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及思考

王纯杰

2008年秋至2016年底我回到上海，从艺术教育工作，逐步转入美术馆行业。也正是这段时期，亲身经历了民营美术馆在上海发展热潮。民营美术馆是个新生事物，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产生如此繁荣的民营美术馆景象，甚至某些方面民营美术馆超越公立美术馆，对年轻一代更具有影响力。我们不禁要思索是什么动力让民营美术馆井喷式的发展;民营美术馆对上海的艺术发展产生的作用;民营美术馆在发展阶段中的特点、优势和存在的问题，未来该如何可持续性发展。以下是本人从上海民营美术馆的发展轨迹引发出个人感受和思索。

19世纪末至20世纪上半叶，上海是中国的最重要的艺术中心。上海产生了中国近现代史上传统艺术的最后流派—海派。上海也是中国最早开展现代美术教育的城市，出现“上海美专”这样有影响力的现代艺术学校。海纳百川的多元开放，形成了上海文化特性。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及70年代中期，北京成为社会主义的文化艺术中心，上海艺术大都市的角色逐步弱化。70年代末80年代初，上海的一些艺术家们摆脱政治化的艺术创作模式，转向追求个性化和自由创作艺术路向，他们还办展览，组织画会。直至90年代上海的艺术家走向国际，出现不少重要的当代艺术家。回朔上海近百年艺术发展过程，历史塑造了上海文化的开放性和包容性，积累了丰厚的文化土壤，提升市民文化审美， 培育了相当的艺术观众群。

揭开美术馆建馆的序幕（2005—2010）

改革开放和国际交往打开国人的视野，人们更容易接触当代国际新艺术。2000年上海美术馆组织具有国际背景的策展人团队策划了上海双年展，展出18个国家和地区的60多位中外艺术家的当代艺术作品。2000年上海双年展是中国艺术发展的一个重要节点，这表明已发展多年的中国当代艺术开始被体制所接纳。开放的国际艺术交流进一步推动了当代艺术的文化新潮，并在国内逐步产生了关注当代艺术的青年观众。上海虹口区多伦路文化名人街率先建立国内第一家政府平台的当代美术馆—上海多伦现代艺术馆，于2003年12月正式开馆。接着，浦东张江科技园在张江艺术公园内建立张江当代艺术馆，2006年12月开馆（目前已处于闭馆状态）。自从2000年上海双年展之后至2011年，上海仅有两家地区政府背景的专门推广当代艺术的美术馆，展馆规模不大，并不能满足人们对新艺术的不断提升的需求。

2000年后，随着中国与国际间当代艺术交流的日益频繁，加上民间资本的累积，民营美术馆在上海出现并迅速成长。虽然上海的民营美术馆的起步晚于周边东亚一些国家和地区，但它的出现确实是21世纪中国改革开放深入发展的全新事物。最早一批上海民营美术馆是由金融、地产等背景的民营企业和有境外商业背景的机构创办。如从事金融和地产的民企上海证大现代艺术馆和坐落在市中心人民公园的上海当代艺术馆。这两家上海早期开办的民营当代美术馆拉开了上海民营美术馆兴起的序幕。直到5年后上海举办世博会，又有两家民营当代美术馆相继开馆。

2010年4月18日，由民生银行发起并创办的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正式开馆。开馆大展《中国当代艺术三十年历程·绘画篇（1979—2009）》展出80余位艺术家100余件作品。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也是首家国内金融机构开办的公益性美术馆。2010年5月3日，由中外企业共同开发的上海洛克·外滩源地产项目创办的公益性文化机构—上海外滩美术馆开馆，首展《蔡国强：农民达芬奇》。上海外滩美术馆坐落在上海外滩历史建筑群中原上海博物院旧址，美术馆由旧建筑修复改建而成。

至此，上海证大现代艺术馆、上海当代艺术馆、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和上海外滩美术馆这4家作为上海首批开办的民营美术馆都定位当代艺术，注重推动中国当代艺术和加强国际交流，都具备一定场馆空间规模和设施条件来展示当代艺术。这4家具有企业背景的公益性民营美术馆的营运，都坚持遵循美术馆通行的行业规范，坚持馆内展场一概不对外出租做展览。而当时公立的上海美术馆仍需要对外租场作展览来支持部分运营费用。

兴起美术馆建馆高潮 （2012—2015）

民营美术馆风生水起，鼓舞了社会各界和政府部门进一步推动当代美术馆的蓬勃发展。上海市政府开始规划两座超大型的重要美术馆：中华艺术宫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美术馆迁入上海世博园中国馆，改名为中华艺术宫。将曾是上海世博会的“城市未来馆”的原南市发电厂老厂房，改建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并成为上海双年展新的主场馆。经过两年准备，两座公立美术馆于2012年10月1日隆重开馆试展。2011年，徐汇区政府提出徐汇滨江整体开发理念，鼓励建立新的民营美术馆，政府与民间合作共同打造“西岸文化走廊”品牌，使其成为上海乃至中国最具有艺术氛围的美术馆群区。公立美术馆大步跃进的同时，民营美术馆以多元的模式展开如火如荼的建馆高潮。在发展中，民营美术馆开始注重美术馆建筑的空间体验，纷纷邀请国际著名建筑师设计具有空间特色的大型美术馆建筑，大大提升美术馆场馆的品质。

位于浦东陆家嘴金融中心地带的震旦博物馆，邀请日本建筑师安藤忠雄（TADAO ANDO）进行空间设计。2012年2月17日试运营，举办馆藏《中国古代器物展”和“宝格丽125年意大利经典设计艺术》特展。2013年 10月20日正式开馆。馆内常设藏品展以佛教造像、玉器、陶器及青花瓷器为主，不定期地举办各类当代艺术特展。震旦博物馆由震旦集团创办。早在2003年已在台北设立博物馆。上海的震旦博物馆主要管理人员来自台湾的专业人士。

2012年9月8日，上海证大创办的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在开馆前筹备期间举办的《托尼·克拉格雕塑绘画》展览开幕。这是以美术馆、剧场置入商场酒店的新型文化与商业大型综合体，由日本建筑师矶崎新（Arata Isozaki） 设计。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前身是上海证大现代艺术館。2009年8月在上海朱家角旅游景区开设上海证大朱家角艺术馆，以艺术家进驻计划项目为主。2010年9月又在上海杨浦区五维创意园区开设证大当代艺术陈列馆（以后改名证大当代艺术空间），（至2015年、2017年两处分馆均已闭馆）。

2012年12月18日，龙美术馆（浦东馆）盛大开馆，创办人是著名收藏家刘益谦、王薇夫妇，开馆大展《古往今来》。展览包括中国传统艺术、红色经典艺术、现当代艺术。展品主要来自创办人的重要藏品。常设展红色经典艺术是美术馆重点特色。

2013年5月24日，在淮海路商业区上海K11购物中心内CHI K11艺术空间（后改名为Chi K11美术馆）正式开馆。开馆首展由策展人李振华策划中外艺术家作品《真实、美、自由和金钱》新媒体艺术展。香港新世界集团在全国打造K11购物中心品牌系列，大力推动以艺术塑造新型商场的模式。

2014年3月28日，由著名收藏家刘益谦、王薇夫妇创办的龙美术馆（西岸馆）在徐汇区西岸文化走廊开启。美术馆建筑由中国建筑师柳亦春设计。开馆大展《开今·借古》邀请王璜生担任总策展人，展出古代书画到当代艺术。同样，众多展品大多是来自创办人的重要藏品。自此，龙美术馆在上海形成一城两馆的大馆规模。

2014年5月18日，西岸文化走廊又一家大型美术馆余德耀美术馆开馆，创办人是印尼华人企业家和当代艺术收藏家余德耀先生。美术馆建筑由日本建筑师藤本壮介（Sou Fujimoto）在原飞机库的基础上设计改建而成。开馆展由巫鸿策展《天人之际：余德耀藏当代艺术展》，展出中外艺术家的大型装置作品。

2014年11月21日，由民生银行发起和建立在上海的第二家美术馆—上海民生二十一世纪美术馆开馆，形成一城两馆的格局。开馆首展《多重宇宙》国际艺术展。美术馆坐落在法国建筑师雅克·费里耶（Jacques Ferrier）设计的世博会法国馆原址，由中国建筑师朱锫进行的改造设计。（2017年1月1日在红坊的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迁至上海民生二十一世纪美术馆所在地后，二馆优化合并）

位于西岸艺术走廊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是由摄影家刘香成一手打造创办。美国建筑师SharonJohnston & Mark Lee设计具有特色的展馆建筑。2015年5月22日开馆，首展靳宏伟的收藏展《20世纪摄影经典作品收藏》。

从2012年到2015年的这段时期，上海的民营美术馆紧贴时代发展，从了解观众需要，到精心推出优质展览，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参观人潮，同时吸引了外地游客。自此，民营美术馆掀起了发展高潮，引发社会关注，改变了人们对美术馆曲高和寡的长久印象。另外，民营美术馆开始通过展览售票的方式，改变了以往贴钱作展览的运作。美术馆有观众、有效应、又有回报，这大大鼓舞了创办人和美术馆从业人员，推动了后继者不断地开设新馆。

建馆之潮方兴未艾（2016—2017）

2016年9月18日，明当代美术馆宣告开馆， 以《为什么表演》艺术展正式启幕，展示国内外50多位艺术家们创作的与“表演”密切相关的作品。美术馆位于由20世纪曾享有（花园工厂）的上海造纸机械厂的工作车间改造而成。明当代美术馆保留了原有工业建筑的框架结构和简约质朴的特点，推广行为表演艺术及当代实验剧场展演活动。上海明当代美术馆是明圆集团凌菲菲女士创办。早在2004年就明圆集团在徐汇区创建明圆艺术中心（2013年改名明圆美术馆），不定期的举办艺术特展。

2016年12月20日，由复星及复星基金会发起并建立的复兴艺术中心正式开幕。首展名为《20》中国当代艺术群展。复星艺术中心坐落在外滩金融中心，展馆由英国福斯特建筑事务所（Foster + Partners）和海德威克设计工作室（Heatherwick Studio）联合设计，建成一座具有特色的动感建筑。

2016年12月28日，位于浦江东岸的艺仓美术馆正式开馆，推出《神美·米开朗基罗大展》《亚洲当代风景·西游志》《蕴藏》展览。艺仓美术馆是上海翡翠滨江发展项目的核心部分，美术馆在原为上海煤运码头旧址处的煤仓基础上重新改造而成。

2017年9月20日，由企业家、收藏家郑好先生创办的昊美术馆（上海）开馆，首展德国艺术家朱利安·罗斯菲德的《宣言》。馆长尹在甲是来自韩国资深策展人。建筑由意大利建筑师欧德·邦德亚力（Guido Giacomo Bondielli）设计。郑好致力发展艺术、酒店、办公楼相结合的艺术商务体模式。昊美术馆（温州）已于2013建立。

2017年11月18日，上海又一大型美术馆开馆。位于虹桥国际枢纽区域的上海宝龙美术馆开馆展由宝龙集团许健康先生创建。开馆展《造山寻脉》。上海的宝龙美术馆常设陈列近现代传统艺术藏品展，并策划展出当代艺术。宝龙集团于2014年已在山东建立青岛宝龙美术馆。

2017年12月30日，由上海新华发行集团与红星美凯龙家居集团合作建立—上海明珠美术馆开馆。日本建筑师安藤忠雄（TADAO ANDO）设计富有特色的建筑空间。开展为《安藤忠雄展TADAO LEADING》。

2019—2020年后，将落成开馆的还有位于西岸文化走廊的油罐艺术中心，公立的西岸美术馆（建筑设计英国建筑师大卫·奇普菲尔德）。位于陆家嘴黄浦江畔的公立的浦东美术馆（建筑设计法国建筑师让·努维尔Jean Nouvel）。

在这十多年期间，上海在民营美术馆发展数目、速度、展馆规模上远远超过中国其他城市，形成中国最大规模的城市美术馆群。

形成上海民营美术馆热潮的条件和因素

从社会发展的因素来看，中国经济发和物质生活提高到一定水平，增加了人们对文化活动场所和文化项目需求。尤其在文化教育程度较高的都市居民，更需求满足人们的文化生活和精神审美。但是，由于经过长期的封闭和现代艺术教育的缺失，新的艺术理念和新的艺术形式在中国并不是一下子能被大眾所接受。改革开放后上海市民海外联系和出国交往十分密切。人们开始有机会接触到国际艺术潮流，年轻一代较容易接受和欣赏当代艺术。同时，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过程中也产生不少艺术家，积累不少艺术作品。

21世纪初以后的十多年以来，城市地产开发竞争激烈。置入美术馆的文化地产开发模式，能够大大提升地产项目的价值和竞争力。地产开发商成为民营美术馆重要投入者。在政府鼓励建立文化场所的优惠政策推动下，兴起了美术馆结合酒店商场开发，美术馆结合社区开发的城市文化地产新潮流。徐汇区政府又进一步推出大型文化区域规划，建立政府与民间共同开发模式，推动了西岸文化走廊的民营美术馆群的快速落成。

从历史的维度来看，上海具有开放的国际视野和海派文化的性格，较容易接受和包容新兴艺术。上海曾经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文化艺术的大都市，历史的积淀形成了市民阶层较高层次的审美要求和较多的艺术观众，特别是拥有众多的有意愿购票进入美术馆参观的观众。

社会需要和历史积淀是催生上海民营美术馆兴起的基础和条件，民营美术馆自我努力和创新发展，才是上海民营美术馆热潮的重要的积极因素。以下从五方面来看形成民营美术馆热潮的自我因素：

1.开拓美术馆与企业紧密结合的国内文化地产开发新模式。上海证大受东京六本木“森”美术馆启示，发展以美术馆、剧场置入商场、酒店的商业地产模式，建立了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为品牌形象的大型艺术与商业结合的综合体。以同样模式运营的还有K11美术馆、上海明珠美术馆（书店与美术馆结合）、昊美术馆（比邻艺术酒店，发展出艺术、酒店、办公楼相融合的艺术商务地产）等;而外滩美术馆、OCT当代艺术中心上海馆、复兴艺术中心、宝龙美术馆、艺仓美术馆都是企业以美术馆作为文化标志结合片区开发的城市地产发展模式。在竞争激烈的城市地产领域，美术馆提升地产的品质和价值，地产商业能让美术馆得到良性的经济支持。这种有美术馆+地产的开发模式的迅速成功，又大大鼓励企业界的积极投入。同时也能让美术馆运作得到一定支撑。

2.注重建筑特色，提升场馆品质。民营美术馆邀请世界知名建筑师，设计具有个性的美术馆建筑，構建独特的艺术空间体验。这个重要的举措是以建筑的魅力迅速提升美术馆的知名度，同时也提升美术馆的空间品质。设计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建筑形态，留给人们难于磨灭的的印象。

3.民营体制吸纳多元艺术管理人才。民营美术馆兴起，人始终是最重要因素。民营美术馆创始人来自地产界、金融界、企业界、商界、拍卖行业，其中部分是来自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海外华人。这些有商界成功人士也有着多元的事业背景，他们喜爱艺术，有些本身还是拥有丰富藏品的重量级收藏家。在有利的条件和社会环境下，他们把握机会创办美术馆，开启事业的新高峰。同时，民营美术馆在吸纳人才尤其是国内外人才方面更为自由。也反过来给国营美术馆的管理团队建设启发了思路。

4.民营美术馆成功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参观人潮。当代艺术往往让公众难以接近，曲高合寡，导致当代美术馆平日参观人流冷冷清清。为了改变现状，民营美术馆开始尝试重新规划艺术展览的导向，吸引公众参观。如2013年底上海当代艺术馆年底举办艺术明星“草间弥生—我的一个梦”展览，参观人数逼近30万。2014年上海chi K11艺术空间推出《印象派大师·莫奈大展》更刷新观众人数，达到近40万。社会上还有报道这个展览还带动K11商场的营销，提升商场租金回报。2015年底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举办传统与当代艺术对话的《敦煌：生灵的歌》展，观众人数32万。最后几天，每天近万人参观，美术馆须延长开放时间到晚上9时才能疏导人群。民营美术馆气象一新，创造了热气腾腾的展览氛围。

民营美术馆突破狭隘的“美术”范畴，拓展设计艺术、时装、动漫、建筑设计这些与现代生活密切联系的视觉艺术领域，艺术融入当代生活和时尚也正是这时代的趋势。同时，憧憬未来，向往新世界吸引着年轻一代。当然，成功推出大众受欢迎的展览，还需要强化艺术推广，大力拓展美术馆观众群。民营美术馆经费有限，并不能像商业机构的广告铺天盖地宣传，而需要集中针对目标观众，创意的运用艺术教育的方式来推广展览。以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教育推广部为例，在《设计的设计—原研哉中国展·上海》35天展期内，针对展览设定大学生为目标观众，组织在上海及长三角8城市25个院校进行“高校路演”巡讲，尽心尽力地推广展览。教育推广部针对小朋友和残障儿童策划《我们的美术馆》特展，培养少年儿童从小认知美术馆及学会如何在艺术空间进行学习交流。还组织少儿夜宿美术馆活动。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教育推广部还提出“美术馆即剧场”，培训美术馆观众学习表演编舞。并以美术馆观众组成现代舞团，在展馆内公开演出现代舞剧和默剧，跨界拓展观众。昊美术馆成为上海首家夜间开放的美术馆。这些富有创意别开生面的艺术推广，大大增加了美术馆与大众的亲合力。

5.举办高质量学术展览，建立行业地位。以往美术馆热衷于举办美术史早已定论的上个时代的艺术大师大展，展览过去时态的艺术。民营美术馆的兴起改变了这一常态，积极举办一系列在国际当代艺术领域中当今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家的大型个展，并组织这些仍在创作高峰期的当代艺术大家与中国艺术界进行现场交流，令美术馆的活动与现在时态的世界艺术潮流和动态紧紧联系起来，吸引新一代的观众。

民营美术馆同时重视梳理艺术史的基本责任，特别是举办有重要意义的学术性的美术史回顾展，对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进行梳理。 例如：上海证大现代艺术馆在2008年举办《转向抽象1976—1985上海实验艺术回顾展》对上海艺术发展的重要历史转折时期进行了研究和梳理。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2010年开馆大展《中国当代艺术三十年历程·绘画篇（1979—2009）》。为这30年绘画作了大量的收集整理工作。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2014年举办《时间的节点—中国1980年代水墨景观》，对现代水墨变革的重要节点作了认真的收集梳理工作。这些学术性的美术史展，有助于进一步深化对中国当代艺术历史的研究工作，并得到业界的大力支持。

上海民营美术馆发展中存在的问题

上海民营美术馆大部分都主推当代艺术，但其中部分民营美术馆学术方向仍然不够清晰，主推的艺术方向存在着同质化现象。如果美术馆自己没有清晰学术方向，这就容易造成展览内容的紊乱，也不能形成自己的鲜明特色和个性，难以建立美术馆品牌。

许多民营美术馆只重展览，忽略了学术研究，更缺乏专门研究人员。如果没有深入研究为基础，展览就缺少学术质量。由于民营美术馆普遍地缺乏严谨而深入的艺术研究系统，所以，目前还不具备学术能力来推出被国内外艺术界认可的中国当代艺术新人。

国内美术馆管理专业人员普遍稀缺，部分美术馆仍缺乏专业的系统管理。有的美术馆创办人自己担任馆长还兼任策展人。有的馆在一段时期内出现走马灯式的更换主要管理人员的状况。总的来说，美术馆的管理还是在边做边摸索。

民营美术馆普遍缺乏稳定经费支持，常常经费不足。这就需要根据美术自身条件和特点，开拓多元经营多方财源，强化自己的造血机制，提升可持续性的发展能力。

社会上仍有混淆美术馆与商业机构的性质区别的现象。如有画廊、商店自称自己是美术馆，滥用美术馆的名头。针对这些有关部门还需加强管理。

转变以兴建硬件为主的艺术发展模式

经过十年多发展，上海兴建了众多的大型美术馆。上海又有国内最早成立，最有影响力的国际交流平台—上海双年展，并建立了一系列大型且有影响力的国际艺博会交易平台，如ART021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西岸艺术博览会，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上海设计周。但艺术的发展，人才始终是最重要的。上海曾经是中国最早开展的艺术教育的城市，20世纪上半叶曾拥有过中国重要的美术学校。但经历了这半个多世纪，中国重要的美术学院，目前没有一座属于上海。这与北京等城市相比，上海还是没有发展出一流的美术院校。由于长期缺乏培养顶尖的视觉艺术专业人才的院校，城市中艺术教育普及仍較薄弱，艺术教育整体上相对滞后，这将会使得轰轰烈烈的艺术发展的热潮逐渐变得空洞化。

缺乏一流的美术院校和研究机构，这就难于会集重要的研究型艺术专家、学者。缺乏艺术理论、艺术史、艺术批评专家们，艺术家的生存发展只能单打独斗，形影单薄。这也是上海艺术发展的另一个软肋。

除了培养大量的艺术人才，如何吸纳中外艺术家来上海创作和生活是另一个突出问题。世界上重要的艺术大都市都聚集着大量国内外艺术家群。但上海的生活成本高，市区郊区又缺少一些可以作为艺术家工作室的廉租空间。虽然十年前开发了莫干山路M50艺术园区，现在有松江新桥艺术园区，但聚集的艺术家工作室的数量和规模仍小，与北京曾聚集艺术家的规模还相差一截。社会整体依然缺乏对艺术家的生存与创作给与足够支持。

从中长期的发展角度来看，要转变仅以大型场馆硬件建设为主导的发展模式，注重吸纳和培养大量的艺术人才，完善艺术生态系统，才能激发更大的艺术发展潜能。这就需要梳理城市的中长期文化发展思路，制定一系列积极鼓励社会各界积极支持艺术教育以及艺术项目的文化政策。在梳理发展思路和制定文化政策的过程中，还需要有民间的积极参与，公开咨询和讨论，鼓励全社会的力量支持艺术的蓬勃发展，上海将会再次成为当代视觉艺术中心。

后记

2021年4月，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策划并举办民营美术馆论坛，邀请美术馆管理者，以及相关的艺术界人士，围绕，“为谁的美术馆—民营美术馆发展的可能性探讨”，深入讨论上海民营美术馆发展状况，分享经验，探索民营美术馆的未来。在论坛筹备过程和论坛交流的中，反映出民营美术馆近年来的突出现象和主要问题。民营美术馆借助灵活的机制，各自特点等优势，提升和丰富了展览的内容和质量，大大拓展了美术馆的受众范围，尤其对年轻观众更具有吸引力。很多展览都掀起了购票热潮。由此派生出很多“网红展”“打卡美术馆”等潮流的文化现象，一下子将艺术与商业、科技、社交媒体的融合推向新的阶段。这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消费社会的文化语境，同时，美术馆如何继续保持其学术性，积极发挥其艺术教育的基本职能，也赋予美术馆从业者进一步的要求。参与论坛的学者强调美术馆要坚持自主策展，通过学术积累，从而建立自己的品牌。论坛关注在当下抗疫的情境中，如何发掘美术馆与公众互动的多样化的新方式。参与论坛的资深文化管理者介绍各自美术馆与商业机构合作的经验，以及展望未来在农村发展美术馆的可能性。显然，民营美术馆在发展中要面临许多实际的困境，尤其在早期建立的部分大型民营美术馆，更面临了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这些问题有些来自管理和经营模式，也有的本身就是结构性问题。

上海民营美术馆这几年又有新的发展和新状态，但民营美术馆行业发展的学术讨论和经验交流仍然较稀缺，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这次举办民营美术馆论坛显得十分具有意义。论坛回顾上海民营美术馆的发展浪潮，经历了建馆潮起、建馆高潮、建馆之潮方兴未艾，来到2020年后的新阶段。十多年的历程并不长，但是走得够快，上海已经形成中国最大规模的民营美术馆群，演绎着当代文化的传奇。论坛探讨上海民营美术馆在新时期发展浪潮中出现的种种新老议题。这些议题对美术馆从业者推进行业的制度建设和运作机制提出了优化的要求，从而不断地提升美术馆的管理，逐步发展出适合自身发展的可能性空间及可持续之道。随着这些议题的深入探讨和积极面对，这也将民营美术馆的带入一个新的发展篇章。

作者 原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馆长、原宝龙美术馆总馆长;

现为独立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