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1851年万国工业博览会设计补充报告》中的色彩装饰原则

陈赏馨

中国美术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02

一、关于博览会的评审团报告

《1851年万国工业博览会评委会关于30类产品的评审报告》是博览会的官方报告，委员会将展品系统分为四大类:原材料、机械、制造品和美术，每个部分又进一步划分为三十门类。每个类别都分别任命一个由来自世界各地的专业权威人士组成的评审团，分类对展品进行文字记录和评价。[1]其中除去对三十类展品的报告之外，委员会从中重新挑选出“设计”类展品，单独出具了一份《设计补充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报告将“设计”类展品分为四大类别：建筑物装饰、家用和其他家具、家庭用具与个人用品与服装面料。

19世纪，起源于英国的工业革命正如火如荼的走向巅峰，英国自诩为“日不落帝国”，也正是这种睥睨世界的自信心与虚荣感之下，使英国的工业制品在先前“洛可可”虚饰奢华风潮的道路上盲目而夸张地肆意发展。而正是这场恰逢其时的博览会使全球各地的展品在一个舞台上得以横向对比，英国随即意识到其展品“设计”方面的不足。上文提到的《报告》应运而生。此报告一开篇便明确地提到：“‘设计’指的是为了使用和美观而建造的任何作品，因此也包括它的装饰。而‘装饰’仅仅是对建造作品的装饰...若看不到装饰是如何次要于功用和结构的，那么审查这场展览便毫无意义了”[2]。因此，《报告》针对展览中的过度装饰现象，从展品的色彩、结构、功能等多方面进行了分析，虽然审查不同类别时，仍会出现相同的问题，但整份报告所指向的，仍是适用于所有“设计”的一般装饰原则。

二、《设计补充报告》中的色彩装饰原则

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这一时期是欧洲对色彩认识产生重大改变的时期。随着这时期越来越多考古建筑与雕刻上的彩色装饰被发现，温克尔曼“以白为美”的建筑美学观念开始受到挑战[3]。因此，色彩装饰也是《报告》中频频谈论的装饰手法，以色彩装饰为切入点，提炼其基本原则，或能以此窥见《报告》所提倡的“设计”之一般装饰原则。

1.色彩调和装饰原则

如何主动运用色彩关系和谐搭配的原则，可以说是色彩装饰艺术最根本的问题。但是在展览中，出现了众多利用光彩透视模仿、照搬自然鲜艳色彩的展品。此类展品的色彩装饰以复原物体的真实色彩为标准，而这种不加调和的颜色处理在纯艺术中或许效果丰富，但是在装饰艺术中最终导致毫无规则的装饰掩盖产品本身的材料与功能，增加成本，不利于产品的实用性。那么，当色彩作为装饰艺术的一种手段置于日常使用品上时，应尽量规避绘画与雕塑仿真手法的不足，进行手法转变与色彩调和。在这一准则下，报告者谈到了由东印度公司展出的面料。东印度公司尊重了服装中面料的重要性，并未进行过度装饰，而是将图案进行无阴影的扁平化处理后，基于对称的格局，运用简单的红绿互补色以及边界与背景的明暗色对比来进行渲染(如图1、图2）。这种基于几何对称，尊重色彩关系的装饰，就是色彩调和的色彩装饰原则。

图1 印度围巾的一部分

图2 织布机上的花纹布

2.基于几何排列的色彩装饰原则

在色彩装饰中，不仅要注重色彩关系的调和处理，色彩还应与几何排列手段相关联。而展览中出现了在产品上分散进行色彩的装饰，设计师无秩序地赋予作品多重色彩以及美术作品中透视的图案，导致了装饰上的失控。针对这一问题，运用几何排列手法能从比例与数量的关系上产生对称，更好地控制色彩之间的搭配。因此，几何排列的色彩装饰原则应基于“形”与“色”的搭配秩序，一些颜色需要明确的几何形安排，彼此并列和谐，由颜色本身数量的规律为其相互中和的力量提供参考，如三个黄色，五个红色，八个蓝色。这种原则实际上在之后的包豪斯时期也能看到，即点、线、面构成的图形与色彩之间的关系。现代平面设计原则中形与色的搭配也要求在研究色调时搭配与之和谐的图形排版。由此可见，基于几何排列的色彩装饰原则在水晶宫博览会时已有萌发之势，并随着不同时期的实践逐渐成熟。

3.基于材料的色彩装饰原则

材料是装饰的载体，对于色彩装饰与材料之间的关系，也是报告中重点讨论的内容。在水晶宫的展览中，展品色彩装饰问题多集中于无论是什么设计，都不考虑材料本身，盲目地模仿照搬自然与绘画装饰的现象。例如在陶瓷设计中，陶瓷洁白的特质与就与色彩鲜艳、华丽的风景图画装饰并不相符。实际上，色彩装饰应该基于不同材料的特质，来进行选择。白色陶瓷的色彩装饰，应当以白色表面的纯净性为主，搭配微妙变化的色调；丝绸的材质更适合用自身的颜色进行装饰，而非采用适合其他材料的多种颜色过度装饰。可见《报告》中说：“在丝绸的天然金色表面用材料自身的颜色进行渐变，如稻草色上的金色，甚至只用一种颜色的装饰在一些对比不太强烈的地方，会有很好的效果...”。丝绸材料作为一种夏季织物，其轻薄、流动的特质并不能承受过于沉重的色彩处理。若将印花羊毛或法兰绒中展现的丰富色彩直接照搬到丝绸之上，会造成材质、纹理、色彩等的不平衡。

4.基于功能的色彩装饰原则

前文已经提到过，《报告》对于“设计”功能与结构的重视。展览中不考虑功能就进行色彩装饰的这一问题，也会使得许多产品失去其原本的使用价值。色彩装饰应将产品的功能摆在首位，根据不同产品的功能特征、使用环境等来进行。像建筑物装饰的墙壁作为背景，有丰富室内整体效果的功能，功能下的色彩装饰力求通过不同色调的搭配，带给人以舒适感，如夏天的冷色调，冬天的暖色调；缎带作为衣物的陪衬，有产生对比、提高衣物整体质量的功能，因此缎带的色彩装饰应该根据衣物的色彩来进行。如《报告》中所说：“若服装本身是朴素的，或者图案没有明暗颜色的强烈对比，那么缎带就可以通过它的装饰产生对比...通过引入纯色的鲜艳部分来补充礼服的整体质量从而使色彩变得明亮...而天然花卉的模仿处理在服装面料装饰的盛行导致了在缎带中也如此。”由此可见，不尊重自身功能而模仿其他产品的色彩装饰只会改变原产品的装饰方向与特征，剥夺其原本的功能与价值。

三、结论

行文至此，本文已经通过分析色彩装饰原则得到了《报告》想要传达给我们的适用于所有“设计”的一般装饰原则：即装饰艺术不同于模仿再现的美术作品，应当是“对称的”与“几何排列的”，是基于不同功能、结构与材料而进行对色彩、图案等的安排。尽管《报告》未提出解决工业化与设计之间的矛盾，但在博览会问题暴露的同时，它对“装饰”与“设计”关系之间的探讨，从展品出发谈一般装饰艺术原则，从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随后众多理论家对这一时期设计美学的探讨。另外，《报告》对装饰艺术与美术之间所做的区分，对装饰艺术与功能、材料之间关系所做的考虑，实际上是在引导人们对产品设计与其功能的关系予以重视，指出了正确的设计方向，为后期工艺美术运动的理论与实践打下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