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秋天,我遇上了一个好老师
2021-08-23韩毓海
韩毓海
一
在遇到柏老师之前,我喜欢的是数学,当时老师们说我聪明,无非就是因为我很擅长解几何题。
可惜这聪明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对数学的热爱,居然令我产生了很多“困惑”,甚至由困惑发展为“绝望”。一句话:“我想得太多了。”
有一天,当我在数学课上向老师“袒露”我的心声:“我见过锅、见过球、见过正月十五的月亮,就是没见过什么是‘圆,数学教的东西,包括圆——统统都是不存在的。”
数学老师愣了几秒钟,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你脑子蠢得像头驴,再捣乱,你就给我出去。”
我的同学们放声大笑,我被自己的这种“错误认识”吓坏了,从此,我不但对于数学,而且对于“学习”也丧失了兴趣,由此导致成绩一落千丈。
二
今天看来,胡思乱想,当然不等于错误的思想;胡思乱想,无非是没有边界和规范的思想。从这个意义上说,胡思乱想是孩子的本能,也是人的一种能力。
少不更事的我,就曾经差一点被这样“废掉”了,而我没有被废掉,就多亏了柏老师。
第一个指出我不是“一头蠢驴”的人,就是我的语文老师——我的班主任柏庆禹,起因则是我的一篇作文《运动会》。
在那次学校的运动会上,我的工作是帮助参赛的选手保管他们换下来的衣服,而柏老师在讲评大家的作文时,破天荒地把我的文章挑出来,仔细地讲评了半节课。
他这样说:“在运动会上,一般只有两种人、两个视角,一个是观众视角,一个是运动员视角,而这篇作文的‘奇特之处在于:从另外一个特殊的视角(保管衣服者)出发,把上述两种不同的视角沟通起来,这样一来,也就沟通了场内与场外、台上和台下。”
他接着说:“作者的可贵,就在于‘观察角度的独特,因此,能够从‘个别去表现一般,能够置身事外,又投入其中——而这样的态度叫‘鉴赏,这样的能力叫审美,这样的作品叫艺术。”
他还说,“文似看山不喜平”,艺术的根源就在于“奇思妙想”。
令我终生难忘的是,柏老师讲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方才徐徐地说:“这就是为什么知识发展的根本动力不在别处,就在于四个字——解放思想!”
三
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被数学老师严厉禁止的“胡思乱想”,还可以被称为“奇思妙想”。
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看世界、看事物不仅有一个视角,而是有多个视角,从多个视角看世界,叫审美,叫鉴赏,叫“批判”。
而那一天,我的柏老师告诉我,我不是一头蠢驴,因为驴不具备想象力。我永远记得那个秋天,永远想念那个秋天,在那个秋天,我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摘自《中国青年》2020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