我想到了电池里的碳棒。
那时电池也是稀罕的东西,不是开玩笑,家里带电的就一手电筒,还舍不得经常用,怕费电。还是在亲戚家找到了一节废电池,砸开后取出碳棒,我便拥有了一支可以长久使用的“笔”。学校的操场是我的练习本,碳棒是笔,反反复复地写,边写边背。起先,一些孩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学习不好还显摆着学习。
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知道自己该好好写,好好背,边写边背。背了,会了,继续写,就当练字吧。后来呀,就有人开始学我了,用瓦片,用木棒——谁在乎用啥呢,反正学习就是了。就那样,脑子并不灵光的我渐渐地靠拢了优秀生。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過去,抱抱那个小姑娘。我会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想自己的办法拉自己一把,谁都会像你一样走向优秀。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十四岁那年。
那时我已经上初中二年级了,也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作文写得挺不错。只是,我不是一个长得清爽且伶牙俐齿讨人喜欢的孩子,或者说,总是绷着原本很黑的脸,很少露出笑容。
那一年的语文老师很是奇怪,每次讲评作文都会先说一句“这次作文写得好的有某某、某某等”,而后将点到名的学生的作文当范文读,最后总说一句“时间有限,其他的就不读了”。我从来没被点名表扬过,作文自然也没被读过。而翻开作文本,评语、分数往往还不差——我一直在“等”里面,这让我欣慰又窝火。而在初一,我的作文总被前一任语文老师当范文的。
那一年,每次上作文课对我都是一场折磨,恨不得将头深深地埋进课桌斗里。而握起笔,又告诉自己要认认真真写出自己最好的作文。
还记得那年3月,全县举办了一次中学生作文比赛,我是全县唯一的一等奖获得者,也是我们学校唯一获奖的。颁奖回来,学校召开了一次师生大会,让我在大会上读自己的获奖作文。读着读着,我的声音哽咽了。下面的掌声响了起来,他们一定认为我是声情并茂。那一刻,我终于将自己从作文讲评课上的那个沉重的“等”里面解救了出来。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过去,抱抱那个少女。我会揽着她的肩膀说:你真棒,陪自己走过了泥泞与黑暗。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十八岁那年,抱抱那个在别人都已酣然入梦,她却依旧点着蜡烛勤奋学习的女孩儿,没有那股刻苦劲儿,她怎么会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中顺利跨进大学的校门?
回望走过的路,点点滴滴都是付出,都是努力。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过去,抱抱每一个阶段里从没懈怠过的自己。感谢她们一路扶持,才让今天的我站在这里——至少没有让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