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支教：日久他乡成故乡/徐炯权

2021年2月11日早上不到8点，湖南宜章县一六镇杉木山村合动阳光小学学生张雨欣的奶奶，就打电话邀请支教老师张玉春去家里团年。未到晌午，张玉春又接到村民张超来、张超根的邀请。大年三十这天，张玉春连续吃了6顿团年饭。

张玉春为什么深受杉木山村村民的喜爱？

为圆教师梦，退役上校千里支教

猜字谜，吃汤圆，玩游戏，弹吉他……2021年2月26日是农历正月十五，在湖南宜章县一六镇杉木山村合动阳光小学，支教老师张玉春与十多名留守孩子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元宵节。

今年62岁的张玉春，是山东日照人。他19岁就入伍当了一名空军航空兵。1981年10月，他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82年，他在一次飞行演习中表现突出，破格提干，先后担任参谋、干事、指导员、政治部副主任等职，多次立功受奖，被授予上校军衔。在部队服役时，张玉春发现贫困地区存在失学儿童，一个重要原因是师资匮乏。为此，他希望退役后当一名乡村教师，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2004年，张玉春退役后曾在企业担任高级管理人员，当一名山村老师的愿望时不时地在脑海浮现。2014年，张玉春在战友QQ群看到一个叫“好友营支教团”的公益团体在招募志愿者，二话没说就报了名。

考虑父亲独自到外地支教没人照顾，女儿辞掉护士工作，报名跟父亲一同支教。父女俩经过培训合格后，被分配到1600多公里外的湖南宜章县一六镇杉木山村合动阳光小学。张玉春负责教多个班的数学课、体育课和美术课，女儿负责教多个班的语文课、音乐课和思想品德課。

合动阳光小学是杉木山村周边6个自然村唯一的一所小学，当时开设有一个幼儿班和一到三年级的课程，5名教师平均年龄60岁。张玉春父女的加入，使该校师资力量青黄不接的尴尬状况得以缓解。

虽然不教语文，但看到二年级学生的拼音基础非常薄弱，张玉春主动提出各种强化训练方案。为了让学生准确练习发音，他和女儿亲手制作拼音读卡、生字卡让孩子们读，把拼音做成道具戴在头上让孩子们玩“找朋友”的游戏，还组织朗诵小组，形成一帮一和集体互相帮助的良好学习氛围。

两个月后，孩子们不但拼音水平有了很大提高，而且养成的阅读习惯，对组词、造句都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有的孩子甚至还能写出两三百字的作文。除了讲授文化知识，张玉春还为孩子们讲革命故事，教队列动作。半年下来，孩子们不仅学习成绩大幅提高，行为举止也变得更加文明规范。

当时的合动阳光小学，一栋3层教学楼兼教师宿舍建于20世纪70年代。窗户没有玻璃，就钉上硬纸板;老师洗澡没有淋浴器，只能用塑料桶提水到厕所里擦一擦身子;厕所没有安装自来水管，上完厕所只能舀水冲洗……

张玉春父女俩每天除了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还自己手工制作教学道具。他们原本只安排支教一个学期，但发现和孩子们相处久了，彼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已无法离开。两年后女儿结婚回了家乡，张玉春仍然选择留在这里支教。

乐当“孩子王”，8年坚守山村创奇迹

宽敞明亮的教室、干净卫生的直饮水、存书6000余册的图书馆、铺满专业草皮的小型足球场、色彩分明的标准篮球场、音乐课上人手一台口风琴以及免费学习的古典吉他兴趣课……

这是合动阳光小学现在的教学环境。这一切可喜的变化，都离不开“孩子王”张玉春多年来的倾情付出。

“刚来学校时，有些学生从家里带来的午餐只有一小碗米饭和两三条瘦小的鱼干，有的只有一个红薯。”张玉春说，他看着心里特别难受，经常把自己做的饭菜分给孩子们吃。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饮食健康至关重要。从此，他常常关注学生的饮食，一旦发现他们营养不良，便与家长沟通，设法改善孩子们的伙食。

孩子们在学校一年四季喝的都是自来水，2014年，张玉春获评“感动宜章十大人物”，他将1万元奖金拿出来为学校安装了直饮水系统，孩子们从此喝上了干净卫生的热水。为丰富孩子们的体育课，他自掏3000元采购乒乓球发球机，让孩子们学习打乒乓球。想让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学校却拿不出钱买草皮，他自己掏出2000元钱买了草籽种上，经过每天悉心照料，终于让孩子们有了在专业草坪上撒欢打滚的机会。之后，他又自掏1.5万元积蓄置办草皮建设小型足球场，为孩子们学习踢足球创造了条件。

为开阔孩子们的视野，张玉春找爱心人士和公益组织募集3000余册图书，在学校楼梯拐角处建了一个开放式图书角，孩子们可以享受自由阅读的快乐。2020年暑假，他组织学生参加全国百所乡村学生写作、绘画大赛，取得了好成绩，主办方奖励合动阳光小学6.6万元建图书馆。如今，合动阳光小学的图书角，已升级成拥有藏书6000册的图书馆。

学校开办四年级班后，张玉春又接手该年级的语文、音乐、体育和美术课程的教学工作，付出的精力更多了。但张玉春的心血没有白费，2020年6月统考，他执教的四年级取得了全镇第一名的好成绩。

因为长时间在千里之外的湘南小山村支教，张玉春不能在家照顾年迈的父母。2015年11月，正在上课的张玉春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立即请假赶回山东老家，可到家时父亲已永远地离开了他。处理好父亲后事，张玉春又赶回学校。临行前，他向年迈的母亲承诺：“再支教一个学期，我就回老家尽孝。”

2016年6月，张玉春兑现承诺，回到山东陪伴母亲。离开支教村那天，乡亲们将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放鞭炮为他送行。然而，张玉春在家待了8个月，常常坐立不安。晚上，他看着与孩子们在一起的那些视频画面，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88岁的老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对他说：“儿啊，想去就去吧，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身体好着呢，放心！”带着母亲的支持，2017年2月20日，张玉春重返支教课堂。

每学期结束时，孩子们得知张玉春要回家，都担心他回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而每学期开学，孩子们都会热切地盼着他回来。张玉春看着孩子们那渴望知识的眼神，意识到频繁更换老师对学习会有影响，于是，他决定再也不离开这个支教的小学，不离开朝夕相处的孩子们。

大爱证初心，此心安处是吾乡

2021年春节前，杉木山村有不少在外打工的学生家长留在当地过年，那些在家陪爷爷奶奶过年的留守孩子，成了张玉春心中的牵挂。2月5日是腊月二十四，他陪伴村里十多个留守孩子一起弹吉他，包饺子，贴窗花，贴春联，度过了一个开心快乐的南方小年。

这天，母亲用手机给张玉春发来了连线视频，问他是否回家过年。张玉春说：“今年得按政府要求就地过年。我怕回家过年了会因疫情不能按时返校，耽误孩子们的学习。”

“妈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你一定要听党的话，听政府的安排，好好工作。”视频里，母亲微笑着嘱咐他。

张玉春的女儿此前也盼着父亲回去。女儿曾在电话里说，希望父亲放寒假回去帮忙照看一下小外孙。权衡再三，张玉春决定还留在学校陪伴那些留守孩子。每周一、三、五，他都组织孩子们上网课，学习弹吉他和吹口风琴，自己也跟着一起学。

孩子们手里的吉他和口风琴，都是爱心人士捐赠的。捐赠吉他的广东琴行老板，还自愿义务为张玉春支教的小学学生上音乐网课。音乐网课，不但让山里孩子能够像城里孩子一样学习弹古典吉他和吹奏口风琴，而且拓宽了他们的知识领域，开阔了他们的视野。

张玉春的妻子在山东一家医院当医生。他们夫妻分隔两地，相聚的时间就是每年寒暑假不到3个月的时间。然而他却说：“过去当兵，夫妻这种聚少离多的情况是常态，我们已经习惯了，因为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每天过得也很充实。”

“张玉春老师远离家人，长时间在我们村义务支教，把一颗大爱之心倾注在孩子们身上。我们作为老师，更应该向他学习。”合动阳光小学校长谭德贵说。过去几年，学校陆续来了很多支教老师，但大多支教一学期或一年，唯有张玉春一待就是8年。

也有人说，张玉春长年累月在异乡义务支教有点傻。对此，张玉春回答：“我是一名拥有40年党龄的共产党员。党员的初心就是爱岗敬业，无私奉献。我支教的目的是为了不让贫困山区的孩子辍学，让他们多学点知识。如果说这样做是傻，那我也认了！”

牛年春节就要到了，孩子们都回到家里准备过年，远离家乡的张玉春不免有些寂寞，他以为今年过年会很冷清孤单，但他没想到，当地的“亲人”让他过上了一个温暖又忙碌的春节。

“张老师，您起来没？请您去我家吃团年饭。”大年三十早上8点不到，学生张雨欣的奶奶就打电话邀请张玉春去家里团年。奶奶不会忘记，为奖励孙女期末考试成绩优异，平时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的张玉春带着雨欣去镇上买新衣。雨欣穿上新买的银粉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和保暖鞋，喜欢得不得了。

不愿打搅学生家长的张玉春婉拒了雨欣的奶奶。可没一会儿，雨欣的奶奶便来敲门了：“张老师，您今天一定得去我家团年，不然我就在门口一直等着。”雨欣奶奶的坚持，让张玉春不好再推脱。

“张老师，过年好！请您来我家团年，我们家热闹！”未到晌午，张玉春又接到村民張超来的邀请。张超来的儿子在张玉春的悉心培育下，学习成绩在年级遥遥领先，去年下半年升到镇上的中心小学念五年级了。

禁不住张超来的盛情相邀，张玉春只好答应。可落座不到10分钟，村民张超根就赶来了，他一个劲地拉着张玉春：“张老师，您到我们村支教，对孩子们好哩。今天您怎么着也要去我家吃顿团年饭！”

盛情难却，张玉春又随着张超根赶往他家。一路上，村民们热情地和张玉春打招呼，邀请他去家里坐坐。大年三十这天，张玉春连续吃了6顿团年饭……

“日久他乡成故乡，此心安处是吾乡。”张玉春坦言，在湘南宜章革命老区这片红土地上，过去有为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抛头颅洒热血的红军英烈，今天有为建设美丽家园奋不顾身的干部群众，这里的老百姓热情淳朴，这里就是他的第二故乡。

张玉春长期在偏远山村义务支教，不但感动了合动阳光小学的师生与村民，也得到了党和政府的褒奖。近几年，他相继获得“感动宜章十大人物”“郴州市诚信之星”“湖南省模范退役军人”“中国好人”等荣誉称号。然而，他认为这些荣誉不是骄傲的资本，只是鞭策他继续前进的加速器。

“我将一如既往坚守支教岗位。”张玉春表示。他更期望，乡村学校不再缺乏老师，不再需要支教老师，像城里的孩子一样，乡村小孩也得到更好的教育，从根本上解决乡村教育的短板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