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呼啸山庄》中书籍意象对于主题的作用

陶周焓

【摘要】 书籍的描写贯穿《呼啸山庄》始终，产生情感纠缠的人物间都可以发现书籍的影子。面对人物表现出的反宗教，书籍是逃避现实的良好工具，又是传统道德的理论指导，象征抑制人性的理性。书籍传播文明、净化灵魂的性能最终使粗野、扭曲的灵魂得到救赎，因此书籍对于主题的阐释具有多重意义。

【关键词】 书籍;作用;主题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3-0017-02

之前对《呼啸山庄》意象的研究，多停留于荒原、风暴、树、窗户等，意象的作用多突出塑造环境的阴森，体现人性的扭曲与复归。《呼啸山庄》关于书籍虽未大段描摹，但是却贯穿文章全部，并且书写笔墨在接近结尾处明显加大，那么这就启示人们思考书籍的作用和意义。

本文试图寻找《呼啸山庄》中书籍的描写，进而对书籍的作用进行有层次的分类，分析书籍在不同人物关系里的意义，书籍对于主题的作用，大致总结出以下三个方面结论。

一、体现对于宗教的反叛

在频繁出现的书籍意象中，《圣经》是少数叫得上名字的，其余大多均统称为书，可见其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希思克利夫和凯瑟琳从小就表现出对宗教的反叛。凯瑟琳的第一次侧面登场，把经书撕烂了，之后又把《救世盔》的书皮撕下来，希思克利夫则使劲踩《走向毁灭的广阔道路》。根据书名推断，这是两本带有宗教性质的书，他们却对书籍毫不珍惜甚至肆意蹂躏。他们排斥的是蕴含宗教思想的书籍，对其他书并不排斥，这点可以从凯瑟琳藏书的评注数量和磨损程度得到论证，而希思克利夫在被迫失去读书资格前，也曾一度有过追求知识方面的好奇心。因此得出结论，他们对于宗教的否定从小就已展现，并且一直以宗教否定者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

希思克利夫和凯瑟琳的爱是违背传统道德的，但是却迸发出感人的超越世俗的力量，是对《圣经》规定的男女之爱坚决的反叛。希思克利夫嘲讽将《圣经》作为惩罚恶人的手段。他临死前，丁耐莉劝诫他以《圣经》为指导重新审视自己行为，而他回答“我告诉你我快要到达我的天堂了;别人的天堂在我是毫无价值的，我也不稀罕” ①。他的天堂是能够和凯瑟琳重新结合，而不是上帝的国度。这种自傲自信和《圣经》力图充分表现人的局限性、人的软弱、人的失败、人的死亡有迥异的差别。凯瑟琳于婚后在世俗之爱与精神之爱摇摆不定，最后选择了纯粹的精神之爱，体现出她超越传统道德的力量。凯瑟琳曾对丁耐莉坦白：“嫁给埃德加·林顿，就像我在天堂里那么不相称。”②她彻底否定了把天堂作为她追求的归宿。基督教社会中，教徒毕生的最大心愿就是升入天堂。而宣称自己在天堂不相称，无异于主动把自己排除在信仰的国度之外。

相比于希思克利夫和凯瑟琳的反宗教行为，约瑟夫和丁耐莉却总是作为《圣经》的坚定维护者，总是在他们公然超越宗教尺度时，立刻采取语言形式纠正不当行为，约束他们违背宗教的言行，约瑟夫和丁耐莉，一个表现出对上帝盲目崇拜，一个表现出十分恪守宗教准则。约瑟夫对《圣经》绝对推崇，他在干完活后读《圣经》，孜孜不倦地像个基督徒似的念《圣经》，但他又把脏钞票放在《圣经》之上，不经意的亵渎举动却出卖了他并不是诚信拥趸上帝，只是一个机械地遵守摩西律令的伪善者。丁耐莉善于运用《圣经》维持和平秩序，她依靠《圣经》准则痛斥伊莎贝拉折磨希思克利夫，她责骂希思克利夫为“犹大背信的人”，言行里都时不时会迸发出宗教的词汇，证明她是一个克制、隐忍、坚强的人，要求她时时刻刻以现世的、传统道德的标准，要求凯瑟琳理性对待埃德 · 加林顿和希思克利夫的感情。

文中不断出现《圣经》描写，有助于刻画不同人物的宗教观念，表现出人物的宗教反叛精神。对比两大阵营人物，约瑟夫伪善的宗教态度，丁耐莉对于宗教理念的絕对遵守，对比希思克利夫和凯瑟琳超脱宗教的行为，显得那么苍白、保守，两人的情感在约瑟夫和丁耐莉的映衬下更显真挚。人物的得救取决于人自身的意志和行动，体现了对于基督教传统的反叛。

二、象征压抑人性的理性

书籍是传播知识的工具，遇到困难时往往作为解压的方式，但有时过度沉迷书籍容易产生情感危机。现在聚焦于凯瑟琳和林顿，以及凯瑟琳和丁耐莉，解释书籍在他们的关系中发挥的作用。

画眉山庄代表文明、优雅，在画眉山庄这座“人间天堂”中，那拥有希腊文、拉丁文、法文等丰富藏书的大图书室，无一不象征着知识的威严，秩序的管束，理性的光照。与金碧辉煌的陈设相映衬的是林顿一家了无生气的惨白的“蜡脸”，呆呆的蓝眼珠只有在火炉边才能被烤得“冒火”。画眉山庄中的“文明人”虽然理性克制、道德高尚，却因受到理性的过分束缚和压抑丧失了血性和活力。在文中书籍象征的是文明的力量和消极的防御，林顿沉迷于书籍这一理性避难所，多次忽视妻子的感受。他面对妻子的绝食、发狂，把自己埋在书堆，思索如何解决矛盾却又不采取实际行动，显得软弱又冷漠。在濒临死亡时，凯瑟琳还被迫读书，生命活力在最后时刻仍然受到压制。凯瑟琳愤怒的感慨不仅指向冷漠的丈夫，也指向压抑人性的理性，她的原始生命激情和这种文明压抑的环境难以相容，生命注定要走向凋谢。书籍建构起了一道文明的屏障，阻挡野性力量的踏入，并且试图纠正热烈灵魂的不当行为，但终究还以失败告终。

丁耐莉是《圣经》准则的坚定维护者和践行者，按照《圣经》规定的标准制约着希思克利夫和凯瑟琳的感情。根据《圣经》，上帝创造女人的本意乃在于使其做一个适应男人需要的帮助者，女人只需要按照受造的天性来发挥在婚姻中的作用 ③，而凯瑟琳明显没有承担妻子的责任，引起了自诩在文明理性的画眉山庄受到过良好知识教育的丁耐莉的反对。丁耐莉讽刺了凯瑟琳置责任于不顾的“恶毒，没有品德”，指责伊莎贝拉不该折磨希思克利夫，目睹了希思克利夫与凯瑟琳联手对林顿兄妹的伤害，丁耐莉的理性也膨胀到了极端的地步，她在主人面前的“搬弄是非”和对凯瑟琳屡次犯病的冷漠就是最好的例证，她时刻保持理性、冷静，对情感和欲望的克制使她成为自负的“独醒的灵魂”。丁耐莉所极力反对的，是凯瑟琳对于婚姻的背叛，因为这和《圣经》倡导婚姻的稳定，强调夫妇彼此忠贞的理念相悖，是在传统文化的教导下，压制人性欲望、缺乏同理心的冷漠、虚伪的体现。

文中两位理性性格十分凸显的人物，埃德加 · 林顿和丁耐莉，都对生命激情产生了抵制。书籍作为逃避现实的理想地，它用理性隔开了心与心之间情感的交流;它又清楚地规定着人们的行为标准。虽然在传统道德、伦理方面理性短时间压制了激情力量的涌现，并冷酷地对原始生命力产生了毁灭性的一击，但是激情之火不会因此熄灭，反而在复仇的火焰中扭曲生长。

三、作为灵魂救赎的工具

希思克利夫的报复性行为给两个山庄都蒙上了深深的阴影，直到希思克利夫的去世，强大的阴影才慢慢散去。书籍描写的篇幅在林顿 · 希思克利夫死后大大增加，书籍文中被用于交换、共享，充实了人物的精神生活，帮助人物褪去粗粝的外衣，展现出朴实、向善的美丽灵魂。

希思克利夫在凯瑟琳死后复仇的野火燃烧得更加疯狂，以病态的方式摧残着整个山庄上人们的灵魂。然而凯瑟琳 · 林顿就像一个纯粹善良的小精灵，她带着象征文明与友谊的书籍闯入哈里顿平静粗野的生活，以书籍当作心灵沟通的工具慢慢感化哈里顿。在林顿 · 希思克利夫去世后一个多月，凯瑟琳 · 林顿下楼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拿书，在哈里顿帮助她取书后他们的关系开始碰撞，萌生出友谊之花。在一次次的试探、恼恨中，凯瑟琳 · 林顿和哈里顿的两颗心慢慢靠近，他们的空余时间便是阅读书籍，一个希望尊重对方，一个希望获得尊重，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最后令人欣喜地看见“两张如此容光焕发的脸俯在那已被接受的书本上” ④，哈里顿那诚实的、温和的、懂事的天性很快就摆脱了自小沾染的愚昧与堕落的困境。书籍在其中发挥了沟通桥梁的作用，书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友谊之花在书籍的浸润中慢慢升华成爱情之果。它传递了文明、知识，同时也传递了爱。凯瑟琳 · 林顿和哈里顿的最终结合，正是作者想要表现书籍对于心灵净化、传递爱的作用，正是书籍创造了一次次爱的表达、交流文明的机会，它是良好的沟通工具，帮助情感吸收美好的东西，最终使干枯的灵魂得到救赎。

在哈里顿的人格由粗暴到温和的转变过程中，凯瑟琳· 林顿是促使其性格转变的重要角色。她怀揣着书本，怀揣着一腔热情的温暖感化了哈里顿。书籍是情感的联系人，文明的传递者，是精神的净化师，文章在一片祥和中结束。

综上所述，在不同的人物关系中，书籍在文中发挥了不同的作用。对比两个不同阵营的人对于宗教性质书的态度，充满生命激情的一方流露出对宗教的反叛精神，体现出全书反宗教的主题。进而理性个体为了维护传统道德和家庭伦理，坚持传统书籍中的原则对激情的反叛毫不理解，导致部分激情之火的扑灭，这是书籍理性象征的体现。而扭曲的情感在传递文明与爱的书籍潜移默化地影响下，书籍作为情感沟通的工具使灵魂回归。解读不同人物关系，分析不同关系下书籍的作用，得出的多种意义在不同角度彰显了全书多样的主题。

注释：

①②④艾米莉 · 勃朗特著、杨苡译：《呼啸山庄》，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第283页，第64页，第267页。

③徐鑫芬：《浅论〈圣经〉中的婚姻法思想》，中国青年政治学院2014年学位论文。

参考文献：

[1]（英）艾米莉 · 勃朗特.呼啸山庄[M].上海：上海译林出版社，2016.

[2]徐鑫芬.浅论《圣经》中的婚姻法思想[D].中国青年政治学院，2014.

[3]鞠晶晶.论《呼啸山庄》的宗教传统及其背离[D].青岛大学，2007.

[4]焦窈瑶.论《呼啸山庄》理性与激情的博弈[D].南京师范大学，2014.

[5]袁若娟.《呼啸山庄》的主旋律：人性的扭曲和復归[J].外国文学研究，199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