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尊严小心轻放
2021-08-27安宁
安宁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因学校需要班里三个学生填写国家贫困助学金情况说明而烦恼。
三个学生的家庭均被查出有不符合规定的地方,其中两个学生父母是公司法人,另外一个学生父亲是领取退休金的国家财政人员。按照学校要求,需要对情况进行补充说明。两个家庭有法人的很快解释清楚,不过是诸如馒头店之类的小本生意,亏损后直接转让了店铺。唯独班里叫阿润的女孩,让我心生疑惑。
今天问后得知,她父亲每月工资四千多元,当然,这点钱也不算多,可是家里只有一个学生,又有固定收入,即便母亲没有工作,如果父母皆身体健康,也不至于是特困生。阿潤是个特别内向羞涩的女孩,记得我们一起在食堂吃过一次饭,我每问阿润一句话,她都用小得跟苍蝇一样的声音回答我,以至于我完全听不清,只能靠坐在她身边的同学小雨转述。
折腾一晚的结果,是阿润提交了一份更详细的说明,得知她的母亲因为照顾生病的姥爷,无法工作,而姥爷两次住院就花掉十几万,姥姥也年迈体弱,需要照顾,四千多元钱除去日常花销,和支付医药费,没有任何剩余。
基于学校要求的程序,我不得不将这些其实属于个人隐私的资料,发到民主审议小组群里。因为学校要求公平公开,至于他们的自尊心,则暂时无法顾及,也或许,从未有人会想到这个问题。
我忽然觉得庆幸,想起十几年前自己读大学,家境完全不如阿润家好,每年还要缴纳五千多元学费,但因为所读师范大学每月有59元钱生活补助,让我不至于难堪到申请贫困补助。我只是想,我宁肯不要这笔钱,在校外打工,我也不想接受任何一个学生的同情,和将家境完全公之于众的难堪。
曾经有个考上北大的女孩说,感谢贫穷。但我却从未感谢过贫穷,我也不希望我的任何一个学生历经贫穷。因为,我曾经从贫穷中走过,深知它曾让我怎样历经自卑、难堪、胆怯的青春。我用了很多年,直到可以依靠写作养活自己,经济完全独立,才能从容自如地与人交流,身心也趋向自由。但在许多场合,尤其人多的时候,我依然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跟人交流。我知道,贫穷的影响必将伴随我的一生,无法彻底地从我的体内清除。
贫穷是毒,所以我永远不想对它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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