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如星屑

亚卡夏

她十七岁那年许过的愿望，至今也沒实现。

新浪微博：@卡夏嘻

01

姚星戈二十五岁的生日恰巧和剧组的杀青宴撞在了同一天。那天，她特意换上了买了半年没机会穿的红裙子，化了精致的妆赴宴。

酒席过半，编剧一行人推了蛋糕出来，她被簇拥到中间，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笑着吹了蜡烛。

一起待了大半年，场务们和她之间早没了距离感，几个跳脱一点的举起酒杯争相敬了她几轮。

“姚姐新的一岁发大财，赚大钱！”

“什么发财，咱姚姐本来就是富婆，祝姚姐新的一年桃花朵朵开！早点找个帅哥！”

姚星戈出道七年，前几年因为年纪小，又经常泡在剧组不见外人，众人只当她是事业心重，不愿毁了前程，后几年事业迎来巅峰，凭借一部文艺片拿了满贯影后，身价地位都上去了，却仍旧零绯闻。

然而就在刚刚，网友扒出一张陈年旧图，是她大学时期庆生时所照。照片里，她手端着蛋糕，笑得如沐春风，而她身后坐着一个男人，那人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背上，一双桃花眼却长在了姚星戈身上似的。

那除了是最近因卫视科普节目爆火的哲学系教授林综韫，还能是谁？

网友继续顺藤摸瓜，发现在三年以前，每年姚星戈的生日，林综韫都会准时发一个小女孩的小表情，而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微博也永久地断更在了最后一次生日祝福。

他们这话，明显有些试探的意思。

姚星戈敛眸，不动声色地饮尽了杯中白酒，嗔道：“再叫姐打人了啊，我才多大！”

她刚说完，酒店的落地窗外飘起数盏孔明灯，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之下，似一场流星雨，也不知是哪个剧组在出外景。

身后敬酒那人的声音复又响起：“不会吧，姚姐，生日碰上流星雨，看来你的如意郎君真的要出现了。”

红光映在姚星戈的脸上，她呆愣了片刻，才说：“这种东西不准的。”

接下来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留神就多喝了几杯，她在手机上找了代驾，在停车场绕了几圈才找到自己的车。

用钥匙按下照明灯，黑暗瞬间被抹去，视线清明的一瞬，她却被定住了。

林综韫倚在车门旁边，他大概是下了课直接过来的，穿着件白衬衣，袖口随意地挽上去，手里拎着个袋子，侧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嘴角含了一些淡淡的笑意。

他晃了晃袋子：“礼物。”

光影挡在他前方，添了几分朦胧的交错感，姚星戈晃神的片刻，林综韫已经站到她面前。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身上的檀香味扑面而来，熟悉的味道令姚星戈无端生出些勇气。她伸出手指，轻轻碰到他的下巴，指尖顺着下颌线描绘，她仰着头，神情懵懂而虔诚。

如、意、郎、君。

姚星戈逐字逐句在心里默念。

汽车尾气从地下慢慢蒸腾上来，热浪在两人中间环绕，姚星戈烧红了脸，对上他墨染一般的眼睛，才如梦初醒，想要收回手，未料到林综韫却猛然握住她的手腕。

力气悬殊，她被抓疼，委屈的情绪倏地就上来了。她皱起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林综韫，我今天又看到孔明灯了。”

可林综韫听懂了，喉结动了动，沉声问：“那你许愿了吗？”

“没有。”姚星戈摇摇头，笑着说，“许了也没用。”

她十七岁那年许过的愿望，至今也没实现。

02

林综韫和姚星戈的第一次见面，其实并不愉快。

菱城从经济和知名度上说，是个十八线小城市，但菱城人会吃，光是土豆都能做出花来。于是在姚星戈高二那年，市长向上申请了美食节，拓了整整三条街出来，美食摊位从街头摆到街尾，好不热闹。

姚星戈的妈妈申请了一个摊位卖海鲜炸串，她下了晚自习就被抓去帮忙。

林综韫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小摊后面，油锅里面的食物滋滋冒泡，她卖力地搅动着小锅中的调味料，鬓发从耳边垂下来，给她添上几分灵动。

街头小摊，再怎么注意，也干净不到哪去，桌面上被擦过，但还是泛着些许油光。林综韫蹙眉，往后退一步，问：“你是姚星戈？”

这动作无疑惹怒了姚星戈，于是她啧了一声，笑得漫不经心：“不是。”

林综韫睨了她一眼：“你认识姜冶吗？”

姚星戈干脆直接无视了他：“后面那位先生，吃点什么？套餐要不要看一看？”

林综韫和她对视了三秒，确定她完全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退到一边，找了把干净的椅子坐下，思考自己来这里的意义。

在菱城中学，谁听了“姚星戈”这三个字，都要摇摇头。

姚星戈长得很媚，她皮肤白皙，瞳孔是天生的浅褐色，眼尾狭长而上扬，看着人时，水光潋滟，自带三分春情。

这样的长相，在枯燥的高中生活里，本身就是话题，而姚星戈本人的个性更是与众不同。

运动会上，她穿着啦啦队的衣服路过主席台，甩着一头秀丽的长发在阳光下走得婷婷袅袅，播音的同学忽然意味不明地向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啧，姚星戈。”

这话被话筒扩音，响遍了整个操场，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姚星戈身上，好整以暇地看她笑话。

姚星戈愣了不过半秒，随即便反应过来，指尖将碎发撩到耳边，冲着台上吹了声口哨。

她笑得千娇百媚：“有事？”

可是那眼神，分明已经将台上那人凌迟了数遍。

林综韫完全错过了这个场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昨天的教室里。

平日里，胆小的同桌放学后拉住了他，涨红着脸给了他一本笔记本：“你能帮我转交给姚星戈吗？我听说她这次英语没考好。”

他看了一眼密密麻麻记满笔记的本子，没什么情绪地回答：“为什么不自己去？”

同桌支支吾吾了好久，脸倏地红了，说：“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林综韫不爱管闲事，但同桌曾在他感冒時去医务室帮他买过药，他更不想欠人人情，最后还是答应了。

“喂，你还要在这里坐多久？”

林综韫抬头，姚星戈披了件外套，垂眸看着他，语气里是满满的不耐烦。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笔记本，放在桌子上。他不欲纠缠，直起身就要走。

但他还没起身，便被姚星戈一把按住，她兴冲冲地翻开笔记本，含笑问他：“你专门给我做的？”

还没等林综韫否认，她自顾自地说道：“我英语确实不好，要是我每次英语能提高二十分，还有那讨人厌的年级第一啥事啊！”

一时之间，林综韫不知自己该先告诉她本子的真相，还是提醒她——自己就是年级第一。

思虑过后，他选择了前者：“是姜冶给你的。”

姚星戈默了一下：“姜冶是谁？”

林综韫说：“我同桌。”

“哦”

姚星戈脸上的笑容被失望取代，但还是将本子装进随身带的小包里，顺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林综韫朝她看过去，三伏天，她不仅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外套，还将外套的链子拉到脖子那，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和下颌。他抿了抿唇，问：“这么热为什么还要穿外套。”

姚星戈愣了一下，嘴角轻轻上扬，阴阳怪气说：“里面衣服都是油渍，怕大少爷嫌脏。”

林综韫确实有轻微洁癖，但也只限于自己会主动避开不符合他标准的东西，对管别人的仪容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眯了眯眼，来这之前他特意了解过她，传闻中的姚星戈大胆前卫，不管是打扮还是举止，都在校规的边缘触碰，除了学习成绩尚佳，似乎没有优点，但百闻不如一见，他对眼前的姚星戈突然产生了兴趣。

“怎么？感动傻了？”

姚星戈扬起手，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笑得狡黠又乖张。

林综韫这才注意到，姚星戈的右眼下面，有很淡的一颗痣，像一颗句号点缀在笑容里。令他无端想起两句曾读过的诗。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他忽然有些明白，姜冶为什么不敢看她的眼睛。

03

在那次之后，姚星戈和林综韫很长时间没再单独说过话，只有那本由林综韫转交的笔记本被她完好地保存了下来，摆摊时不太忙的间隙，拿出来背一背语法和句子。还被隔壁摊的阿姨撞见几次，直夸她学习用功，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下一次的月考中，她的英语也不负众望地增加了五分，原本便不低的名次又往上提了几名，就连一向看不惯她的班主任都笑开了花。

但她照样我行我素，将校服裙子往上提几厘米，偷偷地往上衣上画图案。每次她骑着自行车沿着湖边一路骑到校门口，都能见到林综韫穿着合衬的校服，笔挺地站在门口，铁面无私地将那些不符合规矩的学生名字记在本子上，脸上有淡淡的黑眼圈和轻微的不耐烦。

每当这个时候，姚星戈就会十分确切地觉得，他们俩绝对属于世界的两端。

但姚星戈没想到，地球始终是圆的，她和林综韫的缘分比想象中还要深一些。

暑假的时候，姚星戈为了赚些零花钱，接下了一个去摄影夏令营活动当模特的兼职，她上了大巴，一眼看到坐在后排的林综韫。

两厢对视，皆是一愣。

林综韫率先反应过来，将他放在身边座位上的背包拿了起来。姚星戈笑笑，立马走过去，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原来学霸这么闲情逸致的？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只会参加竞赛类的夏令营。”

林综韫偏头睨她一眼：“是吗？那你倒是参加得名副其实。”

姚星戈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调笑自己看上去就不务正业的样子，气得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强调：“你没去看校排名吗？我名列前茅好吗！”

林综韫点头：“看了。”

每次考完试，他都会被老师叫去帮忙登分，想起姚星戈的脸，就顺便看了一下，其余各科成绩都不错，就英语拖了后腿，但系统显示，她还进步了五分。

区区五分，看来同桌做的那本笔记不行。

姚星戈却很得意：“你肯定没想到我成绩居然还不错吧？”她大笑两声，道，“偏见！

“我就要又漂亮又成绩好！气死那些老古板。”

她说话时偏着头向着他，窗外树木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像是潋滟的湖光。

林综韫看了一会儿，突然从口袋里抽出眼罩，扔到她眼睛上，沉着声音说：“别嘚瑟了，睡一觉吧，到了目的地还要爬山。”

姚星戈做了个鬼脸，却乖乖地戴上了眼罩。

这次的夏令营主题是人物摄影，选择的拍摄地是一家半山腰上的农家乐，风景优美，也比较清净。

姚星戈不爱运动，果然应了林综韫那句话，爬到农家乐时，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她洗了个澡，收拾行李时，看见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手指饼干。是她自己做的，为了防止农家乐东西太贵吃不起，而导致自己肚子饿。

她想起刚刚上山时，自己累得全身酸软，气都喘不匀，林综韫看见后，默不作声地伸出手，顶住她的后背，推了她一路。

纠结了一番，她还是敲开了林综韫的房门。

林综韫正准备洗澡，衬衣解开了几颗扣子，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

姚星戈的脸倏地有些红了，说话都有些结巴：“我带了……一些饼干，分你一点要不要？”

农家乐的廊灯颇具古意，昏黄的光斜斜地铺在林综韫的脸上，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她，眼睫毛像是扇子，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挑眉，声音里透出几分笑意：“你还会这个？”

姚星戈立刻得意起来，眼睛笑成月牙状：“可好吃了，我藏了好久，别人问我要我都没给，专门留给你的！”

说完，空气诡异地沉默了一秒，姚星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林综韫先反应过来，笑意直达眼底，他回头从包里翻翻找找，丢过来一包东西。

姚星戈疑惑：“这是什么？”

林综韫回答：“蒸汽眼罩，比白天的那种好用。”

姚星戈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她一直有些认床，白天在车上便没怎么睡着。她心里弥漫出酸胀的情绪，随后听见那人又开口，声音极其轻柔：“作为交换，祝你好眠。”

那是姚星戈听过的最动人的祝福。

04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爬山太累，姚星戈头一次在除了自己家的床以外的地方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她一改靡态，神清气爽。

这期摄影夏令营活动的主题是森林与精灵，模特和学员自由组队，最后的成片交由老师批改就行。

有人来邀请姚星戈，她下意识地向林综韫看去，而他被两个女生拦着，压根没注意到这边。姚星戈莫名有些沮丧，失魂落魄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她说得十分委婉，没想到对方却得寸进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有些偏执：“你真的很符合我的要求，你就答应我，答应我行吗。”

那人的手心全是汗，皮肤接触的地方黏腻腻的感觉，像块沾了油烙铁，姚星戈觉得有些不适，刚想要后退，对方却往前进一步，反而捏得更紧了。

她一下子慌了神。

就在这时，一只手拎过她的背包带子，将她往后猛然一拉，她跌入一个充满檀香味的怀抱。她扭头，只看见林综韫的下颌，泛青的胡楂。

林综韫神情一如既往那么温和，声音却冷得可怕：“你没看见她不愿意吗！”

这一句话，瞬间将她的思绪勾回了高一刚开学的时候。

那时，姚星戈个性还没现在这样活泼，又因为发育早，身材高挑漂亮，一进校就成为焦点，关注度高涨的同时，过分的议论和热情都随之而来。

建校五十周年的文化祭，每个班都需要上报一个节目，这在菱城中学这样的重点高中并不算是好事。好学生们恨不得把吃饭时间掰成两份用，最后，不知是谁先提议：“让姚星戈去唱个歌好了，反正她长得好看。”

姚星戈天生的五音不全，内心一万个拒绝，可班里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她一时下不来台。

林综韫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身为学生会会长，按例巡逻，手指在门上轻叩了两下：“晚自习时间，就你们班吵。”

有人解释：“我们在商量节目的事情，刚找到合适的人！”

林综韫的视线顺着人群落在了姚星戈身上，说：“学校的规定是团体节目。”顿了一下，又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不愿意的，别勉强。”

姚星戈从刚刚开始便一直低着头，听见这话才猛然抬头，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笔挺的背影，在暮春的晚霞中越走越远。

她向同桌打听，才知道那就是大家口中的学神林综韫。

后来她逐渐学会张牙舞爪，抵挡住无理的要求与冒犯，还以为不会再有在他面前出丑的时候了。

没想到，他依旧是她的救赎。

拍摄的过程很顺利，姚星戈和林综韫都是业余的，抱着试着玩的心态来的，并没有多较真。

吃完晚饭，大家都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姚星戈突然感觉手臂上一暖，是林综韫点了点她，他靠过来，附在她耳边低语：“老板娘给了我个好东西，要不要看？”

姚星戈点点头。

路上很黑，只有脚踏在枯树枝上发出的咔嚓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很诡异。

姚星戈胆子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前靠了一下，可下一秒，林综韫便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原本飞快的心跳骤停了一秒。

林綜韫说的“好东西”就是一个孔明灯状的许愿灯，山里树木多，不宜生明火，于是老板娘自己想法子做了这许愿灯，电池发电，点亮后可以挂在树下。

姚星戈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新奇得要命，林综韫在一边组装，她便一边在旁边絮絮叨叨地问问题。

她的问题无厘头又多，从“许愿灯究竟能不能点过三个夜晚”，到“他们应该把灯放在哪棵树上”，林综韫却依旧笑着一一回答了。

最后，姚星戈鬼使神差地突然问：“林综韫，你成绩那么好，毕业以后要干吗啊？”

许愿灯的光倏地亮了起来，将林综韫的眼睛染成浅褐色，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过了会儿，他反问：“你呢？”

姚星戈摇摇头，有些低落：“不知道，我小时候看电视剧，总想当大明星，可是长大后才知道原来念电影学院是要很多钱的。所以我又失去梦想了。”

她早就想通，梦想难成，谁又不是一边苟且一边前进？她只是有些不甘心。

倏然，她落入一个清新的怀抱，林综韫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像哄小孩似的。

“很多机遇需要的是时间，你只需要等就行了。”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姚星戈，你天生应该在镜头里。”

那晚，林综韫同她畅想未来，最后他找了一棵百年老树，将小灯挂在最显眼处，转过头冲她笑着说：“这样老天爷就能第一时间听见你的愿望了。”

姚星戈心软得一塌糊涂，听见他的声音又响起，“我把我的愿望也送给你，这样老天爷总不能视而不见了。”

他催促着她闭眼，嘱咐她许愿时要心无杂念，她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看了一眼他的侧脸。

再闭眼，她将愿望改成了“要闪闪发光地站在他身边”。

06

从夏令营回来后，林综韫承担了姚星戈的英语补习工作。他们不在一个班，高三空闲时间又少，只有上晚自习前，他们会在走廊里短暂地见一面。

姚星戈把写满问题的本子递给林综韫，而林综韫则把写满笔记的本子递给她。

这像是个甜蜜的秘密，在枯燥的高三生活中给了姚星戈继续坚持的理由。

在林综韫的帮忙下，姚星戈的高考成绩很不错，她思来想去，和林综韫一起报了北京的一所985大学。

北京是首都，机会多，她到底还是心存希望的。

她用暑假兼职的钱买了部手机，第一时间便给林综韫发去消息：“叮铃叮咙！”

林综韫一秒猜出她的身份，回复她：“姚星戈？”又说，“别闹了。”

她看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机会比姚星戈想象中来得更早一点，那天，她在家里帮着妈妈穿炸串，收到了夏令营老师发来的照片。

她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点开了文件包。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别人镜头里的自己，林综韫将她的优点拍得淋漓尽致，哪里像是业余爱好者。

照片里，她时而静静地坐在草坪上，树影斑驳地投在她的脸上。她时而懵懂地看着镜头，眼神天真却乖张;时而大笑着回眸，明艳动人。

姚星戈把照片发在微博上，在还没有选秀美女扎堆的年代，瞬间收获了许多关注，第二天便有人来联系她签约。

她左挑右选，最后挑了一家刚起步的影视公司。

刚开始的日子真的很难，公司将她下放去拍一些小广告，或者去小秀场走秀。

整整两年，她连剧组的边都没摸着，却因为繁忙的行程，学习成绩平平，有时自己都怀疑值不值得。

她第一次得到角色的时候，是大三下学期，她正在寝室敷面膜，收到了经纪人发来的试镜通过的消息。

她激动得睡衣都没换，一路狂飙到林综韫宿舍楼下，等到他下来，她立刻抱住了他。

女孩子柔软的胳膊挂在脖子上，林综韫眸光闪烁了一下，别过了脑袋。

“恭喜啊。”

“谢谢！”姚星戈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状，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软软地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呀，林综韫。”

她还想说，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成为最耀眼的星星，那时我一定光明正大地走向你。

可她没想到，这句话终究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这部戏是部古装剧，拍摄地在深山老林里，姚星戈饰演一个看似美艳，实则单纯的小妖女，按戏份来说，是女三号。

她每天浸泡在剧里，满脑子都是怎么演好戏。

林综韫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在和剧里的CP对戏，是一场她勾引对方，为了得到女主下落的戏。

她在对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转眼却见到了林综韫，他不知已经在那站了多久，脸上表情晦暗不明，难以捉摸。

姚星戈慌了神，林综韫却八风不动，他在镜头后看完了她那一整场戏。

晚上，姚星戈拉住他的衣袖，小声撒娇：“都是戏，都是戏。”

林综韫垂眸看她，忽然就说了自己此趟来的目的：“我要出国念书了，大概三年。”

“啊？”姚星戈突然就愣住了。

那瞬间她脑子里涌现出许多的想法，像是银丝，千缠百绕。

最后全部化作一句：“恭喜啊。”

其实，在姚星戈追梦的这几年，林综韫又何尝停下来，他攻读哲学，在核心期刊发了好几篇论文，跟着老师做了几本西方思想哲学的译作，他想系统地研究下去，出国势在必行。

可林综韫看着她，忽然就心软下来，他开口：“要不……”

“不要！”小姑娘伸出手指捂住了他的嘴巴，她抽抽答答，语气却十分坚决，“我不耽误你。”

“你之前一直鼓励我追求梦想，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姚星戈对爱情的理解懵懵懂懂，但有一点她始终坚信，就是“对的那个人，永远会是你攀爬路上的最佳旅伴”。

他们还年轻，可以在更高处相见。

07

林综韫和姚星戈要一起上某语言辩论类节目，这个消息一被放出，便火爆了热搜。

不论这两人被扒出来的爱恨情仇，就单论这两个人的人设，都直接将期待值拉满。

林综韫任某卫视哲学类节目主讲教授，语言风格“四两拨千斤”，深入浅出，将哲学这种深奥的学科讲得绘声绘色又浪漫十足。

有媒体评价他：“21世纪最后的理想主义者。”

而反观姚星戈呢？当年以女三号妖女一角横空出世，从此美艳挂美女都有了脸。

简直是现实版“妖女与书生”。

而这头，姚星戈一边化着妆，一边刷微博，感慨网友会脑补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大。

中途，她去洗手间，没想到在走廊外面碰见了另一个主人公。

林綜韫站在廊口的飘窗前，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手里捏着燃了半根的香烟。

姚星戈想起网上对他的评价，心里发笑，面前这人此刻哪里有半分书生的样子。

她喊了他一声，林综韫回过头，顺手熄了烟，廊灯之下，他五官清隽，比起几年前，更加深邃。

他看着她，倏地说：“等会儿手下留情。”

姚星戈知道他指的是等会儿的辩论，便笑了一笑：“绝不留情。”

但等节目真的开录，其实没有他俩什么事，他们作为嘉宾，只需要在最后的时间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就行了。

节目组十分刻意，这天给他们安排的辩题是：“该不该和前任复合？”

台下双方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最后锁定观众票数，轮到了嘉宾发言。

姚星戈几年娱乐圈不是白混的，她接到话筒，笑得十分官方：“首先，我没有前任……”

话音未落，全场起哄，就连林综韫都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等她接下来的话。

但是姚星戈耍了小聪明，把辩题套进她刚杀青的电影情节里，顺便宣传了一番。

主持人连连摇头，心想从她这边套不出任何话来了，便立刻将话筒转递给林综韫。

林综韫咳了一下，嘴角含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前任。”

这句话成功点爆了大家，连连追问之下，林综韫终于说：“我的持方是可以复合。”

他语速不紧不慢，说的话却诙谐幽默，“不过和前任复合，追求是一门学问，不能逼太紧，让人觉得你是变态。”

有人追问：“那林教授会怎么追别人呢？”

林综韫沉默了许久，才回答：“用花言巧语。”

接下来的话他几乎是盯着姚星戈说的，“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每读到一位哲学家的故事，便会记下他说过的浪漫的话，抄在本子上。

“到现在，已经156句了。一个星期说一句，刚刚够三年……”

后来的话，林综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姚星戈懂了。

他们分开的时间，整整三年。

节目结束后，姚星戈又在停车场车边看见了林综韫。

她打趣：“停车场钉子户。”

为了防止狗仔偷拍，这次，他们先上了车，车门一关上，林综韫便递过来一个本子。

姚星戈没想到他是用毛笔写的，泛黄的纸页上，他用正楷端端正正地写下一字一句。

扉页上是维特根斯坦的名言：

“对于能说的必须要说清楚，不能说的事情必须保持沉默，所以爱你我才迟迟没有说。”

尾声

节目播出那一天，正在度假的姚星戈抽空发了条微博：“孔明灯真的比锦鲤有用！我的两个愿望都实现啦！”

有人在底下问是哪两个愿望。

屏幕前姚星戈笑了一下，回复：“梦想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