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扎古录镇
2021-08-12王小忠
博拉附近的水转经纶
卓尼县城到扎古录镇只需一个多小时,可行至术布大桥时,才知道前方正在修路。过了大桥,水泥硬化的县乡公路就不见了影子。挖掘机横七竖八别在路口,前方修路的牌子杂乱无章,有的斜在路边,有的卧在泥水中。术布洮河大桥不远处是几排临时搭建的房子,是路段指挥部无疑,当然也是修路工人的吃住所在了。
我刚要去那里打问详细情况,还未进房子,一位年纪稍大的工人就出来了,他告诉我说,要走就赶紧走,不走就立马掉头。你看,天阴得这么重,否则就来不及了。
天的确阴得很重,点点雨星都似乎能感觉到。我决定前行,没有后退的打算。
过了术布洮河大桥,洮河之水失去了湍急的奔流,它平铺在河道之中,缓和了许多。两岸人家早已将田地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倒立的茬草和豆秆留在地里。一些冒出地皮的、收割时遗留的种子却又艰难地焕发出短暂的生命。不久的将来,霜冻会布满大地,雪会覆盖四野,狼会沿村子嚎叫,鹿和豹子会窜出山林,野猪也会在村子四周散步。河道两岸的松树黑油油成片,阴森可怕。岸边柳树丢光了叶片,徒留光枝随风摇摆。而桦木却一片火红,绚烂无比。还有许多一丛一丛的灌木,或红或黄或斑驳,它们将整个山谷装扮得异彩纷呈。唯有洮河沿东北流淌,在高山与田地间如委蛇而行的闪着光鳞的巨蟒。
过了术布洮河大桥,行至不到十公里,就基本辨认不出路面来了。坑很大,而且积满了泥水,无法判断其深浅。只能凭勇气和运气冲过去了。除了双脚沾满泥,车身不见颜色外,天完全黑透前,我还是赶到了扎古录镇所在地——麻路村。绝望了好几次的心情因此也变为欣喜无比,同时还有种说不出的感激和愉悦。然而,没等找到住宿的地方,憋了一天的雨终于泼了下来。
扎古录镇位于卓尼县东南部和西北部的洮河沿岸,处在甘川两省交接边缘地带,属藏、汉、回等民族的结合部。东邻临潭县,南接迭部县和四川省若尔盖县,北到合作市,西连碌曲县和夏河县。1962年设乡,1968年改公社,1983年改乡,2002年撤乡设镇,是卓尼县仅次于县城的商埠重镇,也是卓尼县和临潭县两县农、林、牧、副及土特产的主要集散地之一。1953年甘南藏族自治州成立时,曾将扎古录镇中心所在地麻路村列为州府首选地之一。扎古录镇海拔在2600米到4900米之间,属大陆性季风气候区,农业、畜牧业、矿产、森林等资源十分丰富。传统与文明在这里结合得非常融洽。甘南人曾戏称麻路是甘南的“上海滩”,是因为改革开放初期,国家对森林木材运输管理并不严格,因而麻路有许多人发了财。走出去的人多了,带进来的新思想和新意识也就多了。麻路几乎一夜之间就脱掉了改革开放前的旧衣裳,新思想、新潮流一股脑儿向这里靠拢,要不怎么说是甘南的“上海滩”呢!
无论如何好,我赶到麻路却赶上了一场大雨。还好,倘若再迟十几分钟,说不定命运都会有所改变,因为深山峡谷塌方之事随时会发生。
路灯明明灭灭,小镇两条并不平行的狭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子,就连平日最为红火的豆格草台球室都关着门。来回转了两圈,雨算是停了。雨一停,风却来了。风很尖利,风的吹刮更加令人有种陷入绝境的悲观。不能在车上蜷一夜吧,天明还要赶三百多公里路。我喃喃自语,同时也多出了担心和后怕。
卓尼县麻路的青稞熟了
车子不敢熄火,我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不停翻找电话号码。
麻路对我而言谈不上陌生,这里的大多宾馆都熟悉。麻路的宾馆原本不是啥高楼大厦,而是居家之室,或三间,或四间,或五间,只留一间供家人住。夜深人静,电话一关,大门一锁,除非你有包租婆一样的狮吼功,否则就有可能露宿街头了。
终于打通了“麻路水乡”的电话,很不巧,他家住满了人。但主人还是给我开了门,并让我到里屋,倒了一杯开水。他告诉我说,扎古录镇这几日迎接国家脱贫验收,整个麻路都没有空房子。
你先坐会,喝点水,我去问问。他说完就出了门,上了房。
卓尼县麻路附近的洮河
他和我谈不上是好朋友,只是认识,也是平常我们下乡驻村住他家的次数多点而已。深更半夜,不管怎么说,他的热情还是深深地感动了我。
一会儿,他从梯子上爬下来,说,玉龙宾馆有间房,不过睡懒觉就不行了。此时哪有选择的余地?玉龙宾馆我早年住过几次,之后再也没有去过,原因是他家的厕所比较远。
车停在门外,什么东西都没带,我只身进了大门。老板是个年轻的妇女,她揉着眼睛,给我开了门后就飞一般下了台阶,闪身不见了。之后传来关大门的声音,再之后,这里一片死寂。
完全没有想到,玉龙宾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盖了新房,而且所有房间都改成了标准间,有暖气,有马桶,还有花洒。后悔没有把洗漱用具从车上取下来。尽管如此,我依然将浸满了臭汗和泥水的身子从头至脚清理了一番。
不大记得入睡前的那些奇思妙想了,翻开的笔记本掉在地上,没有留一个字。房子临街,外面的嘈杂没有吵醒我,九点后,我被轰隆隆的巨响惊醒了。原来跟我相邻的一间房是压面铺,压面铺的主人自然不会因为隔壁住了一个身心疲惫的流浪者,而放弃她一天的生意。压面机的声音震人心魄,从脚底直入心脏,势如十几列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
爬起身,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正好。又是一个艳阳天。又要动身了。时间十分宝贵,一旦错过季节,落一场大雪,就再也到不了洮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