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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治愈系

2021-08-30陈志宏

知识窗 2021年8期
关键词:杯底沙粒井水

陈志宏

时至今日,饮水时我都不会喝个杯底朝天,总要留那么一点点,随手一倒,听到那清越的哗声,才感觉水真正入了肚,宣告本轮喝水任务圆满完成。

一向节约到被人视为小气鬼的我怎么突然大方到没边,会慷慨地倒掉杯底那汪“小湖水”呢?要知道我家的用水量,不论丰枯季节,都比同等人口的左邻右舍少一大截呢。

一切得从我的童年说起。

儿时,我生活在赣东乡下,没有高山,只有矮岭,平原如砥,阡陌纵横,不缺的是水,春涨夏洪秋汛,水灾频频,麻烦多多,但可以饮用的,只能到村前那口井里去打。遇上取水高峰,井口里的水桶七上八下,热闹得很。水清甘冽,但水井就那么点大,吊桶那么多,打得又那么频繁,再纯净的水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人们不难发现,井水挑回家,倒入水缸,打一杯来喝,多少都会夹杂一点细沙微粒。

儿时喝水,不论冬夏,生饮才过瘾。只因井水有沙粒,没有人会一饮而尽,总要留那么一点儿残水,随手倒掉。大人都这样做,孩子们有样学样,慢慢也成了习惯。

村里人喝水,喝到最后,都能听到两种声音,一种是心满意足的吧嗒嘴声,另一种是剩水与大地亲吻的哗啦声。

十一岁那年,我家有了压水井,再也不用大老远地去村前的水井挑水了。压水井的水质好了不止一点点,但饮水不尽的习惯依然保留着,不听到“哗”的一声倒残水的异响,就跟没喝过水一样,不踏实,不舒坦。

倒水的仪式感,已然与喝水的庄重感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到縣城上高中,深知生水的危害,喝凉白开才慢慢挤兑了以往的不良习惯,成了生活的新方式。饮水变了,但那最后环节的经典小尾巴怎么也割除不掉,保存至今。

如今,喝进肚子的水都经水厂消毒、过滤、净化,在家和单位还有净水器二度把关,若想在水里发现沙粒,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我依然不改初衷,杯剩一线残水,不喝,只用来倾听。

打记事起,倒掉杯底的余水,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一个动作,暴露了我的童年。三岁时做的事,到老都改不了,儿时的习惯深植内心,任岁月的风刀霜剑,无力撼动。

中国有句谚语:“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西方也有类似的格言:“把孩子交给我,只要七年,我就能还给你一个大人。”

为此,心理学家纷纷从专业角度阐释这类现象。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说:“人的创伤经历,尤其是童年创伤,会影响人的一生。”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我饮水不尽,倾耳听之,不知是穷尽一生治愈童年,还是童年在治愈我此生绵绵不尽的烦恼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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