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然，重拾来时的路

2021-08-23陈欣然

青春期健康·家庭版 2021年8期

陈欣然

谈及我们逝去的青春，我会念及我的高考。之所以在过去这么长时间后才拾起笔寻找那段记忆，不是因为那段时光多么的不堪回首，也不是我刻意想要让时间冲淡这些生活碎片。而是因为有些事情，是一种痛苦的遭遇，我们没有必要将它反复提起，或者强行将它看成是一段苦尽甘来的励志经历。那种历经一年磨炼就凤凰涅槃的奇迹实在很少，我相信对于我们大部分复读生来说，我们更愿意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埋藏在内心深处，然后等待它在以后的生活中开出平凡的花朵，再探出头来，仰望全世界。

一

与很多复读生一样，我也没想到会走上复读这条路。

我现在仍记得，高三第一学期开始时我们班来了几个复读插班生，那时候我们看着他们入班时总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悲悯和同情。

下课后我们在走廊聊天，一个男生问我，“哎，如果你高考考砸了你会复读吗？”我生气地回答他：“你才会考砸！我一定会考好的！”在当时年少轻狂的我们的眼里，复读只能是一个高考失败迫不得已的选择。它与梦想无关，与未来无关。

所以，我们嚷嚷着“我绝对不会复读”开启了高三生活，开始了分秒必争的角逐赛。高三第一次月考，其中一个复读生位居第二名。这着实让我们吃了一惊，因为据我们所知，她当年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我看着自己下滑的名次，不禁抱怨：如果没有这些复读生们，我的名次还能前进好几名呢！

现在看来，那些抱怨真的很好笑。眼光短淺，格局太小，都成为那一年我高考失利的重要原因。

月考成绩还没出来，班里唯一的一名男复读生就离开了。据说是他刚刚得知自己被一所大学补录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放弃复读，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大学的征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当时我们班几个复读生里分数最高的。

我高三时的成绩中等，总在一本线下徘徊，很难跨越这个门槛。

我在平淡无奇的高三生活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像大多数高三学生一样，不时地做梦，憧憬无比美好的未来。那时的我算不上十分努力，在十八岁的年纪里，实在不愿意让学习成为我青春的唯一回忆。

我比其他女孩更多关注着装打扮，宽大的校服里也从来不敷衍，尽量穿着得体。在难得不用穿校服的周六、周日，我也会绞尽脑汁仔细搭配，尽量美丽。

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在那样如花的年纪里爱美不是不对的。

学习和爱美从来就没有关系。爱美正是十八岁的年纪里最自然的表达，它用美丽向世界宣告：嘿！我长大了，我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了！

可是在大多数高三班主任的眼里，高三的学生并不应该享用这份青春的美丽，你的身份只有一个——高考生。

在很多成见中，许多莫名其妙的规定就这样理所应当的存在着。比如，学校餐厅的男女分区域就餐、校园内禁止异性二人行、男女不能做同桌、男生一律是平头、女生齐耳短发等等。所有与十八岁相关的事情只能在学习的大旗后躲藏，所有关于青春的美好只能在电影里出现。

我就在这样枯燥无味的高三中消磨度日，保持着不上不下的成绩，在课间别人拼命刷题的时间里，看看老师口中的“课外闲书”。

二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自主招生”，而在我们这样一个小县城，甚至根本没有人彻底明白究竟什么是“自主招生”。我开始疯狂地查找相关资料，在得知发表文章也能参加自主招生时，我欣喜若狂。因为我高中还真发表过几篇“豆腐块”。

可是系统了解后才发现，需要准备的各种资料非常多，而且竞争同样是残酷的。

后来我作为我们学校唯一一名参加自主招生的文科学生，顺利通过了两个大学的笔试、面试。而这时，距离高考已经不足百天时间。如果那个时候的我明白，只要我的高考成绩超过一本线，我就有可能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可能会更努力一点吧。

可是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就像当时迷茫的我，根本不清楚我手中把握着多大的机遇。

高考如约而至，意料之中地，我没过一本线。我那年的高考成绩只能上一所再普通不过的二本院校。

我想起那个只复读了两天的男生，还有那张空荡荡的课桌。

与他不同的是，我坚定地选择了复读，没有犹豫。因为我不甘心。

因为我明知道自己没有足够努力，所以不配得到好的成绩；因为我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珍贵的机会；因为我并不想就让这样一个索然无味的高三定义我的高中生活。还有就是，世界那么美好，我也想出去看看。

三

当时我们寝室有8个人，3个都复读了。另外两个都留在了原校复读，而我选择了离家很远的一所学校。那所学校在我们邻县，所以我属于借读生，需要1万元的借读费。这1万元，不仅是金钱，更是我复读的决心，也是压力和动力。

在暑假还没结束的时候，我就踏上了复读的道路。直到临行的前一天，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复读的恐慌。那是对未来无法驾驭的惶恐。

甚至在那一刻，我有想过放弃复读。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我不希望我是那么懦弱，连再试一次的机会都不敢给自己。

临行的前一天，我默默地收拾行李，心里却一直想着一句话。我一位高中的好友得知我要复读后，在我QQ的留言板上写道：“重要的是开始改变。”

这句话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在以后漫长的复读生活里，每当我的成绩徘徊不前，心态濒临崩溃时，我总会想起这句话。它就像一棵常青树，无论在炎夏还是寒冬都给予我绿色和阳光，让我得以反思，调整心态，做出改变。

当我站在那所学校的大门前时，恐慌瞬间消散，留下的只是盛夏的绿风和微醺的阳光。在刺眼的光线下，校外张贴的那张巨大的升学榜光芒万丈。我坚信：明年我的名字也将在这里熠熠生辉。

四

复读生活的艰难远远超出我的预期。

那个上午，班主任把我领到教室门口时，全班同学的所有目光齐唰唰地射向我。我想，那种复杂的眼神，与我以前是一样的吧。

尽管来之前已经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而真当那个时刻来临时，我还是有点慌不择路。

作为一名外县生，我就像处在一片陌生的森林，迷茫恐惧。

陌生的脸庞，陌生的校园环境，陌生的校规，陌生的作息表……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想过逃离。我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来一个这样的环境，这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了我曾经熟悉的一切。

第一节课是政治，当老师一开口说话，我就知道我即将面临更大的挑战。虽然是邻县，但是方言的差距却很显著。我硬着头皮听了一节课，只听懂七七八八。

终于挨到放学，我正准备找饭卡，其他同学却好像都打了鸡血一样，已飞快地冲了出去。我正疑惑着，偌大的教室已经空荡荡。我缓缓走出教室，发现整栋教学楼都充斥着跑步声，大家都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食堂，这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当我慢吞吞地抵达食堂后，餐厅的饭已经所剩无几。我只能去学校商店买面包充饥。于是，連着两天，我都抢不到饭。

晚自习下课后，大家同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宿舍，而我仍旧是慢吞吞地走回去。于是，我刚刚拿起牙刷，就熄灯了。我懊恼地回到宿舍，好心的室友告诉我，你要跑起来，所有的时间才刚好够用。上床后，眼泪无法克制地汹涌而出。想起连续两天没有吃上热饭，方言的障碍，陌生的一切……

我终于忍不住了，次日清早便给父母打去求救电话，电话里我哭得撕心裂肺，嚎叫着：“我要回去！”

很多时候，正是由于许多小的困难我们都没有勇气去克服，所以我们总是愿意待在自己的舒适圈内，不肯迈出半步。而这半步，很可能就是你离梦想的距离。

当父母匆匆赶来时，那一脸的疲倦夹杂着疼惜和失望。那一刻，我感到十分愧疚。

这时恰巧一个学生路过，看到我鼻涕横流的模样，笑着说：“没事的同学！我刚来时也这样，习惯就好了！”说实话，我的心被这个学生的话打动了。

“重要的是开始改变。”我又想起了那条留言。

于是，我咬牙留了下来。

我开始奔跑，像这里所有的学生一样。于是第三天，我成了整个学校第一个跑到餐厅的女生，吃上了三天来的第一口热饭。晚自习下课后，我又是整层楼第一个开始洗漱的女生。我节约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在排队时我会背几个便利贴上的单词，吃饭时心中默记刚背会的数学公式，晚上熄灯前看几首必备古诗词……渐渐地，我的恐慌消失了，我开始进入学习状态。我在奔跑中认识了全新的自己。

后来，第一次月考，我考了班级第16名，年级第68名。接着是大联考，我的班序是13，级序是55，超过一本线近20分。

总的来说，整个复习阶段，我的成绩都比较稳定，最后的高考成绩虽然不能说太优秀，但我已经很满意。最后报考志愿时，经过再三斟酌，选择了我喜欢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上了一所一本院校。这一次，我要选择我的初心。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复读这一年我也有报考自主招生，按理说，我的成绩应该没有问题。可命运总是这样造化弄人，2019年自主招生政策大变，大部分院校都只收理科生，我能报的院校屈指可数。最后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考了××大学的自主招生。遗憾的是，我在笔试中便被淘汰了，走在这所大学清幽的校园里，望着黑压压的人流和一张张稚嫩又热切的脸，我不后悔。千里挑一的概率，我怎么会那么幸运呢？我始终相信：路，没有奇迹，只有足迹。

2020年自主招生正式取消，我心中不禁感慨：我也曾是和它走得那么近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