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新型材料的当代性转化研究

朱泳思

一、油性材料体系的早期发展

纵观世界艺术史，西方传统绘画材料经由胶彩-湿壁画-蜡彩-蛋彩等坦培拉绘画发展，最终确立了以油性媒介为主的绘画材料与体系。从开始形成迄今，油画材料体系已有600 多年的历程，其诞生和演变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内涵和理解。广义来说，油画既是指使用油性材料作为颜料结合媒介的一种绘画表现形式，又是一个包含了材料、方法、色彩和造型样式等多种因素在内的绘画门类。

通过5 世纪-14 世纪的不断尝试和实践，欧洲绘画的油性坦培拉材料的系统性和稳定性直至15 世纪初的尼德兰-佛拉芒画派始趋完善，最终形成了坦培-油彩的混合绘制方法，后经提香、鲁本斯、伦勃朗、维米尔等人的继承和发展，至西班牙的委拉兹贵支，最终完成了向油性直接画法的转换。总体来看，从文艺复兴初至19 世纪中期，欧洲传统油画基本延续了意大利和弗兰德斯画派的底层塑造和透明罩染，同时，又丰富和发展了直接画法，形成了一个以造型为中心，在解剖、透视、明暗和色彩等方面都极为完整而系统的写实体系。

二、近现代油画材料的拓展

19 世纪中后期，随着社会与科技的发展以及摄影的诞生，绘画的观念和功能开始发生变化。得益于铅锡管油画颜料的工业化生产，以印象派的外光绘画色彩为先导的近代绘画的出现成为历史必然。此时期的画家大都采用直接画法，将精力转向绘画造型、色彩观念和表现手法的探索。与此同时，也有少数画家从传统的蜡彩、蛋彩等坦培拉材料中来探索具有个性的绘画语言。印象派以后,绘画更为强调艺术家的主观感受，材料逐渐脱离了表现对象，产生出独立的审美意味而成为重要的绘画表现语言。油画的主流从客观、具象、写实和再现走向主观、抽象、写意和表现。例如，后印象派的文森特·凡·高直接使用未经调和的厚重颜料、浓郁的色彩和奔放的笔触，表达出内心世界的强烈激荡。抽象表现主义画家们所用工具和手段不断拓展至非传统的范畴,美国艺术家杰克逊·波洛克用溅泼、滴流等方法将颜料挥洒至画布上，直接让材料本身来说话。法国艺术家伊夫·克莱因以其独特的“克莱因蓝”创作的单色画，在形式审美与色彩本身的悦目和谐等视觉心理的效应之上，更进一步深入地表现了纯粹精神性的观念领域。甚至将行为表演、音乐等形式结合起来，指挥身上涂满颜料的女模特们在空白画布上翻滚拖拉，或贴靠按压，将身体形态和姿势的痕迹留存于画布上。其他各种材料和形式的实验性探索层出不穷，在画面中使用多种媒介及非绘画材料,利用材质的对比丰富画面肌理，甚至通过在绘画中应用现成物品来直接表达某些观念，将油画进一步发展为综合材料绘画。例如，在塔皮埃斯和劳申伯格等人的作品，虽然材料语言已几乎被置于首要地位，但其中还是折射出他们对社会和时代的批判。

三、当代油画新型材料的发展

纵观西方早期绘画至21 世纪初的艺术，绘画材料经历了由水性材料-乳剂材料-树脂、油性与乳剂的混合体系-油性材料的漫长发展过程。即是源自胶彩画、干壁画和湿壁画的水彩、水粉等水性媒介绘画，以传统坦培拉材料（如蛋彩、酪彩及乳化蜡）和各类现代的合成纤维素、丙烯、乙烯颜料和水性醇酸树脂等乳剂材料绘画，以干性油媒介为主的油画等三大绘画材料体系。近几十年来，油性材料不断改进，在颜料、媒介剂、胶黏剂和底料方面均研发出新型产品。

如今，应用于绘画中的合成树脂有丙烯酸树脂、醇酸树脂、酮树脂和碳氢化合树脂等。由于在牢度、抗变黄和稳定性方面优于传统的天然树脂，这些人工合成的树脂逐渐取代达玛和马蒂树脂而通用于当代的油画创作中。丙烯酸树脂既可替代传统动物胶用作油画基底材料的胶黏剂，以及制作各种名为GESSO 的成品底料，也可制成上光剂。以其制作的丙烯颜料适用于油画起稿和铺设底色。同时，各种丙烯塑形膏和丙烯肌理底料，也是预制油画肌理底子和用于胶黏的主要材料。由于丙烯底料与油性画层的收缩率存在较大差异，日久后有可能引起颜料层的开裂，因此，现代以醇酸树脂为基础制成的“油性底料”被认为是比目前通用的丙烯底料更适于油画的底子。英国温莎·牛顿与荷兰的泰伦斯等国外品牌均有生产成品的油性底料，其成分为油改性的醇酸树脂、二氧化钛和硫酸钡，相较于传统的铅白油性底子，具有不易变黄、快干和坚固的特点。

在光油和媒介剂产品中，艺用的醇酸树脂媒介剂与油画颜料混合使用，能减少笔触，干燥较快，适宜于罩染透明色。目前国内外的画材公司品牌都推出了结合醇酸树脂和改性红花油为载色剂的醇酸树脂油画颜料和醇酸树脂媒介剂（有凝胶型和普通型两种）。碳氢树脂光油具有不变黄和耐久的特点，可溶解于白精油等温和溶剂，在干燥速度和光稳定性方面均胜过传统树脂和酮树脂上光剂，被认为是目前最耐久的油画上光剂，目前，国内已有鲁本斯牌的成品出售。如今，以玛蒂树脂和含铅黑油制作的传统马洛奇媒介已基本停产，但国外一些公司按照现代技术改进配方，生产出无铅的马洛奇媒介剂，如法国的LB 公司的佛拉芒媒介剂和凡·艾克媒介剂等。

在新型颜料方面，近年研发的水溶性油画颜料，则可用水代替松节油和调色媒介剂来稀释颜料，作画工具直接用水和少许肥皂进行清洗，更符合健康和安全原则。日本的日下公司则以丙烯酸改性的醇酸树脂制作出名为雅希乐（Aqyla)的水性醇酸树脂颜料，其干燥速度介于丙烯颜料和油性醇酸颜料之间。国内外的画材品牌都相继推出含有乳剂成分的坦培拉颜料，例如，国内天马公司生产的油画素描颜料，可用水稀释，用于油画的起稿和底层绘制。此外，各种油粉笔、油画棒和固体油画颜料，都兼具油性和干性材料的性能和特点。随着绘画材料的发展和应用范围的扩展，用于陶瓷、纺织品、玻璃的装饰颜料，以及金属颜料、荧光颜料、夜光颜料和珠光颜料等，共同构成了丰富的绘画材料体系。

四、油画材料的当代转化

在艺术思潮迭起、流派更替的背景下，欧美当代艺术中综合媒材、装置艺术、影像和行为艺术逐逝成为主流，当代绘画的艺术语言，也早已超越了纯粹的材料范畴，日益呈现出融合多元的趋势。格哈德·里希特的具象绘画，将所有轮廓边线和明暗做虚化处理，消除传统“绘画性”的笔触和肌理起伏，这种方法与其抽象绘画中运用宽大刮片反复刮涂出丰富层次具有一定的内在联系。从早期的参考照片到后期的直接在照片上进行绘制，都是以独特语言颠覆了传统的绘画定义，开拓了架上绘画新的可能。安塞姆·基弗结合绘画及装置艺术语言，大量驾驭不同的材料，运用油彩、钢铁、灰烬、感光乳胶剂、石头、照片、稻草、柏油等综合材料来作画，作品给人震撼的视觉冲击力，同时又饱含诗意。中国艺术家尚扬在《白内障》系列作品中，将对时代和社会的批判意识转化为艺术创作的方式，将大量液态的化工产品（乙烯等）作为现成材料贴在画布或木板上，或直接制作成画布和画面，材料既是作品的媒材，也是作品的最后效果。夏小万的《他者的肖像》系列作品，在透明玻璃上进行局部绘制，利用竖立重叠的方式，层层映现了一批完整的立体空间视觉形象。从视觉经验和观看视角的空间转变，以及形式与质量的转换入手，在梦幻与现实之间寻找统一。同时，当代依然有不少画家使用传统的绘画材料使艺术语言达到了一定的新高度。巴尔蒂斯将古老的酪蛋白材料与油性材料结合起来，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意境。美国的查克·克洛斯等照相写实主义画家则借鉴现代摄像技术手段，赋予写实绘画以新的视觉形式和内涵。英国的卢西恩·弗洛伊徳使用传统油性媒介材料和娴熟的造型技巧，以纯粹的直接画法深刻地揭示现代人类灵与肉的困惑。

五、小结

当代日趋多样的材料种类被应用在绘画中，但无论是架上绘画创作，还是作为培育大众艺术通识素养的途径，油画都具有重要地位，其材料与实践方法的体系也在持续发展之中。如何一方面认真研究和学习西方传统油画在材料和艺术语言方面的精髓，同时借鉴西方现代绘画在材料语言形式方面的长处，在此基础上结合其他绘画材料,乃至中国传统绘画的材料语言，探索具有现代精神和个性特点的材料与艺术风格，仍是当代从事架上艺术探索的艺术家所面临的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