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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那一束光

2021-08-24

山东文学 2021年8期

任 世

他,中国科学院院士,闻名于世的物理化学家,中国高能化学激光、分子反应动力学奠基人,荣获2013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他,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儿子,中共十三大、十四大代表,十四大主席团成员;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八、九届全国政协常委。

2016年1月4日,国家天文台将编号为“19282”的小行星以他的姓名命名——“张存浩星”。

报效祖国,矢志不移

张存浩,祖籍山东无棣,1928年2月出生于天津。1937年,母亲为了不让儿子接受奴化教育,毅然让9岁的张存浩跟随姑父姑母远赴重庆求学。在烽火连天、颠沛流离中,他完成了小学、中学课程,1943年考入厦门大学,1947年毕业于南京国立中央大学化工系。为更好地报效祖国,他只身一人到美国攻读硕士,并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斯坦福大学。

正在张存浩准备到美国一所著名大学攻读博士之际,朝鲜战争爆发。张存浩坐不住了,一门心思回国,以自己所学投身新中国科技事业。许多亲朋好友规劝他,一些科研单位以高薪挽留他,美国当局甚至设法阻扰他回国,但他横下一条心,非自己的祖国哪儿都不去!他和朋友这样说:“我宁肯跟着毛主席吃小米,也要回去参加新中国建设!”

1950年10月,张存浩回到祖国。他的初衷和愿望就是能找到一处“像样”的学校或研究单位,一上班就能投身科研。但上海、北京的一些大学既没有像样的实验室,也没有先进的实验器材。他只好暂住北京,一面四处打探消息,一面耐心地等待。

此时,东北科研所大连分所(中科院大连化物所的前身)奠基人张大煜经常来北京延揽人才。1951年初,他在教育部留学生管理处遇到张存浩。他向张存浩递过去一份随身携带的“宣传资料”,并力邀张存浩到大连实地考察一番。当夜,二人乘火车直奔大连。

在这里,张存浩看到了许多日本人留下的先进科研设备,有的甚至在美国都没有看到,且数量之多超出了他的预想。抚摸着日本人曾经用过的仪器、设备,张存浩心中酝酿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情:好好运用它,为新中国建设服务,为强我中华奋斗!

于是,张存浩谢绝多家高等院校、科研单位的聘请,一头扎进大连研究所。孰料,这一待就是半个多世纪,三次从事与自己所学专业“不搭界”的前沿课题研究,并且都取得了世界级成果。

这是一个科技界的奇迹。

第一次转行,水煤合成燃料研究走向世界前列

进入研究所不久,张存浩分配在 “燃料第一研究室”,研究课题是世界热门的“水煤气合成液体燃料”。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探明的天然石油储量极少,只有玉门一处小油田,国外对我国实施石油禁运,而且当时国际上普遍认为世界石油储量开采不了多久,美、英、德、苏等国都在花大气力开展合成液体燃料的深度科学研究。针对这一严峻形势,党中央、国务院迅速做出决定——自力更生解决问题,并将这一科研重任交给了大连研究所。所领导一致认为张存浩等几个年轻人责任心强,研究能力强,堪当重任。领导征求张存浩意见时,他十分清楚这项任务的难度,但更清楚国家面临的困难,二话没说便表了态:“我一定和同事们紧密合作,完成好任务!”

这是张存浩“遭遇”的第一次转行,也是对他的第一次考验。但张存浩明白,国家的需要,就是自己研究的方向,就是工作的目标。否则自己回国干什么?

立即投入工作!但他们却遭遇一系列难题,而最关键的是催化剂。过去用的钴催化剂,不但稀少昂贵,而且还存在着催化效率低(出油率低)、产品质量差(催化剂积碳粉碎)、催化寿命短(运行周期只有短短几天)等缺点。

寻找新的催化剂和新工艺,成为摆在张存浩、楼南泉等青年学者们面前的最大难题和严峻挑战。

接着,张存浩、楼南泉等人从流化床“小试”初步成功后,又与抚顺石油设计院和石油六厂合作进行“中试”,在产率、产品分布及催化剂寿命等方面都在国际上遥遥领先,每立方米煤气得到产品200克,而当时西方国家最高只有160克,美国只有50克;催化剂的运行周期长达两三个月。当时有人断言,流化床解决不了返混问题,转化率会大大下降,而他们从理论和实验上都证明:采用回流措施,转化率几乎没有变化。

该成果1956年获首届国家自然科学三等奖。

在科研工作初露才华的同时,张存浩也收获了爱情。

本来,张存浩、迟云霞原定于1954年7月1日——党的生日那天,举办一个简单而喜庆的婚礼,但此刻张存浩小组的科研正进入一个最关键的时刻,实在没有时间,只得推迟到7月10日。婚后的第二天,他就返回了实验室。婚后,夫唱妇随,迟云霞承担了所有家务,支持丈夫投身科研,即使后来生下两个儿子后,也很少因为生活琐事而牵扯丈夫精力,更没有因为家务夫妻吵架,面红耳赤。

1955年6月,中国科学院成立学部,张存浩作为青年代表出席了科学界最高学术机构的这一会议。同年9月,27岁的张存浩当选为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受到毛主席接见。这次大会,全国共有1500名青年代表参加,辽宁省15人,科技界代表只有张存浩一人。

1956年1月,张存浩作为全国政协的特邀代表,到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与诸多科学大师、著名学者共商国是。

这期间,也是张存浩报国激情奔放、展露研究才华的阶段。他从1953年第一次向所里提交《熔铁触媒用于合成液体燃料之研究》的科研报告,到1959年共发表论文9篇,是所里发表论文最多的年轻科研人员之一。其中《吸附填充床的动力学性质Ⅰ冲洗色谱的保留时间问题》《吸附波动力学法催化剂吸附性能的研究》等,受到中国科技界的广泛关注。

1959年1月,张存浩加入中国共产党。当他面对着鲜艳的党旗,握紧右拳庄严宣誓时,心中那个为党的事业奋斗终身、为科学报国贡献一切的信念,再次让他热泪盈眶,热血沸腾……他真挚地感谢党,感谢祖国,对他这个出身于封建官僚、资本家的公子哥,敞开了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他有什么理由,不尽心竭力为党工作,为祖国科学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第二次转行,火箭推进剂研究跻身世界水平

五十年代末,中苏关系恶化,大批专家撤离,不但人走了,还带走了所有的科研资料,甚至科研设备,只留下了许多“烂尾巴”,苏方妄图从科学技术上卡住中国脖子。与此同时,退缩于台湾的国民党军队利用外国势力提供的先进炮舰、尖端武器,上演一出窜犯中国大陆的“闹剧”。再加上中国遭遇严重的困难时期,国际国内形势异常严峻。

中国必须独立自主并迅速地发展国防尖端技术!

作为年轻一代的科研工作者、共产党员,张存浩心里憋了一口气,发誓越是在国家困难时刻,越要心系国家大局,甘愿奉献一切,即使献出年轻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张存浩怀着为国分忧的思想,临危受命,担任攻关科研小组组长,具体负责火箭推进剂的研究。

1961年春节刚过,一支经过严格保密培训的队伍开进了深山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存浩几乎日夜奔波在科研基地和建设工地,从新基地选址、规划、备料,以及架设电线,铺设道路等,都是他亲自带人一次次跑来的。操劳、辛苦,再加上生活清苦,营养不够,他几乎难以支撑下去。但他咬牙坚持,坚持……心中那个强烈而神圣的使命,驱使着他顽强地坚持着。半年中,身高一米八的他原本150多斤的体重,降到120斤。

一天夜间十一点多,张存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他已经十二天没有回家了。一进门,他一句话也没说,身子就重重地摔在床上,随即鼾声响起。妻子为他脱去鞋袜,看见了丈夫脚掌上两个刺眼的血泡……而那双鞋袜臭烘烘的,让人实在难以忍受……迟云霞连忙为他熬了一碗粥,煮了一个放了几个月的鸡蛋。饭熟了,但妻子无论如何也喊不醒沉睡中的丈夫。她又端来水,用毛巾擦着丈夫的颧骨突出、胡须蓬乱的脸庞,一滴滴泪水落在丈夫的面颊上、水盆里……次日,张存浩见儿子张捷、张融都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怎么啦?”张捷说:“爸,你咋变成这样啊?”说着,拿来镜子。看着镜中的“那个人”,张存浩也有些吃惊,随即摸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火箭推进剂研究,与张存浩的专业更不“搭界”。第二次转行,让张存浩等人再次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

火箭推进剂作为尖端技术,对中国科技界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它需要什么样的组份,在什么压力、什么温度情况下以多大的速度燃烧等一系列复杂难题,必须要求作出准确回答。但这些东西在国外是绝密的,而中国与西方科技界根本没有交流,与苏联科技界也已“分道扬镳”,有限的资料是从香港的某些渠道“淘换”来的。一份资料要辗转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之久,但他们的双脚已经踏到研究的前沿上,只能前进,只能攀登,而绝对不能气馁,更不能退缩半步。

为了尽快补上所需的理论基础知识,张存浩和何国钟等人见缝插针,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深入研读有关文献,推演过程,厘定方案。

时下,条件非常艰苦,一顿饭只有一个小窝头,一碗没有油水的菜汤,让科研人员们饥肠辘辘,难以支撑,让他们能坚定地挺立在实验室、试验平台的是“为党争光、为国争光”的信念。张存浩等人学累了干饿了,就享用一下从午饭中“克扣”出来的半个窝头,之后继续攻坚克难。

张存浩与何国钟住在一间宿舍。数年时间,两人的漫漫长夜是伴着思考、切磋、推演度过的……这导致他们彻夜失眠。他们常常是周一大早坐着一辆敞篷大解放,一路颠簸四十多里到达金家沟,周末晚上再回到所里。

有一段时间张存浩在基地待了两个多月,等回到家看到小儿子张融时,竟忘了他的名字。妻子嗔怪地笑道:“你呀你呀,张融,名字还是你给起的,怎么不记得了?”

实验环境非常差,防护措施非常简陋,手摇计算器也常常出状况,不得不用计算尺计算……条件如此艰苦,实验难度如此强大,张存浩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不仅仅要组织攻关、指导出主意,还要经常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在火箭实验台上做高能燃烧试验。

起初,每次做实验时都会产生巨大噪音,置身其中,一般人都会出现头晕、恶心等症状。研制过程中要接触大量有毒材料,并伴有随时发生爆炸的危险。对此张存浩心知肚明,于是每次遇到危险系数高的实验,他都冲在前面。一次,张存浩和一位同事在火箭试车台从事燃烧试验,打开阀门的一瞬间,突然一团火焰喷射而出,将二人团团包围,幸得这位同志是转业军人,临危不乱,迅速关闭了阀门,才避免了一场灾难。还有一次在车间工作时,由于液体氧化剂渗漏,发动机提前点火,顿时浓烟伴着有毒气体席卷而来,好险!幸亏他早有准备,冒着生命危险勇敢地冲上前去打开舱门,才使大家化险为夷……

经过数千次的试车台原型实验,他们先后研制出液体氧化剂喷注器、高温燃气涡流混合器、异型固体药柱的制备、耐高温石墨喷管,尤其是火箭发动机高空点火器等固液发动机的关键部件。

固体火箭推进剂的线性燃速,是设计火箭发动机的关键参数之一,迫切需要一种能够反映实际燃烧过程的燃速理论。而对复合固体推进剂来说,可以有十几个推进参数影响推进剂的燃烧过程。在张存浩的支持下,何国钟在不到半年的时间系统推演出了完整可信的固体火箭推进剂的燃速理论,优于国外各专家的推导。后来,他们根据钱学森的指示,再次通过大量的实验观察、计算和推导,首次提出了固体推进剂的多层火焰燃烧模型和燃速理论,比较全面地阐明了对固体推进剂的表面火焰结构以及对燃速和侵蚀燃烧规律影响,并且第一次揭示了侵蚀燃烧现象中临界流速存在的根源。

1964年春,“全国火箭推进剂燃烧和固体烧蚀会议”在大连化物所召开。会议倡导和主持者钱学森在大会总结中,对张存浩、何国钟等在发展复合推进剂的多层火焰理论所取得的成就给予高度评价。

这项在六十年代完成的科研成果,却等待了十几年才“峥嵘初露”——1982年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三等奖。改革开放后,在与美国科学界人士的一次交流中,美国科学家惊叹:“没想到中国在20年前就有了这么完美的燃速理论。”

在工作中,张存浩经过思考和推演创造性地提出,把火箭发动机助推器应用于飞机上(414项目)。他加班加点,很快解决了总体设计、推进剂生产、火箭稳定燃烧、地面联合试验以及试飞和高空推进剂点火等各种关键问题,并已由沈阳飞机制造厂改装研制出试飞样机。

张存浩与试飞设计组同志们想得非常细。他们在把歼-5飞机与地面紧固后,在机身下面挖筑一个装满水的沟,可容纳自动投落下来的两组火箭发动机。后来张存浩看出火箭发动机点火考虑欠妥,在现场做了一个塞子堵在喉道上,以缓和高空低压对点火的不利影响。

一切准备就绪,随着一声令下,一级点火成功,飞机升上碧空,但到达万米高空时,二级火箭发动机却未能点火成功而失去了助推功能。在努力数次后,飞机只有原路折回。

怎么啦?张存浩作为主设计者,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心情忐忑地围着飞机,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但一时找不到原因。

张存浩和研究人员再次坐下来,人人都谈心得体会。最后,大家统一思想:本来知识不够,经验欠缺,偏偏把复杂的问题看简单了。414是在高空使用的火箭系统,那里环境温度低,点火药的能量必须提高;那里气压低,点火药量必须增加。我们平常只是在常温下做实验,次次成功,却没有考虑万米以上高空的条件、环境……

谜底解开,大家轻装上阵。首先,成立环境实验攻关组,专门研究与高空环境有关的问题,如建立414单机冷冻实验系统、真空实验系统等。在半年多的时间内,一个符合要求的高空环境实验系统,奇迹般的建成了。

第三次转行,高能化学激光研究攀上世界之巅

激光,是20世纪以来继原子能、计算机、半导体之后,人类的又一重大发明,被称为“最快的刀”“最准的尺”“最亮的光”。1960年美国科学家梅曼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红宝石激光器。大连化物所遵照中科院指示,成立了激光研究小组。

1972年春,因科研工作的需要,一度被诬蔑为美国特务、下放农村劳动改造的张存浩回到研究所。此时,一些发达国家激光研究主要有自由电子激光、X光激光、化学激光等等。张存浩在总结过去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认为在各种激光中,化学激光是最有希望的候选者。

1973年1月,大化所 “化学激光研究室”正式成立,张存浩担任研究室主任。

搞化学激光是一项真正的尖端高新技术,比搞火箭难度更大,主要是一无所有。缺少资料、仪器、设备,甚至连最基本的光谱仪、示波器也没有。而这项工作又需要相当多的光学知识,对张存浩来说,意味着又一次“改行”。但以他的性格,愈是新的、愈是难的前沿研究,就越不惧怕,越愿意挑战。

张存浩与庄琦、沙国河等中青年科学家一起, 从头学起,迎难而上。一开始就着手研制国外也是起步不久的超音速燃烧型氟化氢/氟化氘激光器。这是一种高能高功率激光器,当时外国只说有氟化氢化学激光,发表的却是没有实用价值的等离子加热的体系。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按照国外文献的路子做,而是独立进行燃烧体系选择。后来了解到,他们采用的燃烧体系与国外完全不同,但效果却基本一致。

这件事,给张存浩极深的启迪。是啊,有时我们要走与外国不同的技术路线,并不是想要标新立异,而是因为外国在关键技术应用研究上常常是把走不通的路线发表了,而把走通的路线严密封锁起来。所以在确定研究路线时,一定要解放思想,保持清醒的头脑。

这一次,张存浩真的急了。他已经向前辈立下“军令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每天检查、督促,召开进度报告会、讨论会……不久,大家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张着急”。

其实,所有科研人员心里都很着急,恨不能一夜之间就把工作搞出名堂来。正是这种你急我也急,让大家的压力变成动力。

第一台激光器试制完成。大家一连几天盯在试验平台上。为了测定功率,有一个人必须站在出光的地方,掐着秒表,随着一声“开始”,另一个人看着冒烟的出口,迅速将气体收集起来,拿去称重。

人们都知道用器皿装气体的人,是最危险的。因为烟雾是有毒的,闻了氟气后,影响骨髓的造血功能,白血球迅速下降到3000以下,对身体危害非常大。但每次试验,张存浩总是第一个站在前面,别人劝他,他说:“我是共产党员,是室主任,应该第一个知道实验数据!”

就这样,经过上百次的试验,不到半年他们研究的激光器功率达到100瓦,是当时中国激光达到的最大功率。一年后张存浩研究团队激光功率提升到1000瓦,几乎和世界上最先进的激光器功率不相上下。

七十年代中期,张存浩开始领导我国第一台超音速扩散型氟化氢(氘)激光器的研制工作,并大获成功。这一成果相当于此时美国发表的水平,荣获1979年国防科工委科技成果二等奖。

1979年,张存浩敏锐地意识到,氟化氢(氘)激光还远远说不上是最先进的。几经研判,他决定放弃氟化氢(氘)激光,立即转向研制波长更短、性能更好的氧碘化学激光。

氧碘化学激光的原理是通过化学反应产生电子激发态的氧,再与碘混合、碰撞,使碘分子变成电子激发态的碘原子,进而发出激光。对此,部分人信心不足,认为凭着欧美那么强的科研力量,那么雄厚的财力支持,弄了一年多还未有大的突破,我们行吗?是不是再寻找其他的技术路线?中国科学界不少前辈,甚至于过去搞过激光研究的科学家也产生了质疑。但张存浩坚定地认为氧碘化学激光设备比较简单,放大规律较易掌握,更适合国家战略需要,更有发展前途。这一决定,大约为我国争取到3—5年的宝贵时间。

果不其然,他们在较短的研制期内,实现了很高的激射功率,并且解决了很多关键技术难题,为以后氧碘化学激光的快速发展奠定了基础。

1983年,张存浩与庄琦、张荣耀等人开展脉冲氧碘化学激光器的“攻关”,首次发展出光引发/放电引发脉冲氟碘化学激光器,化学效率达84%,处于世界领先地位。1984年张存浩还与庄琦等发明了一种在超高速流中大量制备一氟化氮两种电子激发态的方法,为研究可见光化学激光创造了条件。其研究成果两次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

然而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国家科技体制改革,因化学激光研究未列入到国家科研计划中,导致科研经费成了问题。张存浩为了化学激光,果断采取一些措施化解困难。一是千方百计争取经费。他派人带着他的亲笔信,专程到中科院计划财务局借钱,又派人到总装备部联系,把当时已经不再使用的HF化学激光器转让出去,以此获得部分经费支持;二是通过人员分流节省开支,只保留了一支精干研究队伍。

张存浩的执着精神,鼓舞、引领着他的团队解决了一个个困难,支撑着化学激光研究渡过了最为困难的一段时期,迎来了机会。

1986年3月王大珩、王淦昌等科学家向国家提出了“关于跟踪研究外国战略性高技术发展的建议”。11月党中央、国务院正式批转了旨在提高我国自主创新能力,坚持战略性、前沿性和前瞻性,以前沿技术研究发展为重点,统筹部署高技术的集成应用和产业化示范,充分发挥高技术引领未来发展的先导作用的《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纲要》,又名“863”计划。

尽管张存浩研究团队已在激光领域取得了多项突破,特别是从1979年开始在国际上最为前沿的尖端课题——氧碘化学激光研究上取得了重要成果,可是在启动863计划论证会上,化学激光却不在其列。一向温文尔雅的张存浩急了,“火”了,面对激光领域里的权威、专家,如同三国中“诸葛亮舌战群儒”一样,讲道理,摆事实,有理有据,将化学激光功率易放大、不依赖外部能源等独特优势作了深入阐述,极力说服主管领导和科学泰斗。他甚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只要你十分之一的科研经费,一定能搞出世界上最先进的激光!”

正是由于他的坚持,他的自信,化学激光最终“杀”入国家确立的突破重点15个主题项目中。为此,国家专门成立了863计划激光技术410主题专家组,后称之为“强激光主题专家组”。

从此,化学激光“雨露滋润又逢春,柳暗花明又一村”,如同驰骋在原野的一匹骏马,大步奔向更高的攀登目标。短短五年间,他们研制的氧碘化学激光器攀上世界之巅,两次获得中科院特等奖。

与此同时,张存浩率领攻关小组向分子反应动力前沿挺进,并取得重大突破。N2激发态(a1Πg)碰撞传能到CO的研究,CO三重态(e3∑-)的三个分量之间的传能,以及用圆偏振激光研究碰撞中分子取向的变化等研究引起了国际同行的高度重视。1993年张存浩、沙国河应邀在美国《Science》上写了一篇文章,介绍了这些研究课题。

从1991年开始,张存浩等开始研究分子波函数微扰对单重态——三重态之间系间渡越(System crossing)的影响。这一成果,于1995年在美国化学物理杂志《J.Chem.Phys.》以《碰撞诱导CO单/叁重混合态分子内传能量子干涉效应的证据》题名发表,J.C.P.评阅人认为:“此文首次测量和精确定义了碰撞过程的干涉效应,是一篇重要文章。”

1997年初大连化物所接到国际知名的戈登会议(Gordon Conference)主席的一封信,力邀张存浩去作报告,还说他们的这个研究将作为会议的中心主题。会议设在英国牛津大学,张存浩以纯熟流利的英语作报告,引起热烈反响。

关于“双共振电离法研究激发态分子光谱和态分辨碰撞传能”研究获1999年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2000年,此研究以“我国首次发现新的物质波干涉现象”为题,被评为中国十大科技进展新闻之一。

重任在肩,科研、管理双提高

1986年,张存浩担任大连化物所所长,开始了科研、管理一肩挑的征程。他向中科院领导请示,自己是科研战线的一员,只想尽最大努力带领科技人员把科研工作做好,所里党建、人事、行政等方面工作还是交给党委书记杨百龄为好。院领导明白这位科学家的心思,点头同意。

当了一把手的张存浩,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交给了化物所。他办公室的门,一天从早到晚都是大开的。所里所有科学家、员工,都可以直接到他办公室,以谈工作、业务为主,但同志们有意见和建议,或者生活中遇到了什么难题,照样可以谈。

张存浩年年都带研究生。学生们来请教导师,不是在正常工作时间,而是利用中午休息的空间。每天他上午下班,到家二十分钟,吃饭二十分钟,再回单位二十分钟。当他到办公室时,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而下午下班则没有规律了,他和学生常常探讨到八九点,甚至到十一、二点。因常年超负荷工作,张存浩患上严重的脊椎病。住院期间,他把计算机搬进了病房,每次牵引后立即伏案工作,或敲打着键盘,或翻译外国资料,或推演实验数据,或为学生修改论文。

但有一段时间,妻子却对他有一肚子的“怨气”。家务事不管不问可以,但自己的职称问题,却让她觉得很没有面子。

所领导、院士的妻子职称都是“高”,唯独迟云霞还是“中”。张存浩当副所长的时候,曾两次动员妻子将高级职称的名额让出去。当张存浩担任一把手时,迟云霞又将面临退休,及时提醒丈夫“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然而,张存浩再一次把本属于妻子的“高级头衔”让给了别人。妻子真的生气了,朝着丈夫嚷嚷,说自己也是大学生,论资历论工作,哪样不够格?一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你为啥眼里只有别人,而没有我?张存浩说,别人的工作上也很过硬,但家庭条件比咱们差。迟云霞说,我并不是贪图涨几十块钱的工资,而是所里和同志们对我工作和人品的一种肯定。张存浩回答,别人怎么评说无所谓,但我对你的工作和品行打一百分!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做出牺牲是理所当然的,这样我们心里才踏实。一听“共产党员”这个称号,迟云霞不再言语了……

在张存浩主持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工作的五年中,一批拔尖人才脱颖而出,梯队架构日臻完善,重点建设方兴未艾,科研成果捷报频传:

分子反应动力学研究室、高能化学激光研究室、催化基础研究室等国家重点实验室相继建成;

“中空纤维氮氢膜分离器—1型” 获中科院科技进步奖特等奖;

“分子束反应动态学与分子传能研究”填补了我国分子反应动力学基础研究一项空白;

“无损伤气体纯度分析仪”一次进样可同时定性定量分析氢气、氧气等六种以上杂质气体和充气压力,填补了国内空白;

“2030型智能高效液相色谱仪”和“ASES-ES质谱数据检索系统及质谱谱图库”两项成果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改性活性炭精脱硫新工艺和活性组分非均布型常压甲烷化催化剂,在上海青浦县甲烷化煤气工程(4万m3/d)成功应用,开创中国城市煤气生产新途径,并获中科院科技进步一等奖;

……

1990年,张存浩出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主任,投身于中国科学技术基础性建设、培养将帅级科研人才等繁重工作中,但他的心始终系着大化所,依然对实验室魂牵梦萦,只要没有重要会议、重大活动,他每周至少一次返回大化所……按他的要求,工作关系依旧留在大连。

在张存浩获得2013年度国家科学技术最高奖时,大化所“元老”葛树杰曾写下《我心中的张存浩先生》。“张先生取得的成就不是偶然的,我深深感到张先生在日常生活中为人谦和,平易近人;在科研工作中,他眼光敏锐,思维超前,对工作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处处体现着‘追求和执着’。‘追求’是他的崇高理想,‘执着’是他的奋斗精神。他追求着世界科技领域发展的前沿目标,始终以我国国民经济建设和国防科研的需求为己任;他追寻着祖国科学事业发展、繁荣之光,忍辱负重,砥砺前行。”

2009年张存浩在参加大连化物所华诞60周年庆典时,曾满怀深情地说:“我百感交集,我们一批人,不光是我自己,还有和我同龄的,从20岁出头到现在80岁出头,把一生都交给了大连化物所,我们觉得非常充实,没有遗憾,如果生命再来一次,我还会到化物所来。”

是啊,半个多世纪的时光,人生最富有最美好的时光;六十年的奋斗,不仅仅是为了大连化物所,更是为了国家的科技宏图大略,更是为了早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为了追寻科技兴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那一束光,张存浩和他的伙伴——不,是所有献身祖国科技事业的科学家们,只争朝夕,无怨无悔!正如2014年1月11日《快报》徐迅雷在《一辈子的坚持,最高奖的明证》一文中所言:我们要佩服那一代的大师。他们为人,是大写的人;他们做事,最坚持最坚韧最努力。他们都不是急功近利的研究者,多么艰难,永不言弃;他们实证了这一常识:不是因为有了希望才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有了希望;不是因为有了机会才努力,而是因为努力了才有机会;不是因为懂得了才去钻研,而是因为钻研了才会懂得;不是因为拥有了才付出,而是因为付出了才拥有……真正的大师,决不是“成功学”所能速成的;真正的科研,决不会一蹴而就踏一步就成功……都是长期研究的汗水凝聚而成的,而只有这样的汗水,才闪烁着水晶的光彩、钻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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