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辆自行车

刘孔操

当我读五年级的时候，班上每个学生都嚷嚷着要父母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我也想要。

几个月后，父亲从广东打来了电话。那时手机还未普及，是用村口百货店的公用电话接的，我毫不犹豫地向父亲表达了想买一辆自行车的愿望，理由是再过几个月的小升初考试，必须要自己骑自行车去。一提到考试，父亲马上答应了，他说过几天会去邮电所寄两百块钱回来，让大伯带我去买。于是我就等啊等，等到了五月，大伯还没动静。奶奶看出了我的小情绪，拿了两百块钱给我，嘱咐堂叔带我去集市上把买车的事办了。

堂叔自己有自行车，也是旧的，他载着我，穿过九公里的山路，一个小时后来到了洛口圩。集市上，熙熙攘攘，卖自行车的店铺在集市上坡的右侧。看到两个小孩子来选车，老板很热情，给我们推荐了一辆深红色带白色篮子、轮头是U字形的小款自行车。我也没多犹豫，就按他的推荐选了那一辆，总价168元。新车的篮子涂了白花花的漆，杠杆红色的花纹闪闪发亮，我一路上骑得小心翼翼，生怕磕破了哪个边边角角。不过，在快到家的一处S形下坡，还是由于刹车操作慢了半拍，连人带车栽进了灌木丛里，车篮子被撞成了椭圆形，摔得松松垮垮。

六月底是小考的日子，出发前一天，大伙儿骑着各自的自行车到了学校，二三十辆车子停在沙石地的小操场，颇有大战前检阅车队的架势。当天的最后一堂晚自习，班主任刘长发老师给我们做动员，提醒一系列安全事项。因为在镇里中学的小升初考试是八点半开始，第二天不到七点，我们便从学校出发了。点完数后，来自隔壁村的刘校长骑着他红色的125摩托在前面开路，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也骑摩托在车队后面护航。一声令下，“水鸭子”和“短裤”几个调皮的男生就猛地踩着脚踏板冲出几十米开外，赶在了刘校长前面。校长严厉呵止了他们这种随意超车的行为。于是他们俩便乖乖地降了速，退回到大队伍中来。那天，我一直保持在车队的中前段，跟在前面同学的后面，骑得很是小心。突然，前方传来小兰同学翻车了的消息，在上芦和下芦交界的那个山腰拐弯处。大家停下车来，议论纷纷，下面可是十几米深的悬崖呀，还有几个同学掉头骑回去了解情况。几分钟后，从刘老师口中得知，小兰同学是滑到了拐弯处的芦蕨蓬里，离悬崖还有几米远，只受了一点皮外伤，老师告知大家不用担心，继续赶路。

一个小时后，我们按时到达了集合地点，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镇里的庄口中学。过了大桥左拐，穿过几家副食店就能看到崭新的校门，学校前面是宽阔的绵江，几个学生在校门口打篮球。进了校门，上一个小坡，左侧有一片小竹林，细细的竹子上被一些初中生刻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字，大概都是“×××喜欢××”“××王八蛋”“××到此一游”一类的。马上开考了，我们没有进竹林细逛。两个小时的考试很快结束，考完试，几个老师也完成了任务，返程的时候，车队就散了，有些学生去了街上的亲戚家走走，几个女同学结伴走到两元店选一些扎辫子的饰品，还有和我一样嘴馋的，在街上找个餐馆吃炒饭或者清汤。

一个月后得知自己考了全年级第一名。父亲见我成绩不错，下了决心，顶着学费的压力送我去县城的实验学校读初中，那时候初中还没普及义务教育，学费一学期要上千元。如果在庄口镇中学念初中，每周要骑单车回家。去了县城，回家有四十公里，只能選择坐班车，我的自行车自然就用不上了。于是父亲叫我把车骑到外婆家去，因为妹妹在外婆家住，兴许还用得上。不过，小孩儿都喜欢有专属自己的新车，后来，妹妹暑假打工赚钱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辆自行车，还是当时最流行的款式。然后我的车就给了外公骑，他早上会去村头割一些鱼草，然后撒到鱼塘去。

念初二的时候，清明节放假回到外婆家，我看到外公骑着我那辆自行车，从集市上回来，后面绑着一箱啤酒，一些新鲜的荤菜挂在车把上，他说知道我今天会来，准备做顿好的。

我打量着那辆曾经无比珍爱的自行车，深红的油漆已经成了暗红，篮子也没有了，链条的壳子已经脱落，车把有点歪，只有生锈的铃铛还在，好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