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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的富豪,下狱的总统

2021-08-16谢奕秋

南风窗 2021年16期
关键词:布兰森祖马贝佐斯

谢奕秋

7月20日,世界首富杰夫·贝佐斯事先张扬的“太空旅游”终于成行。他和他弟弟,以及两个有缘的乘客(82岁前女飞行员和18岁荷兰男子),搭载贝佐斯自家公司的火箭升空。飞船在与火箭分离后,飞到海拔10万米高的标志太空门槛的“卡门线”之上,逗留片刻后即下降,并依靠降落伞顺利着陆。

若单纯看飞行轨迹,此行在航天史上并不稀奇,毕竟60年前加加林就在“卡门线”外绕了地球一圈,后来人类还6次登上了月球。若说由私企将载人飞船送过“卡门线”,17年前也有微软大佬保羅·艾伦赞助的一个小公司做到了,而马斯克的“龙”飞船,更是承包了把美国宇航员送往国际空间站的日常任务。所以,贝佐斯此行的亮点,还得另外找。

最大的亮点,应该就是“世界首富亲自上天”。其意义绝不限于贝佐斯为自家的“太空旅游”商业产品代言,而更多是在抢占美国舆论的制高点—巨富们可以在这种“烧钱”的领域,替代国家做事,自然就拥有了商业价值之外,与大众领袖相仿佛的魅力光环。

不同于哥伦布需要西班牙王室的赞助方能驶向新大陆,贝佐斯不依赖国家的输血就完成了“高边疆”首秀,再次向民众诠释了“富可敌国”的含义。相反,作为国家代表的民选总统,却有不少卸任后站到了被告席上,甚至锒铛入狱。在普通人眼里,富豪“为钱”与政客“为民”的形象,逐渐模糊、交融甚至发生逆转。

富豪上天、政客下狱这种罕见却强烈的对比,会否影响未来年轻人的职业道路选择?

富豪共逐梦

许多人认为,英国富豪布兰森7月11日的“准太空旅游”(2名飞行员+4名乘客)是在“抢跑”,或者是在蹭贝佐斯 “预告上天” 的热度。其实换个角度看,他未尝不是在替贝佐斯“上天”预热。

太空旅行长期以来由几个国家官方垄断,民间实现这种突破也是本世纪才有的事。在太空旅行这样广阔的商业蓝海,前驱者往往是愁“天涯无知己”,而不是嫌“竞争何其多”。这就像在新航路的探索上,哥伦布不会怪迪亚士(发现好望角)抢了先,麦哲伦也没有局限于达·伽马开辟的印度航路。

布兰森的太空逐梦路,可谓磕磕绊绊。他原先靠制作流行音乐唱片致富,听说微软大佬保罗·艾伦赞助的“太空船一号”试飞“卡门线”成功,难抑内心激动,就买下了这架装有火箭发动机的三人座飞机,宣称将以此为模板,推出座位更多的“太空船二号”,开辟普通人的“太空旅游”航线。

但这种借“母机”飞到半空、再开启火箭发动机往上窜、最后受控坠落的“上天”技术路线,既陈旧又冒险。陈旧在于,美军的实验飞机X-15早在几十年前就能做到这一点;冒险在于,“飞机版高空蹦极”的降落部分容易失控。“太空船一号”飞机两次成功进入太空后,都在降落时遇到危险。

并非资深航天人士的布兰森,只好苦等“太空船二号”技术成熟。在付出了试飞时发生爆炸导致人员伤亡的代价后,“太空船二号”才在2018年首次飞到8万米高空。次年,二度试飞成功。然后,今年5月第三次“飞天”成功,接着就是7月11日布兰森亲自上阵的第四次。这几次“飞天”,都没能摸到“卡门线”门槛(毕竟载客量大了),严格说来只是摸索出了一条“准太空旅游”的路子。

相比布兰森的“飞机+火箭发动机”路线,贝佐斯和马斯克的“火箭+飞船”路线更加高端。贝佐斯2000年创办“蓝色起源”、马斯克2002年创办SpaceX,都比布兰森半路入行要早,并且走的都是火箭可重复利用的新路。

相比布兰森的“飞机+火箭发动机”路线,贝佐斯和马斯克的“火箭+飞船”路线更加高端。贝佐斯2000年创办“蓝色起源”、马斯克2002年创办SpaceX,都比布兰森半路入行要早,并且走的都是火箭可重复利用的新路。

贝佐斯比马斯克大7岁,行事风格也更沉稳。6年前,贝佐斯比马斯克早一个月,率先实现首次火箭垂直回收,但由于马斯克善于利用社交媒体宣传(包括多次直播火箭回收失败),公众的印象似乎是:只有马斯克的“猎鹰9号”火箭能够垂直降落。

前些年,马斯克在太空方面的精力,主要用于替美国宇航局运货(官方的航天飞机于2011年全部退役)。载人航天方面,马斯克也设想得比较宏远,比如造出星舰、实现载人环月飞行、2024年送人上火星,所以他没跟风贝佐斯“亲自上天”这波操作。

不过,马斯克的“龙”飞船今春曾搭载4名宇航员往返国际空间站,还计划下半年启动接送私人太空旅行的项目。该项目同样预备搭载4名乘客(包括科技富豪伊萨克曼),但让他们能在地球轨道上停留约3天。若成功,马斯克就有理由说,自己在私人太空旅行方面也超越了布兰森和贝佐斯。

一直向往火星的马斯克曾表示,希望自己“死后能被埋葬在火星上”。贝佐斯没这么浪漫,而坚信地球才是人类最好家园。但贝佐斯也执着于探索太空,认为将来可以“把污染产业转移到外太空”。

无垠的太空,容得下更多的科技富豪探寻各自的梦。

总统独木桥

贝佐斯“上天”的前一日,南非原定再次庭审前总统祖马的贪腐案,但被法官推迟。

在法制不健全的南非,总统徇私枉法并不特别令人意外。6次结婚、有4房妻子的祖马,更是将妻女塞到“大金主”古普塔的家族企业里领钱,以至于当时内阁重要职位的人选,都得经过古普塔家族的首肯。

祖马2018年提前卸任后,检方围绕一桩军火交易案,以16项罪名起诉他,但他尽量推着躲着不上法庭。这就等来一个“藐视法庭罪”。15个月刑期判下来8天后,祖马才去自首,试图以认领小罪逃过更多的刑罚。

然后,夸祖鲁—纳塔尔省和豪登省(约翰内斯堡、比勒陀利亚都在该省)的街头,爆发了打砸抢、“零元购”、破坏基础设施等骚乱,背后有祖马前手下的身影。不少祖马支持者认为,当局惩办祖马,是政治报复而非单纯的反腐。

自1994年以来,新南非一直由黑人政黨“非国大”掌权,总统也由国民议会(议会下院)推选,平时能掌实权,但在任期末受到“非国大”领袖节制。曼德拉一届5年卸任前,原本属意有法律背景的拉马福萨接班,但姆贝基和祖马联手赢得了党内斗争,分别成为新一届政府的总统和副总统。

后来,姆贝基两届总统没做完,就被时任“非国大”领袖祖马撵下了台。再后来,祖马也是两届总统没做完,就被新的“非国大”领袖拉马福萨撵下了台。而这位拉马福萨,代表反腐的清流,更代表矿业和能源业(他早年创立了全国矿工工会)。他因为当初的接班人之争,也为了未来能够顺利连任,与代表南非最大部族祖鲁族和“非国大”情报系统的前总统祖马势难两立。

所以,祖马一入狱,其支持者就联想到是政治倾轧。但街头骚乱不是好对策,祖马应该号召他的支持者多看看卢拉的例子。

正如祖马是南非新宪法生效以来,第一个入狱的前总统,卢拉也是巴西新宪法生效以来,第一个入狱的前总统。但是卢拉的好运在于,联邦法官以他接受建筑承包商提供的位于圣保罗州滨海城市瓜鲁雅的一栋公寓为由,施加给他的十多年刑期,在复核时被联邦最高法院推翻了。

最高法院推翻原判决的理由是,负责追查最大国企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的法庭,对与该案无直接关联的公寓案缺乏司法管辖权,因此原判决无效,公寓案移交其他法院审理。

于是,卢拉在入狱19个月后,于2019年11月恢复自由身,并可能重获参与2022年总统竞选的资格,前提是他在总统候选人注册前不再被判有罪。

卢拉的喘息之机在于,现任巴西总统博索纳罗面对众多政敌,难以专心对付他,甚至可能需要他来平衡其他反对势力。再者,在经常性的政党轮替下,巴西的司法体制也相对独立,较少受现任总统控制。而做满两届8年总统的卢拉人气颇高,入狱的遭遇也令他收获了不少同情。

卢拉早已出狱,法国前总统萨科齐则在今春被判3年有期徒刑,其中1年为实刑(另两年视未来5年的情况而定,相当于缓刑),成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首个被判实刑的前总统。萨科齐尚在上诉中,这关系到他明年再度竞选总统的前景。

祖马一入狱,其支持者就联想到是政治倾轧。但街头骚乱不是好对策,祖马应该号召他的支持者多看看卢拉的例子。

萨科齐犯的事,跟2007年第一次竞选总统有关。欧莱雅集团继承人贝当古夫人的确送了钱,但没有证据显示是萨科齐强迫所为,因此萨科齐在此事上被判无罪。可是他弄巧成拙,偏要拉拢法官打听此案进展,被检方在窃听中抓到录音证据,“腐败”和“以权谋私”罪名成立,按规定他要戴上电子监控器在家服刑1年。

这还没完,萨科齐又被控2012年竞选连任时,为掩盖竞选支出超标而炮制假发票。但萨科齐否认自己对造假知情。

除了上述案件,萨科齐还有利比亚政治献金案(涉嫌于2007年收取卡扎菲的500万欧元,但主要证人戏剧性翻供)待审,以及为俄罗斯保险公司担任顾问一案(2020年初获酬50万欧元)待调查。

萨科齐悔不当初了吗?其实,就算知道卸任总统后可能锒铛入狱,还是会有政客前赴后继,韩国就是典型。这类转型国家的政治斗争中,即便过了当选的独木桥,也很难确保善终。

人生交叉线

对于萨科齐被判刑,毒舌的法国网友反讽道:“这就是为什么我经常建议我的孩子未来做一个政客,这是唯一能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不知羞耻、不冒风险地致富的工作。”

萨科齐的前半生,可谓一帆风顺。他出生于一个富有的匈牙利移民家庭(母亲是犹太裔法国人),28岁就当选巴黎郊区讷伊市的市长,38岁出任政府预算部长,49岁当选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的主席,被称为“希拉克的政治女婿”。在时任总统希拉克支持下,担任内政部长时铁腕平息巴黎骚乱的萨科齐,顺利当选为新总统。

这样少壮得志的萨科齐,颇有尼克松的强势做派,但在欧债危机面前缺少与底层共情的能力,最终在连任竞选中被社会党的奥朗德击败。卸任后,他被官司纠缠,后来由于奥朗德治国无方,他复出政坛,再次当选“人民运动联盟”主席,一度冲刺总统大选,但在党内初选中输给了自己的前手下菲永,以及“希拉克的政治儿子”阿兰·朱佩。5年后,他甚至面临牢狱之灾。这与拿破仑的再起再落,颇有几分相似。

说到坐牢,“上天”的富豪里,布兰森早就经历过。但那是因为税务纠纷,布兰森也只在牢房里待了一夜。

不像萨科齐从巴黎政治学院硕士毕业,英国人布兰森从小有学习障碍,16岁就辍学创业。追求“酷“”新潮”的他,曾办刊把学生记者送到越南前线,后来做“维珍唱片”签下当时有争议的乐队,又开辟廉价航班与英航竞争,成功后再涉足铁路和通信行业。目前,其公司遍布35国,个人身家约是特朗普的两倍。

在布兰森71岁的人生中,乘小艇横渡大西洋、坐热气球横跨太平洋、从萨达姆手上接走英国人质、开两栖汽车横穿英吉利海峡、成为“飞天第一富豪”等冒险壮举,颇为励志。他还不时在美国影视剧里领个角色,活出了真我。

与好友布兰森类似,马斯克也在多部影视剧里客串了自己。马斯克被称为“硅谷钢铁侠”,今年他首尝当世界首富的滋味,但这一地位并不稳固。

马斯克迷上太空,简直是命中注定。他的外公是飞行员,带着外婆从加拿大搬到南非;他们的女儿嫁给了南非一个英荷混血的机电工程师,马斯克因此拥有了南非和加拿大国籍。

“70后”马斯克,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拿到经济学和物理学双学位,24岁进入斯坦福大学读博,入学第二天就决定离校创業。他先后创建了在线出版领域的Zip2公司和电邮支付领域的X.com公司(后者通过并购拿下PayPal支付平台),再分别卖给了康柏和eBay两大公司,完成了个人的资本原始积累。

在布兰森71岁的人生中,乘小艇横渡大西洋、坐热气球横跨太平洋、从萨达姆手上接走英国人质、开两栖汽车横穿英吉利海峡、成为“飞天第一富豪”等冒险壮举,颇为励志。

然后,马斯克就准备进军太空,但这一路并不顺利:“猎鹰1号”几次爆炸,SpaceX拖了几年才盈利;马斯克投资的特斯拉电动汽车,多亏能源部给出低息贷款才撑着。好在特斯拉2010年敲钟上市,解了马斯克的资金之急。随着“猎鹰9号”试验成功,马斯克得到美国宇航局大笔合同。再后来特斯拉全球大卖,马斯克成为财富新贵。

马斯克的成功,离不开美国政府的订单支持,但在特朗普任内,马斯克与政府拉开距离,更因在特斯拉私有化问题上“误导投资人”而被迫辞去特斯拉董事长一职(留任CEO)。即便如此,马斯克目前所达到的高度,仍是“80后”扎克伯格所羡慕的,也是马斯克出生时还在罗本岛服刑的“40后”祖马所望尘莫及的。

在南非,仅受过小学教育的祖马,半辈子投身于反种族隔离的事业,57岁成为副总统,67岁熬成总统,79岁进了监牢,并且看不出东山再起的可能。如果问南非的儿童他们的偶像是谁,马斯克的得票应该远远高于祖马。

巴西历史上第一位工人出身的总统卢拉,与祖马一样在任内主打亲民牌。卢拉比祖马小3岁,当总统比祖马早了6年,卸任后一度被传为联合国秘书长的热门人选;即便坐牢一年多,出狱后民意支持率仍超过半数,堪称“下狱的总统”当中的奇迹。

亚马孙河流经的这片土地,的确孕育了众多奇迹。贝佐斯创建电商平台时,以“亚马逊”命名,便是想借这条世界第一大河的灵气。另外,贝佐斯其实是半个拉美裔,他的生父来自古巴,1960年代在美国埃克森石油公司任职。

与马斯克类似,贝佐斯也有个厉害的外公,当时供职于美国原子能委员会。贝佐斯进入普林斯顿大学后,迷上了计算机。毕业后,他待过几家金融科技公司,萌发了利用互联网创业的想法,然后慎重选择了图书电商领域,成立了全美第一家网络零售公司。通过“精益经营”不断扩大商品品类、提升服务效率,一代互联网电商帝国生成。

相比之下,以“蓝色起源”公司探路商业太空,不过是贝佐斯小小的副业。但这副业也足以打出影响力、惊动世人。

“上天”的富豪,就这样让下狱的总统们相形见绌。或许两类人在起点和人生观上,就有那么一点点不同,而不仅仅是有没有“入错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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