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包袱在喜剧幽默类短视频中的运用刍议
2021-08-30王筱淇
王筱淇
得益于互联网网络架构的不断完善,短视频成为了当代信息传播的主力之一。而在短视频平台上,搞笑或者蕴藏喜剧因子的内容又是流量汇聚的一个焦点。为此,在头部网络平台上,内容生产者们也自觉不自觉地“向快乐出发”,让类型作品成了最常见的内容输出方式之一,更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全民制作”的创作模式和相关的消费方式。类型作品的主题内蕴、人物塑造、情感建构、语言修辞和表现手法,多与相声艺术的相关特征有相似之处,有在内在精神切合之处,又有美学上的跨度,也让相声艺术得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多元化演绎的发展空间。随着短视频市场的成熟度不断提高,内容生产的专业性和垂直度不断深化,各平台内容品质不断升级,类型也在丰富和细化。激烈竞争促使喜剧幽默短视频创作需要深耕内容,而传播媒介的差异也为相声创作转型带来思考。当我们沉浸在短视频所带来的喧热时,更需沉静下来探究相声包袱融入短视频创作的规律。
一、传播媒介之于创作方式的影响
传播媒介的革新促使文艺作品的创作生产方式、传播方式、评价方式都发生了深层变化。创作优质喜剧短视频的前提应是在研究网络传播规律的基础上,通过了解和掌握网络化的创作模式和创作手段,加强作品与平台的融合。
相声与喜剧幽默类短视频创作本质上都是“包袱”的艺术,但由于媒介差异,二者在时长和节奏方面具有直观区别。一段相声节目往往需要15至30分钟,可通过完整的铺、垫、系、抖、翻营造喜剧情境,而短视频的时长一般不超过5分钟,抖音、快手等平台推送喜剧幽默类作品的时长则一般为1至1.5分钟,10至15秒之间也较常见,叙事节奏更加紧凑。短视频热反映出观众视听审美趋于快餐式娱乐消费的转变,传统喜剧作品的慢热型叙事节奏及其“系包袱―解包袱―抖包袱”之常有路数,在短视频中被颠覆为不需任何铺垫或伏笔,即跳过开端、发展两大重要环节,直接抖出包袱推向高潮,使得内容碎片化成为短视频的不二选择[1] 。
在题材选择方面,目前喜剧幽默类短视频中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把社会热点现象、生活日常中的趣点槽点作为主要表现对象,日常性叙事取代了宏大叙事,这一点从各大视频平台的内容输出就可见一斑。而相声包袱善于表现小视角、小事件、小人物,这使其在贴近当下主流观众审美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如“陈翔六点半”就是从校园、职场、家庭、情感、悬疑等广泛的日常题材中切入,挖掘包袱笑料。此外,在文化产品的消费语境下,观摩互动方式发生了巨大改变,剧场中对相声包袱的叫好鼓掌、搭下茬甚至喝倒彩,都量化成了播放量、转发量、点赞数、评论数、粉丝数与关注度等指标。某种程度上,观众更容易且直接地参与到作品评判中,并直观地反馈回内容创作生产上。另外,由于拍摄技术门槛降低,人人都可成为短视频的创作生产者,生活中各种奇思妙想也为幽默短视频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包袱素材,因此喜剧幽默短视频的创作体量可观,但伴随而至的是题材同质化问题愈发凸显,比如创作跟风现象,或拘泥于展示表面化的日常笑料,或对一些传播效果较好的包袱段子简单拿来,这让喜剧幽默短视频创作趋于了扁平化。相声包袱的旨归是以微见著,通过生活中的小题材诠释大情怀、弘扬正能量的创作初衷,折射时代气息,引发观众深层思考,这也是短视频创作应予注重的方面。
目前喜剧幽默类段视频倾向两种创作风格,一种主要利用語言本身来制造喜剧效果。如不少幽默短视频将一段完整的相声拆解剪辑成若干小包袱,利用倍速、声音特效或配以画面文字等处理方式引爆笑点。另一种是借助语言载体,更加凸显情节戏剧化,其结构通常设定为一个情节的模式,角色扮演的成分更强,观众不但从听觉上构想表演者描摹的情景,还将同时通过肢体语言、表情等接收幽默信息,此类创作也为受众带来更为多元的视听需求,目前的视频作品也以这种创作风格居多。令人注意的是,在网络化趋势下,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对剧场相声行业的冲击,促使越来越多的相声团体和相声艺人转至线上,开设平台账号,凭借多年的相声专业实践经验,自发地探索新表现形式。
二、编排手法的借鉴与重塑
相声包袱因其广泛适用性为幽默短视频的编排提供了有效借鉴。相声包袱是由语句、事件和情节的不协调而产生的,矛盾是包袱的核心,其营造手段也十分丰富,如夸张夸大、颠倒岔说、违反常规、阴错阳差、故弄玄虚、词意错觉、运用谐音、歪讲歪唱、性格语言、有意自嘲、语义双关等,这些手法常混合搭配使用,放大矛盾关系,抖出包袱。如争论中偏离话题的情况在相声包袱中是常有的,在短视频创作中也展示了不错的效果,如幽默动画短视频“王蓝莓”系列之《妈妈就是这么讲理》这一作品中就有所运用:
妈妈:这电视咋没节目了呢?
女儿:可能是有线电视开关没开。
妈妈:你爸上午还看了呢,肯定是他给整坏了!
女儿:要不你先看看开关开没开啊?
妈妈:电视剧马上就开始了,没信号我怎么看呐,关键剧情啊!
女儿:你把那打开不就好了嘛?
妈妈:是不是你玩游戏机把电视给整坏了,天天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净跟我整事儿!
女儿:听点劝吧,看看开关去行不行?
妈妈:当初就不让你爸买这个牌子的电视,他非得买,坏了吧!
女儿:(长叹一口气)我去整,我去整,我去整。
妈妈:你这啥态度?
女儿:你看,就是开关没开,就是不信呢你。
妈妈:我是在和你聊电视的事吗?我说的是你态度的问题!
(镜头拉回至女儿无奈的表情)
这个作品中妈妈有意无意的岔说,就是通过话题偷换把争论的势头[2]无厘头地引向电视信号之外的抱怨,使得不合理的叙述逻辑累积爆发,形成了幽默效果。
又如“小心‘诈蛋”系列之《假如骗子说真话》,骗子大言不惭地说了一通自以为高超骗术的话,当他最后沉浸在模仿周星驰的经典笑声中,突然画风一转,“让你好好交代,你当演戏呢,严肃点”,突然惊现出警察的声音。观众原是处在骗子的逻辑思维中,但剧情突然拉回现实,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让观众产生错愕感,使作品呈现出“底包袱”的特点。
此外,抖音等短视频平台还形成了一种新的喜剧模式,即高记忆点的音乐音效加上生活化的表演。[3]相声包袱常常搭配音乐和音效处理来增强短视频观众的审美移情,如高晓攀、“花一村”等在作品中就常常融入抖音梗、爆款音乐,以及符合抖音调性的搞笑元素。有的创作还将表演者的声音进行夸张处理,或加以简单的分段拍摄、调节镜头快慢、滤镜、道具和画面特效增强画面喜剧效果,使包袱笑果呈现更为集中、更具冲击力,缩短与观众之间的信息传递。
三、人物塑造的要义
人物塑造是艺术创作的一项重要内容,相声包袱和喜剧幽默类短视频大多是以表现人物个性为基础展开,在短时间内给予贴合人物形象特质的艺术呈现。相声包袱表演者既是故事的讲述者,又是故事中的人物,常常是一人多角、跳进跳出。短视频中,表演者更多地以“第一人称”进入人物状态,将自己作为设定情境中的角色,通过喜剧化情节展示人物性格,即所谓的“人设”,并形成系列保持一贯性,使得短视频具有类型化、系列化的特点。
影响包袱精彩程度的因素是综合的。相声在表现人物性格上,不是堆砌、罗列人物性格的表面特征,而是把人物的性格基调、内心世界和外形轮廓融进性格的某个方面的描绘中去[4],同样契合于短视频的人物创作要义。关于包袱的技术处理,表演者各有自己的处理技巧,如何富有节奏感地将观众带入设置的情境考验着表演者的功力,包括肢体动作的轻重缓急、表情的细微处理等。比如抖音号中的“郭冬临·暖男先生”系列就因其成功的人物塑造,取得了传播效果和口碑的双丰收,成为现象级喜剧幽默作品系列。此系列以“暖”作为人物的性格支点,其角色定位大致分为几条主线,既是“妻管严”的丈夫角色,也是“女儿奴”的父亲形象,在同事或朋友面前则是一位时而机灵智慧、时而糊涂憨态的暖男,在观众心中建立起了一个性格特质鲜明的人物形象。可贵的是,它以幽默片段传播正能量,这也正符合相声“劝人方”的创作初衷,许多观众在评论区留言表示产生情感共鸣,在欢笑中被人物的善意力量打动。其实,就其文本来说,总体上较为简洁:“我一直担心我在老了怎么办,那些广场舞太难学了!”“其实我在我们家的生活地位挺高的,好多东西都是我独自用完的,洗洁精啊,洗衣粉啊,还有油盐酱醋……”。笔者认为,该系列的成功,不仅在于文本的精练,更在于郭冬临对包袱“劲头儿”的拿捏,在不同场景和角色设定中,营造出一种娓娓道来、谑而不虐的喜剧效果,相比一些短视频作品聒噪式的喜剧表达,增强了包袱的回味悠长之感。
四、结语
创新是相声传承发展的必要途径。与喜剧幽默类短视频的相遇,为相声内容、形式的发展带来更多可能,当然,挑战与机遇并存,对相声艺术与短视频之关系的质疑声音不在少数,笔者认为,相声面临的问题已不是该不该与短视频“同流合污”并受其“侵蚀消解”,而是传播媒介更迭的大趋势倒逼相声艺术应勇于尝试新观念、新路径。虽然作品质量的优劣并非与传播率相匹配,但从短视频平台巨大的引流效果可以看出,能够“反映好人民心声”的作品最终还是会受到大众欢迎并能够在海量内容竞争中沉淀下来。欣喜的是,一些相声创作者和艺人站在相声创新的前沿,通过优质的内容供给,形成了破圈效应。当然,也有不少作品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这在一定程度上归咎于没有适应掌握传播规律与趋势这个创作前提。有的为了追求流量化和市场利益,产出大批专为吸引受众眼球的内容,利用几个格调低俗、趣味庸俗的包袱卖笑点、搞噱头,这种浅鄙的创作意识和不顾社会效益的行为才是污浊相声艺术语言精髓的祸端。相声艺术的传承发展一方面依赖于对经典作品的传承,同时还需要在叙事方法、个性表达和技术呈现等方面,对前人的积淀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所以我们应当以开放包容的心态,支持和鼓励相声艺术在短视频中展开多元化演绎探索,相声凭借扎实的艺术实践和理论支撑具有这个底气,也当有这个自信。短亦可精,相声艺术在与短视频的结合中应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力戒浮躁,在不懈探索中推出更多的喜剧精品。
参考文献:
[1]陈元贵:《喜剧狂欢·身体美学·欲望消费:审美文化视角下自媒体短视频论析》,《现代传播》,2019年第6期。
[2]池昌海:《相聲“包袱”构拟与语用“合作原则”偏离》,《南昌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1997年6月。
[3]梅倩:《新闻类短视频的内容生产与传播策略——以“新闻联播”抖音号为例》,《采写编》,2020年第6期。
[4]薛宝琨:《侯宝林和他的相声艺术》,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
(作者单位: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
(责任编辑/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