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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小说《螺丝在拧紧》的叙事艺术与多重审美空间

2021-08-09李聪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7期
关键词:鬼魅道格拉斯螺丝

李聪

亨利·詹姆斯被誉为西方现代心理分析小说的开拓者,正如格雷厄姆·格林所评价的那般:“亨利·詹姆斯在小说史上的地位,就和莎士比亚在诗歌史上的地位一样稳固。”詹姆斯擅于发掘人物内心细微的思想和情感,并对心理描写及人物内心刻画见解独到。《螺丝在拧紧》是詹姆斯创作后期的一部佳作,小说以层层叠套的悬念设置与独特的叙事艺术见长,又不乏细腻的场景描摹、典型生活片段的截取与人物瞬时情感的定格,为广大读者建构了一幅幅真实、醒目而又独具美学风格的审美空间。细数国内关于詹姆斯小说《螺丝在拧紧》的文学评论,学者多从主题方面进行研究,鲜少从叙事艺术、多维审美空间进行分析,因此,文章重点就这两方面展开研究。

一、小说《螺丝在拧紧》的叙事艺术

小说《螺丝在拧紧》叙事艺术的独特性,一方面体现在多层叙事结构所引发的叙事歧义上,另一方面体现在层层叠套的悬念设置所营造的哥特式神秘效果上,在主人公“我”寻找真相的过程中,试图引发读者的心灵共鸣与丰富想象力,引导读者走向神秘的深处,去感受这部小说所特有的心理效应。

瑞蒙·柯南曾提到:“一个人物的行动是叙述对象,可这个人物也可以反过来叙述另一个故事。在他讲的故事中,当然还可以有另一个人物叙述另一个故事,以此类推,以至无限。而这些故事中的故事便形成了层次。”从叙事结构来看,《螺丝在拧紧》采用了近似薄伽丘《十日谈》的“框架式”叙事结构,女教师以第一人称写就的手稿属于叙事结构的最内层,即“内层叙述者”,而女教师朋友道格拉斯依循手稿讲述给朋友所听的故事属于叙事结构的次外层,即“次外层叙述者”,而“我”作为聆听道格拉斯故事的朋友之一,在多年后抄录道格拉斯临终赠予的女教师的手稿并将该故事讲述给读者听,属于叙事结构的最外层,为“最外层叙述者”。与传统双层叙事结构中外层叙述者以框架渲染背景、烘托内层叙述者的权威性不同,小说《螺丝在拧紧》中的外层叙述者导致内层叙述者的权威不增反减,女教师虽居于故事叙述的核心,但其叙述权威受次外层及外层叙述者的持续弱化,这使得女教师的叙述徘徊在可靠与不可靠之间。一方面,女教师的手稿并未完整地叙述整个故事,而道格拉斯所提供的信息并不单纯是身为框架作用的外层叙述者那般简单,而是理解整个故事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否则读者无法理解手稿所提及的“接受了他的聘任后……觉得自己确实犯了一个错误”。若道格拉斯不补充,读者不会了解“他”为谁,更不知“错误”为何。正是女教师叙述的不完整,使得内层叙述者的独立性遭致弱化。另一方面,道格拉斯的信息与女教师的手稿内容互为矛盾,前者认为女教师是“这一行的人中最和蔼可亲的女人,她也完全有能力胜任其他公众”。然而,女教师最后却成为芙洛拉最恐惧的人,女管家甚至将女教师视为“一个可怕可恶的女人”,究竟哪个才是女教师真实的一面,这种叙事歧义难免使读者怀疑道格拉斯对女教师描述是否基于特殊情感的美化。此外,作为外层叙述者的“我”自带强大的叙述权威,在道格拉斯所主导的故事叙事中,“我”多次加入并打断了他,甚至成为故事的叙述者,“我这里先声明一下:我后来把道格拉斯的故事仔细誊抄了一份,我要讲的就是我手抄本的内容。当可怜的道格拉斯眼看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后,就将原稿给了我……”这里,“我”从被动的听者直接转变为主动的叙述者,并极大地弱化了道格拉斯的叙述地位。

多层叙事结构所引发的叙事歧义,小说《螺丝在拧紧》多重悬念的设置也是一大特色。小说伊始,詹姆斯就不断设置悬念,以悬念营造晦暗肃杀的氛围,展示女教师从不谙世事向发疯癫狂的转变过程,并使真相可望而不可即,读者越是深入小说,就越有心惊胆战之感,却又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从而对真相产生极度渴望的心理。成功的悬念设置与故事创造性的叙述布局紧密关联,一方面,詹姆斯以局外人的身份讲述故事,结合倒叙手法设置重重悬念,使读者因悬而未决的真相、因女教师悲剧性的宿命而生发探索真相的渴望;另一方面,詹姆斯在读者渐入佳境之际,引入一系列看似巧合实则必然的安排以强化悬念效应,从设置悬念到解开谜题,作者以一重又一重巧妙的线索预叙了悬而未决的人物冲突,无论以爱情幻想为暗线的悬念设置,还是以善恶冲突为明线的悬念埋设,詹姆斯都将女教师与两个看似天真的小孩设置于特定的哥特情境下,为其坠入宿命的轨道设下伏笔,这既赋予了小说神秘的色彩,又暗示了事件不可避免的走向,激发了读者持久的阅读兴趣。

二、小说《螺丝在拧紧》的多重审美空间

詹姆斯小说《螺丝在拧紧》展现出多重审美空间,无论徘徊在可靠与不可靠之间模棱两可的多层叙述主体,还是浓郁的哥特式风格与心理现实主义描写,抑或主题内涵的多义性表达,詹姆斯从多视角、多层次呈现出了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赋予了小说独特的审美张力。

关于叙事结构的不可靠性,上文已然提及,三层叙述主体信息或断裂或延宕,使读者产生了一头雾水之感。如杰塞尔鬼魅出现之时,“我”惊奇地发现芙洛拉亦可“看见”,此时“我”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鬼魅,并未给出任何回应,故事也在此处戛然而止,“我”并未交代鬼魅是否对芙洛拉产生影响,也未交代其去向。与此同时,层层叠套的叙事结构与亦真亦假的敘述内容赋予故事诸多留白,如女教师死亡之因、女教师的情人是谁等,并以迈尔斯的死为开放性结尾,未与故事伊始的叙述框架相对应,这似乎使得整部作品陷入无穷无尽的往复循环之中,也逐步消解了鬼魅故事的真实性。

艺术手法既便于作者传达情感,又利于作品思想内涵的彰示,是作品审美空间建构的重要途径。对于《螺丝在拧紧》一文而言,最为突出的艺术手法即哥特式小说创作风格,此类小说总是将血腥恐怖与黑暗死亡相连,并以破旧古堡、教堂或墓地为背景,充满复仇、凶杀、诅咒、厄运等情节,用以营造阴森、神秘、恐怖的氛围。小说故事发生在布莱庄园,詹姆斯刻意营造庄园的幽静,无论高高耸立的塔楼,还是盘旋无尽的楼梯,均营造出一种深入内心的恐怖感,加上故事情节多集中在漆黑的深夜,以及仆人昆特、女教师杰塞尔等鬼魅故事的穿插,使死亡恐惧的气息扑面而来,极大地拓展了作品的审美空间。不仅如此,詹姆斯还极擅长对描摹心理现实主义手法的运用,其将各类事件、境遇与人物的意识相联系,通过心理分析来直观展现人物的主观真实性。小说总体围绕着女教师的回忆手稿展开,讲述了她在布莱庄园的经历,而这些经历多为其意识活动,无论女教师与鬼魅的博弈,还是她在现实与虚幻中的往复穿梭,无不刻画了女教师生动的心理活动,都有助于读者充分拓展想象空间,对作品进行多元解读。

从小说主题内涵来看,《螺丝在拧紧》无论叙述结构还是叙述者均具有模棱两可的模糊性,这赋予了作品主体内涵的多义性。一方面,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视角来看,詹姆斯隐晦地传达了女性对欲望的压抑,以威尔森为代表的精神分析学派认为,女教师所看到的鬼魅实则并不存在,那只是她潜意识驱动产生的幻觉。作者似乎也有意传达这一看法,如女教师坚持认为芙洛拉看到了鬼魅,然而,芙洛拉自己却并不承认,而迈尔斯所看到的鬼魅并非仆人昆特,因此,威尔森判定迈尔斯的所见实质上是对女教师的心理遐想,女教师才是那个真正的鬼魅,而她每次看到鬼魅之时,都处于极度燃烧的欲望之中,鬼魅的持续显现暗示了女教师对雇主爱恋不得、自我欲望无处发泄的隐喻;另一方面,抛却鬼魅情节,詹姆斯还对女性生存空间的日渐逼厄进行了描摹,虽然文本中女教师社会地位已然较高,但却仍受制于男权主义,庄园中的塔楼、盘旋的楼梯除了渲染恐怖氛围,还象征了高高在上的男权,它无处不在,并对女教师产生了无可名状的巨大压力。杰塞尔美丽迷人,在任教师时深深迷恋上了男雇主,但男雇主却因双方之间阶级、身份的差距而并未真正接纳她,纵然如此,他仍无法忍受女教师与仆人昆特的暧昧,这使得两者蹊跷的死亡在偶然中多了一份必然。詹姆斯以留白的方式对这些信息避而不谈,为读者留下了更广阔的想象空间。

三、结语

费尔曼曾提到:“读者很难探及女教师大部分的无意识,想要充分理解女教师及其故事只能令人失望,不要试图解决《螺丝在拧紧》的神秘,而要追随故事过程的重要轨迹。”可见,在阅读和欣赏《螺丝在拧紧》这部小说时,刻意追寻故事的神秘性并无意义,关键是要破解颇具争议性的叙事密码,深刻解读詹姆斯巧妙的叙事技巧,探索小说的叙事结构、艺术手法、主题内涵等层面以实现审美空间的多样化,以此顺利过渡到小说的艺术创作层面,洞悉其广受青睐的内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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