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首饰的形式分析研究

李佩璇 安晨阳

摘要：本文基于法国美术史家福西永的形式分析理论，将目光聚焦于古埃及首饰，以图坦卡蒙墓圣甲虫胸饰为例，根据福西永的形式分析方法，对其展进行形式分析，总结圣甲虫胸饰的形式特征，并结合材质、制作工艺分析材料与工艺对其形式的影响。

关键词：福西永;古埃及;形式分析;首饰

首饰作为一种古老的造物的文化，不仅能够反映出历史文化特性和民族审美特征的变化，并且遵循自身的形式美发展的规律。通过对古埃及首饰艺术的形式进行研究，可以了解特定地域和历史阶段的审美规律的发展，本文基于福西永的相关理论，从古埃及首饰本身出发，探索其形式美的规律的存在。

一、古埃及首饰概述

古埃及位于非洲东北部尼罗河中下游（见图1），一面是杳无人烟的利比亚沙漠，另一面是难以逾越的红海和阿拉伯沙漠。尼罗河的洪水泛滥为古埃及带来了肥沃的冲击平原，尼罗河河谷和三角洲、法尤姆绿洲为埃及人民农业发展提供了适宜的自然条件，农业发展带来了文化和经济的发展。东部沙漠盛产建筑材料和次宝石，丰富的铜矿资源和绿松石矿山也为首饰艺术的繁荣提供了可能。东沙漠连接着埃及与红海，贸易道路的拓展为埃及带来了繁荣的海上贸易，科普托斯的金矿矿石和哈马马特干河的硬砂岩等矿石源源不断地运往埃及。自然界的物质赠与和畅通的贸易渠道为埃及珠宝首饰工艺的发展提供了可能和保障，为古埃及首饰的形式的创造奠定了基础。独特的艺术风格离不开特定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和物产，这些为古埃及装饰艺术的发展提高的先天条件，后天形成的人文环境则决定了古埃及装饰艺术形式发展和民族审美的整体方向。

古埃及人佩戴首饰的习俗由来已久，首饰不仅被生者佩戴，更成为一种墓葬品，传达着对死者轮回的重生的祈愿。埃及人的首饰文化十分发达，胸饰是古埃及非常普遍佩戴的装饰品，而古埃及法老的饰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当时首饰艺术的最高成就。在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发现的图坦卡蒙墓中（公元前1336-前1327年）发现了有翼圣甲虫胸饰。因材料珍贵，制作工艺复杂，整体形态精美，具有较高的工艺美学研究价值。故而本文主要选择该文物作为主要研究对象。

二、图坦卡蒙墓圣甲虫胸饰形式分析

形式分析方法是20世纪上半叶最为重要的艺术史研究方法之一，主张将注意力集中于作品的形式分析和风格描述。形式主义美术史研究基于19世纪下半叶德国哲学家费德勒（Konrad fiedler，1841-1895）创建的纯粹视觉理论，瑞士美术史家沃尔夫林继承了费德勒的“纯粹视觉主义”。他认为美术史有着自身的发展规律，要了解艺术作品的美的规律，就要对其形式进行分析。沃尔夫林并提出了一套简明的形式主义美术史研究方法，将形式主义美术史研究推向了高潮。

在同一时期的法国也出现了一位里程碑式人物——福西永（Henri focillon，1881-1943），他的形式主義分析法另辟蹊径，从形式的角度讨论艺术作品的美学价值，并提出“形式的生命”理论，认为形式遵循某种内在的、有机的逻辑。与大部分形式主义研究者不同的是，福西永关注到材料和技术对形式的影响，将技术概念引入美术史的研究问题，对艺术作品的形式做系统性研究。

（一）比例与尺度

福西永（见图2）指出“对一件艺术作品进行研究，我们必须暂时将它隔离起来，然后才有机会学会观看它。”也就是抛开作品的主题内涵、时代背景等，单纯的从形式出发来分析作品。他认为形式是可以解释的，通过几何的推演可以分析出形式的内在逻辑。他认为“纹样的本质就是它可以被简化为易于把握的纯粹形式，而几何学的推演可以准确地分析出形式内部的关系。”几何推演必然涉及到比例和尺度。对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进行分析，必然需要考虑其比例和尺度对形式的影响。

埃及人善于运用充满秩序感的形式，古埃及的金字塔中体现着埃及人严谨的数学思维。对几何和数学的灵敏也体现在他们的首饰中。图坦卡蒙墓圣甲虫胸饰宽14.5cm，高14.9cm，从比例上说，它的长度和宽度基本为等比，均衡的比例会增加视觉上的稳定感，整体呈现出一种具有力量感的，厚重的、稳定的状态。整体尺度较为适中，首饰自身具有装饰功能，作为人体外在的装饰物，其尺度必须符合人的尺度，过宽或过长都不适合作为胸饰来佩戴。

（二）轴线与布局

古埃及珠宝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更加注重写实性和秩序感。对称性是古埃及珠宝首饰的一大特征，图坦卡蒙墓圣甲虫胸饰也不例外，其主轴线以“圣甲虫”为中心，纵向贯穿，将整个作品一分为二。轴线左右两侧基本对称分布，但并非是绝对的“对称”。圣甲虫前肢托举的长舟出现了充满神秘色彩的荷鲁斯之眼，打破了绝对的对称，却保持着秩序感和均衡感。古埃及人巧妙地运用视觉元素，轴线运动至边缘装饰部分时，画面出现了变化更多的元素加入其中，左右两侧与“鹰爪”相连的装饰花纹并不完全相同，在小范围内打破对称的规律，在不对称中却又一种精妙的平衡，不至于造成视觉的混乱。正如福西永在《形式的生命》中写道“无论它们被解释为实体还是虚拟，是独角线还是垂直线，每种纹样都保留其神秘性，展现出大量的可能性。”

埃及人擅长把纷乱的场景和曲折的情节，有条不紊的安置在规矩的空间中。在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中，有许多个独立的故事和空间，因此常常用分层的方式连接每个部分，这样方式可以被理解为“隔层法”。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在布局上也使用了这种方法，整件作品被分为自上而下紧密相连的三个层次，上下层之间衔接自然，每个层次都描绘着不同的故事，又可以成为独立的场景。

（三）装饰与纹样

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见图3）在设计上采用了分层构图的方法，因此想要完整全面分析其形式，也需要逐层分析。

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中间层的视觉焦点集中在石英质圣甲虫上，两侧装饰有鹰翼。古埃及人认为圣甲虫是太阳神的化身之一，而圣甲虫实际上是通常所说的蜣螂，俗称“屎壳郎”，这种虫子在埃及炎热干燥的沙漠地带极为常见。蜣螂抱卵新生的行为，符合古埃及人万物有灵、生命轮回的信仰。圣甲虫纹样通常会与其他纹饰，如鹰、蛇等纹饰组合出现，在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中，与圣甲虫共同出现在同一层的鹰翼在古埃及眼中同样是太阳神的象征。在鹰翼的外侧，还有象征着王权的眼镜蛇纹样。在埃及的历史记载中，尼罗河洪水退却之后最先出现的动物便是蛇，蛇也因此被赋予了崇高地位，在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中多次出现蛇纹饰，形态自然，显示着佩戴着者的地位与的威严。古埃及人相信某些形状、材料、颜色，都有奇妙的力量，可予佩戴者特殊的能力，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正如福西永所说，“符号负载着最普遍的意蕴，但在它获得形式后，便得以承载自己的意蕴，它创造新含义，寻求新内容，脱去人们熟悉的语言模型，赋予内容以新的联想。”

圣甲虫的前肢支撑着的上层是一条载有荷鲁斯眼的船，荷鲁斯之眼也是埃及首饰中常出现的纹样，古埃及将其当成月亮的化身。荷鲁斯之眼的上方为月盘和月牙。法老的形象与月神和太阳神一起出现在月盘中，两位神灵做出保护法老的姿势。

而胸饰最下层是纸莎草和莲花的纹样。纸莎草在尼罗河三角洲的沼泽和池塘之中顽强生长，这种纹样大量出现在古埃及的建筑、雕塑以及首饰上。整齐划一的纸莎草，配色和谐统一，排列秩序统一。

有翼圣甲虫胸饰在设计上精巧美观，装饰与纹样丰富，呈现出古代埃及首饰对称性和规律性，在艺术表现手法上体现出高度写实的秩序美感，具有极强的装饰性和观赏性。

三、材料及工艺对图坦卡蒙墓圣甲虫胸饰形式的影响

（一）材料的影响

古埃及胸饰通常用贵金属制成，并镶嵌有次等宝石和彩色玻璃。希罗多德曾称说，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尼罗河几乎每年泛滥淹没农田，但土壤却因此成为肥沃耕地，并蕴含丰富的自然资源，金、铜、铅、花岗岩、半宝矿石等。哈马马特作为尼罗河流域重要的金矿和采石场，是花岗岩，硬砂岩，黄金的主要来源。这些都为首饰艺术的发展提供了基础。然而，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中的圣甲虫是利比亚沙漠玻璃雕刻而成。在利比亚沙漠玻璃所出现的荒芜沙漠中，显然不会有人特意烧制玻璃，我们无法推测玻璃是否是天然形成的。除此之外，这件首饰还用到了金、银、宝石等等。福西永说“那些最苛刻的規则好像会使形式的材料变得贫瘠和标准化，实际上恰恰包含了丰富的变化和变形，极大启发了形式的超级生命力”。埃及独特的位置带来丰富的矿产资源，在首饰的材质的选择上多为天然材料，大部分会选用贵金属和硬度较低的半宝石作为首饰制作的材料。这些金属和宝石在色彩上多表现出高明度和高纯度的特点，也使这件胸饰在阳光下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变化。

（二）工艺的影响

首饰及加工技艺在古埃及源远流长， 其历史可以追溯到7000多年以前埃及早期的文明。在巴达里文化时期的墓葬中， 发现埃及人开始使用首饰。在早王朝初期（ 公元前 3000 年） ， 埃及人就掌握了金属加工的基本技术， 如锻、锤、铸、压模、焊和铆等等。在古王国时代（公元前 2700年前2190年） ， 黄金常常被用于制作首饰。新王国时期， 埃及首饰的工艺达到了一个颠峰时期。黄金大量开采和使用发展了古埃及的制金工艺，当时的埃及人还不知道珍稀宝石， 如钻石、宝石这样珍贵的资源被大量开采和使用，也发展了金属镶嵌工艺。正是由于古埃及超前的冶金技术以及精湛的黄金首饰锻造、镶嵌工艺，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才可以呈现出如此完整的秩序感和规律性。

四、结论

福西永的形式分析理论在前人的基础上，更加完整、系统地阐述了描述形式的方法，重视材料和工艺对形式的影响也极具独创性。形式是古埃及文化在首饰上的体现，基于福西永的理论，以图坦卡蒙有翼圣甲虫胸饰为例，研究古埃及首饰的形式问题，可帮助考察古埃及艺术与文化的历史，对于当代首饰艺术发展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和价值。

参考文献

[1]（法）福西永 著，陈平 译.形式的生命[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

[2]盛笛，王梦渔.古埃及珠宝设计中动植物纹样的应用研究[J].美术大观，2013（08）：134.

[3]赵克仁.古埃及首饰工艺及文化意蕴[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5（0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