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藏同胞民族情的见证
2021-08-09陈昌本陈敬刚
陈昌本 陈敬刚
虽然早已对蒙着神秘面纱的雪域高原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向往,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那样的婀娜多姿。机翼下高耸的山峦就像披着洁白哈达的藏族少女,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各族同胞。群山之间若隐若现地涤荡着一道碧绿色光芒,又如一条腾空而起的巨龙,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岭中。那就是孕育出伟大的藏民族的母亲河——雅鲁藏布江。在雪山碧水的环抱中低空盘旋,令人心旷神怡,宛如置身于传说中的“太虚幻境”。
我的确是非常幸运的:在担任文化部副部长之后的第二年就恰逢西藏自治区和平解放40周年大庆,从而有幸以中央代表团艺术团团长的身份带团进藏演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踏上西藏这片神奇的土地。
初到高原,汉藏情义汇聚拉萨
飞机降落在雅鲁藏布江边的拉萨贡嘎机场,这一刻定格在1991年5月16日12时。刹那间机舱内沸腾了,大家无不为踏上雪域高原这片神奇的土地而兴奋雀跃。包括作为团长的我在内的全体艺术家们不约而同地憋足了一股劲:绝不辜负党中央、国务院领导的嘱托,全心全意、竭尽全力为藏族同胞奉献上一场美轮美奂的艺术视听盛宴!
然而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发生,刚下飞机不久,团队就面临着一场严峻考验,高原反应悄无声息地向大家袭来,许多舞蹈和说唱演员不同程度地开始高反,第一个病倒的是冯巩。他是在父亲的病床前接到参加中央艺术团赴西藏演出任务的,不巧那一阵冯巩过分劳累,父亲病重入院,要去探守,儿子当时也正发着高烧……他连续几天又是忙工作,又是照顾家人,在北京、天津兩地来回奔波,终于病倒了,低烧不退。但冯巩很珍惜这次演出:“这许多年全国各地到处演出,唯独没给西藏的观众演过一回,我得去!”5月15日,冯巩从天津某医院披星戴月赶回北京,于次日凌晨5时奔往首都机场,登上飞往拉萨的客机。但刚到拉萨的第一天他就病倒了,恰好时任西藏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的热地同志和丹增同志一行来艺术团下榻的宾馆看望大家,得悉冯巩身体欠佳,他们立即与医院联系,然后热地同志又亲自护送冯巩到西藏最好的医院进行治疗。这时冯巩高烧已达39.5℃,热地同志高度重视,医院院长调来最好的医生最先进的设备,并24小时监护治疗。为了筹备西藏和平解放40周年大庆活动,热地这位牧民出身的藏北汉子已经双眼布满血丝,而且一直重感冒未愈,但他却对我说:“北京来的艺术家在西藏患病,我们对不起来自首都的亲人……”
第二天,演出时的一幕感动了在场所有人:为了让藏族同胞放心,也为了让演员们远在内地正牵肠挂肚的亲人放心,在举行40周年大庆的游园活动时,自治区特意安排医护人员全程陪同。在现场,热地同志亲自叮嘱电视台的记者:“不管在中央电视台还是在西藏、拉萨电视台的节目和新闻报导中,都要少出现自治区领导的镜头,尽可能地把画面留给来自北京的艺术家们……”
但是3天下来,冯巩仍是高烧不退,可每次意识清醒的瞬间,他想到的头一件事就是打听演出安排情况。领导和同志们见他身体那么虚弱,还发着烧,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他上台,但最终大家被他的真诚所感动,最后终于答应了。
这天晚上,拉萨体育馆座无虚席,有8000多名观众前来观看中央艺术团的精彩演出。冯巩在两位大夫的监护下,带着氧气瓶出了医院,来到演出地点。等主持人报完幕,到冯巩和牛群表演的相声节目时,一直吸着氧候场的冯巩,果断地拔掉了吸氧管,如往常一样,满脸笑容,精神抖擞地走上了舞台。场内掌声骤起,主持人不失时机地介绍:冯巩是带病来表演的,他为了表达对西藏人民的深厚感情,从医院带着氧气瓶赶来为大家演出。这时台下顿时爆发出阵阵热烈掌声……
冯巩精神饱满地和牛群表演了相声《朋友,欢迎您》,接着又在观众的热情要求下,表演了一段《出口成章》,前后总共17分钟。第一个节目结束后,牛群见他喘得厉害,准备强拉他下台,但冯巩硬是掐红了牛群的手臂,扔掉牛群递给他的氧气瓶……
退到后台时,他只觉脑门发胀,胸腔发闷,气喘吁吁,脚下发软,几乎摸不到脉搏。
过后我感激地对他说:“你是用毅力甚至是生命在为藏族同胞演出!”
“如果说毅力,这毅力是来自于藏胞对我、对艺术团感天动地的爱!”在我面前,冯巩如是说……
倾城而出的壮景,情满日喀则、山南
5月27日,结束了在拉萨的演出后,艺术团向海拔更高的后藏名城日喀则市进发。经过九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远远望见了金碧辉煌的扎什伦布寺。还没有接近庙堂,浩浩荡荡的欢迎队伍就铺天盖地迎面而来。
第二天上午,我们参观了扎什伦布寺,参观结束时,住持亲自为每一位艺术团的成员戴上了洁白的哈达。日喀则地委书记白钊同志告诉我:“按照惯例,从来都是参观瞻仰者向寺院敬献哈达,今天住持却亲手把珍贵的哈达献给艺术家们,这是极为高贵的礼遇,住持把你们当成了尊贵的客人,甚至是至亲的亲人……”
结束了演出和参观活动,我们准备离开日喀则前往山南演出。这时我接到了日喀则军分区藏族少将嘎玛司令员的电话,电话中嘎玛少将激动地表示:“从日喀则到山南,途经甘巴拉山口时,有一个海拔5347的高山人控雷达站。那里的值班战士这次没能来军区大院观看演出,能不能让他们看一看来自北京的亲人的表演呢?哪怕只看上一眼……”
使命感的巨大力量冲击着艺术家们!从副团长到演员,大家争先恐后地要求登上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雷达站参加演出。由于那里空气稀薄、极度缺氧,只能安排几个身体状况最好的演员进行演出。这时一位声带正严重发炎的男高音歌唱家主动请缨,我苦口婆心地劝阻他:“我必须对你的健康负责,声带出了问题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位歌唱家回答道:“解放军称我们为亲人,到了亲人家的门口哪能不进去?如果因为去给解放军演唱毁了声带,我也不后悔;但如果您不让我参加演出,我会后悔一辈子!”最后,这位歌唱家跪在地上:“如果您不同意我参加演出,我就一直跪到明天!”作为团长的我被这位歌唱家真挚的诚意和无私的情怀所深深感动,最终还是“妥协”了……
第二天,从甘巴拉山的巅峰传来了艺术家们嘹亮优美的歌声,18位坚守岗位的战士流着泪水观看了这场非比寻常的精彩演出。最后,一位年轻的战士代表雷达站全体官兵道:“感谢北京的亲人们,首长和艺术家们这样关心我们,我们将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雪山,奉献给西藏,无怨无悔……”
5月31日,当我们经过长达600多公里长途跋涉抵达雅鲁藏布江畔的明珠——山南泽当时,又一次沉浸在热情的海洋中,泽当镇处处人山人海,满街都是笑脸,时任山南地委书记的布穷同志握住我的手:“本来通知群众艺术团下午到达,可谁知大家竟自发组织起来,一大早就上街了……”
当天,布穷书记陪同我们参观了位于山南境内的历史名胜古迹——昌珠寺。他很自豪地告诉大家:“山南是人杰地灵的‘圣域,西藏第一块田地就在山南,藏民族历史上第一个鼎盛辉煌的政权‘吐蕃盛世就起源于山南,藏族杰出赞普松赞干布也出生在这里,他从唐朝国都长安迎娶来的文成公主就曾居住于昌珠寺,寺庙的建筑风格鲜明而真实地体现着汉藏文化的和谐统一。如今这座寺庙是我们山南人的骄傲,因为这其中蕴含着一种深厚的情感——那就是汉藏两个民族千百年来血脉相连的亲情!”
谈到即将举行的文艺演出,布穷书记感到很为难:镇上唯一的一座剧场只能容纳1000名左右的观众,按计划我们只安排了两场演出,而当时不仅泽当镇2万多藏胞要求观看演出,就连周边各县的农牧民也想进城观看。
我顿时愕然:这要在泽当住多少天、演多少场才能满足这么多藏胞的要求啊……
最后布穷书记想出了一个“绝佳方案”:将原本计划中的室内演出改在泽当镇最大的室外广场进行,让泽当及周边各县、乡、村的藏族群众自由观看,极大满足群众的需求。
于是第二天涌现出我们入藏以来的前所未有的演出高潮:身着五颜六色艳丽服装的藏族同胞们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涌进可容纳数万人的大广场,不仅广场上人山人海,广场对面的大街上也站满了人,甚至连广场后面山坡上的巨石上也是人满为患,无处落脚。难怪一位参加演出的演员感慨道:“在这样壮观的场合演出,过去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演出现场,掌声、欢呼声伴随着山坡上的回声响彻云霄,演奏出一曲欢腾的交响乐……
高原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在我们准备离开山南的那天清晨,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演员们调侃道:“今天大家真正看到了‘六月飞雪的奇观。”这时我拨通布穷书记的电话:“下这么大的雪,千万不要组织群眾上街欢送了……”
可谁知车队出发时,街上的人比迎接我们到来时还要多。人们的帽子和藏袍上落满了雪花,手里捧着比雪花还要洁白的哈达,许多人的脸上挂满了水珠,让我难以分辨是泪珠还是融化了的雪水。
此时我的心里热乎乎的,脸上却皱起了眉头,含嗔责怪布穷书记:“咱们不是说好了不组织欢送队伍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布穷书记笑着回答:“陈团长,下这么大的雪,我能组织起这样庞大的队伍吗?如果不是群众自发,我就是挨家挨户去动员,也组织不起来啊……”
说到这里布穷书记的语气有些激动:“西藏和平解放40周年,西藏又将进入一个更加繁荣昌盛的时期,我们山南人民最清楚这个兴旺发达的盛世诞生的全过程。且不说当年的金珠玛米(藏语对解放军的专称)爬雪山、涉冰河、捕鼠充饥的奉献精神和那些为了修建川藏、青藏公路而长眠在雪山脚下的成千上万名汉族同胞;单单为了实现西藏和平解放,又有多少的英烈牺牲了自己,所以说今天的场面是山南藏族同胞对来自北京亲人由衷的喜爱与感激……”
无声的呐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30年弹指一挥间。值此庆祝建党100周年与西藏自治区和平解放70周年之际,脑海中回想起30年前那感人肺腑的一幕幕场景,仿佛一切就在昨天。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的我千百次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呐喊:“美丽的雪域高原,你是祖国内地与西藏各族同胞那一衣带水的民族亲情的有力见证者!”
责任编辑:索朗卓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