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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我名姓

2021-08-14纸袋

知识窗 2021年2期
关键词:拜托

纸袋

1

拜托你轻声念着我的名字,我学大人的语气应着你。

咬字清楚而坚定,呼吸不必刻意急促或是温缓,可以稍带些情绪和感情在其中,但不可太过浓烈。你当这样:上门牙扣住下门牙,微微向后牙槽施力,发出“嗒嗒”的声音。双唇稍张开,摆出恰好形成笑容的幅度,声音像是从牙齿间的细小空隙中穿出,连续的音节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字。而后转换嘴型,伸出舌尖,以邻近的牙齿抵碰,比之前一个字较快地说出来,热气飘散到清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氤氲。

那么,我假想自己是个大人。大人们喜欢不动声色,不要情绪化,不要偷偷想念,不要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吧,我对自己这样说道。

我要收拾一地的零碎和杂绪,把郁闷、烂摊子和死脑筋通通抛掉,还要留点私心把信仰与热忱都塞进背囊里。天光未亮,整座城市熟睡在昨夜的乏倦和安宁中,心怀有一个美梦,伴随着呼噜声的响起,鼻中吹出泡泡,浮到半空,一触即破。

我无须去想要到什么地方,只管从天蒙蒙亮开始出发,踏过湿漉漉的草木尘泥,行过沿水而建的石墩桥,往乡野山林里有人烟的方向前进,慢慢地疏离楼宇厅堂里的纷争和怨怼,渐渐地贴近自然,贴近生活。

顺着被常春藤占满的砖瓦石墙往上看,那是一扇被全推开的木式窗户。窗子刷了一层快要褪色的漆,大概是青与绿混在一起,倒和窗下的藤叶彼此映衬,显得相得益彰。木窗是百叶状的,没镶帘子,横条与边框卡得并不紧合,风一吹,还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窗内摆着一张书桌。少年叠了几本大小近乎一致的书,双手交叉放在上面,下颌微微搭在手掌上,望着远之又远处恍惚失神。偶有鸟雀扑棱飞过,少年的视线就寄放在了它们的羽翼上,而后穿梭横越森林、平原、山野和瀚海,飞往天际之外。

我理解的少年人,总是不甘蜗居于一隅,即便外身囚困,被束缚,被负累,也要把心之所向放飞高空,任之翱翔。

就算我装得再像大人,任谁不曾是少年呢?

2

拜托你低声呢喃我的名字,我把想念牵绳打结挂上老树的枝丫。

树荫茂盛,遮擋住寺庙朝外延伸的一角。起风了,卷得叶子四散,像在晴朗的日空用颜料沾染上的星星点点。树梢上挂着的红绳也跟着抖动,“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为何,此刻我想到的不是那句鼎鼎有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而是心中念念,想起一句很久以前偶然看到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人生很多时候的确如同一个“空”字。你越是空,越是缺失、所得不多,越是干净、明白。但人是群居动物,需要信念和情感来灌满空虚的灵与肉,于是我们掺杂了太多外来之物。这样也好,活在红尘和风俗中,人间冷暖,或薄情,或深恩,都兀自感受。

3

拜托你高声呼喊我的名字,我隔着重重山峦挥手予以应答。

声音突破时间和地域的限制,到达彼时年少的我的耳边。我打声招呼,向着那些难寻轨迹的青春和不觅踪影的悸动。

我一路听闻了许多故事,却没有哪一个比亲眼所见的更为动容,虽不跌宕,却真实可爱。

那是一家不大的书馆,大约是镇上的住户们集资捐赠所盖。书馆并不对外经营,却容许途经的人进来小憩。书目大多不新,但都保护得很好,有些封了书套,写上何时、何人、何故捐献。

馆内的人大多是附近中学的学生,放学后不情愿早早归家,就到这寻个落脚之地。他们常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等到了登记员所在的出入口,方才嘻哈、哄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有些学生是跑着过来的,或是才打完球,身上蒸着一层热气,混在汗水和馆外飘进来的栀子花香里。女生们穿着裙子,头发扎成马尾,穿着稍大的校服外套。男生们大多刚出校门就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运动背心和短裤,有的还会在额头绑上发带。

登记书目的阿姨总喜欢打趣着说:“哎呀,这才是青春啊!”

少女走过一排又一排的铁架台,挑了几本书,却都不大满意,随手翻了几页就放回原位。我才发现她并无心翻阅,只是借着书本和架子顶部的缝隙在偷偷打量着倚在窗边看书的男生。

少年斜靠在窗台边上,白纱帘子被他压在身后,风吹过只掀得起一个小角,在他裤腿边来回飞动。我本以为他看得专注,却不想书也只是个幌子,他拿着铅笔在素描纸上画得正得意。少年抬头的次数并不多,远远看一次,就能埋首画很久。

我惊奇,他俩这样来回偷看,竟都没有撞上的时候。

好奇心驱使,我跟着他俩出了图书馆。他们应该是同班,至少是同校。少女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着,步子不算仓促,像是故意放缓了,好让后面的人跟上。少年同样也推着单车,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不会落下,却也不敢更前一步。

石子路有些颠簸,车子轮胎压在上面一抖一抖的。云影有些阴重,天被染得将近墨黑。

“你别跟了,快要下雨了!”少女突然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大喊了一句,顿了顿,又换成稍显羞涩的语气,“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4

拜托你大声怒斥我的名字,我要赌气向远方跑去。

跑到列车即将离驶的站台,跑过发出轰隆响声的老式车厢。车内的人放下手中沉甸甸的行李箱,隐隐想朝身后回望一眼,思虑良久,还是只选好位子坐下。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再多的不过是别离愁绪和添不完的留恋。车外的人挤成一团糨糊,疏导员拉着警戒线把窜出来的人给摁回去。于是乎,所谓远别只剩下目送,只剩下停留在折射太阳光线的铁皮箱和玻璃窗上的视线,跟着那趟一去不回的列车和车上的游子,渐行渐远。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站台,给现下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拨了电话。通话内容很短,大致是我想要的出走或者说是旅行就此结束,希望他能来接我。我的小腿因为长时间奔跑有些酸痛,就近找了张木长椅小坐一会儿。

静下心来,我似乎又听到你在呼唤我的名字。这次不是受我所托,语气不像是带有丝毫的情感因素,倏尔又变得饱含情绪,混杂着柔情与怨憎,在我疲乏的脑袋里嗡嗡响个不停。

我希望有这样一般的人,无论是在窗外、树下、书馆里还是列车旁,无论我装成大人的模样,或者化身虔诚的信奉者,是在青春躁动的年纪还是面临执手相看泪眼的别离,她能不管顾其他,穿透阴霾与晦暗,抵达我身旁,并以我之姓名轻声唤我。

(作者系福州大学2019级化学专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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