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的脚手架

万维钢

有一种可操作又比较高级的创新方法，被创新者在各个领域大量使用，而且外行一般看不出来。这个方法的特点是借鉴同行作品——但是不直接使用。

举个例子，我们小时候读《西游记》，总觉得这些故事实在匪夷所思，真不知道吴承恩是怎么想出来的！

现代学者认为《西游记》并不是吴承恩一个人的作品，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西游记》里的很多故事并不是作者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而能在《禹鼎志》《酉阳杂俎》等传奇笔记小说中找到素材原型。比如，孙悟空在车迟国跟虎力大仙斗法，头被砍下来也没事的情節，就取材于《酉阳杂俎》中一个印度僧人“难陀”的故事。《酉阳杂俎》里甚至还有一个关于蜘蛛精的故事。说有个叫苏湛的人，被蜘蛛精迷惑，妻子和仆人去救他时，发现有只巨大的黑蜘蛛用蛛丝把他给绑起来了，仆人就用利刃割断了蜘蛛丝……这不就是《西游记》里盘丝洞的故事吗？

吴承恩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他在《禹鼎志序》一文中说：“余幼年即好奇闻。在童子社学时，每偷市野言稗史……”果然从小就爱读野史和奇闻。

所以像《西游记》这样博大精深的传世之作，绝不是一两个作家坐在家里玩头脑风暴就能写出来的。吴承恩通读了各种传奇笔记，融合了佛教和道教的哲学，把这些综合在一起，才构建出一个庞大的神话体系。

《哈利·波特》《指环王》《冰与火之歌》其实也都是这样的。作家深入研究了历史上真实的战争和宫廷政治，把这些东西和传统神话糅合在一起，换成别的时间、地点、人物，甚至人种，新故事的素材就出来了。

所以创造的基本技术是“借鉴”。

乔布斯谈到他对创造的理解时说：“创造就是把东西连接起来。如果你问有创造力的人是怎么做出东西来的，他们会有一点负罪感，因为他们并没有真正‘做东西，只是能‘看到东西。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怎么做就会变得非常明显。这是因为他们能把自己的经验和新东西综合起来。”

其实，乔布斯对苹果电脑市场定位的设计思想，也是借鉴的结果。当时乔布斯想买台好洗衣机。他发现欧洲货比美国货要贵得多，而且洗衣耗时更长——但欧洲洗衣机的优点是用水少、洗后衣物更松软。这让他悟出用户体验比价格和速度更重要。

创造是想法的连接，某些创造是同类想法的直接连接。为什么我们总觉得有些好想法是横空出世的呢？这是因为高明的发明人会故意不给别人留下线索。

最后说一个数学家高斯的典故。高斯是公认的天才数学家。别的数学家能看懂他的证明，但是完全想不出高斯是怎样想到那些证明的。比如，数学家阿贝尔就曾经抱怨，说高斯“就好像走过沙子的狐狸，用尾巴抹去自己所有的脚印”。

高斯对此的回答是：“一个有自尊的建筑师不会在盖好的房子里留下脚手架。”如果我们能看到每一个发明背后的脚手架，也许这些发明就不会显得那么神奇了吧。

（小恍摘自《青年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