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依然在石头上书写（组诗）

王选

当一颗子弹在南昌的夜空举起拳头

黑夜  星辰被刽子手摘掉

有人高悬屠刀

在南京和武汉的街头  搜刮灵魂

海浪拍打着胸口

五千年苦难的绳索依然套在脖子

一些人  在午夜听见鲜血的嘶吼

是时候了

当粘着梅雨和稻谷的手指揭开八月

当愤怒溅出火花

从困难和血泊中赶来的人

把每一把枪的瘦骨骼捏出了指纹

他们胸怀青山  果香  鸡鸭和收割黑暗的镰刀

是時候了

点燃咆哮的引线吧  在午夜两点

沉睡的群山弓起腰  突然站起来

用骨头捅破这沉沉黑幕

用刀刃刻画语录

让不屈的膝盖撑起这旧山河

这国度  这苍生  这草木

这苍茫的东方和倒在路上的母亲

把儿子献给了火焰  把骨肉燃烧成子弹

这子弹划破夜空

像一双双高举的拳头

锻打出一轮崭新的太阳

腊子口抒怀

腊子口  黑鹰悬挂

时光  坐在河里  雕琢峡谷上的岩石和流水声

八十年了

一些弹片已开出花朵

一些鲜血已织成云锦

那一夜

攀岩而上的“云贵川”

用生命劈开了坚硬的炮火

那一夜

北上的人

为民族开辟了新生的道路

八十年了

青松依然在石头上书写

一些厮杀只在讲述里推开午夜之门

腊子口

你要说的话

暖在一位藏族老人的手心里

每个九月  青稞熟透  牦牛产崽时

腊子口

你都会擦掉嘴唇上的血

与群山  合唱古老的歌

你在北方的大雪里

云落着

在故乡  白碗里盛满光阴

一些鸡在村口翻刨黎明

父亲老了  在树上

默默吸烟

此刻  故乡宁静成一只掉釉的茶盅

你  在北方以北

独自矗立

大雪纷飞  你容貌模糊

唯有苍茫大地上

你身穿的绿

为边关点亮火焰

那钢枪  握在手里

就是握住了母亲的呼吸和祖先的骨骼

这寒风吹面  这大雪埋人

这荒凉能把眼睛割伤

这遥远的北方  大雪断肠

你依然站成故乡的梨树

春风起  梨花飞

故乡的人  在树下

淘米  修犁

把炊烟捻成青线  为你缝补思念

妹妹  南下的火车会来的

妹妹  三月的屋檐下

紫燕为新巢刷墙壁

妹妹  六月蜀葵在墙角

一些阴凉漫过了窗台的花鞋垫

妹妹  九月的陇上田野渐远

你的孩子  出生在金黄的麦子里

妹妹  十二月  雪打灯

哭闹的孩子  把夜晚撕扯成旧棉絮

妹妹  一年的光景在眉檐下  流走了

你的男人  还在边疆  在更远的路上

在更远的路上  你的男人

为了母亲  坚守在远方

你的男人  上山执勤了

一去就是数月  你知道

山上缺氧  寒冷  风雪弥漫了时间

那些旧伤会苏醒  那些暗痛会挣扎

你总是怀念和他一起当战友的日子

阳光把整个北方照得透明

妹妹  一年跟着一年  又是燕子翻飞

蜀葵照亮门厅时  你的孩子

喊着爸爸  跑过九月的陇东高原

每一棵树  每一只鸟  都是她的爸爸

妹妹  总有握过钢枪的手

在梦里  为你盖好被子

为孩子在眼前挂满星辰

她醒来  一叫爸爸  就会叮当作响

妹妹  你知道  咬碎的牙齿也是骨头

你知道  过了正月  南下的火车就会开过

家门口

在西北想起国产航母

一万头牛羊打鼓

十万里黄土洗尘

边关月

千百年了  依旧挂在金戈铁马的诗篇里

边塞来的诗人

马蹄盛酒  钢刀换醉

眉梢里的大雪

依旧藏不住阴山下的战事

久违了

在这暮色席卷西北的黄昏

让残阳作陪  以刀剑为箸

坐在大风汹涌的高原  干了这杯血泪

我们不谈河西走廊的驼队

不谈胡马立于渭水  不谈夜光杯碎了满地

不谈那老去的江山

载不动铺天盖地的愁绪

听我说  海浪翻身  白沙披雨

东海岸畔移动的疆土

如一方铜印  镇在家国门口

挡枪挡炮  也挡强盗的命

亿万只贝壳高竖耳朵

亿万只青鸟收敛飞翔

它们早已静下来

倾听大国重器的心跳

不老的日月  照过黄河九万里

也定会照亮你行囊里新写的诗句

干了这血泪吧  此刻  想起东海

牛羊定会入睡  铁马不再入梦

责任编辑：李颖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