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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火

2021-08-09权蓉

润·文摘 2021年6期
关键词:鼓风机风箱炭火

权蓉

爷爷是石匠,在我小时候的雨天或者午后,他都抽空闲时间在火里炼他的錾子。

用炭火将其烧红,抵在铁板上拿锤子在錾子四面上一锤一锤、翻来覆去地砸,砸到铁毛子飞走,錾子的尖端铁青,再拿去水里淬火。待他细细地打量完各个棱角细节,觉得满意后,就晾到一边等其冷却。不然,还得返工重新来一遍。

我对这件事厌烦之极,因为爷爷不用鼓风机,非得让我给他拉着鸡毛小风箱,去保证那炉炭火一直要烧得旺旺的。

对鼓风机,爷爷有种歧视,说吹出来的火,大了就大得烧人眉毛,一关了就气势软,不能一直保持绵延的火势。我说,那你就大大小小地调呗,还笑他肯定是舍不得用电。他瞪我,却也不反驳。

这种锻炼比磨刀费事,刀是砍瓜切菜的,用石头打磨刀锋就够了,而錾子是要去硬啃青石的,不将其敲击到位,一去硬碰硬,就败下阵来。

爺爷说,一个石匠,打不好他的錾子,就打不好石头。等到我上学后,学到了和他这话差不多意思的一句,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最怕爷爷在午后让我去当这个烧火丫头,因为电视里要么楚留香正飞檐走壁追查神秘人,要么白娘子正喝了雄黄酒马上要现原形去吓死许仙……可爷爷非得让我去拉风箱。于是我被动地掌握了烧火的技能,这一技能让我学物理时特别兴奋,觉得手握天下。充分燃烧需要的条件,噌噌噌地手到擒来。

第一次看到江湖流传的那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时,第一反应是,烧得旺烧得好的火,是看不到一大团烟的;要看到一大团烟,要么是刚点着的,要么是熄灭后的。

第一次读苏轼的《临江仙》,“一别都门三改火”,注释里写:古代钻木取火,四季换用不同木材,称为“改火”,指年度的更替。

听一个改火人的一年四季,比听普罗米修斯这个盗火者的故事更让人心动。

随着年岁增加,神话盗火和生活中的取火,让我更着意于后者。就像夏天去草原,篝火晚会结束,旺火还是继续点着。我走出很远,回望时,火堆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变成一个光点。但我知道,只要折回,我就离火很近,离星星很远。

梦想很远,有心照,自不宣;现实很近,须躬身,当入局。

如此,“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苏轼,才是那么多人挚爱的人间的火。

看名人访谈,主持人爱问:因为什么开始弹琴、画画、拍电影……好多被问者的答案都是——喜欢,这个问题就过去了。也有人细细地讲了最开始是因为什么:喜欢某个漫画家,为了致敬就开始画漫画;音乐课上老师表扬自己的声音好听;看不到自己喜欢类型的网文,就自己去连载……

这些回答,都让人欢喜。因为他们说的,是火种。

真正饲火的人,大约是不会嘲笑火熄灭后在冒烟的那些生命,因为要养一团恰到好处的火,要保持火的绵延,太难了。

这常让我想起小时候那炉一直要保持旺盛的炭火,太多人只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还有的一火如豆,倏忽就灭了。

而且那时只学了“众人拾柴火焰高”,长大后才发现,若要直面人生,就得自个儿拾柴。

(小恍摘自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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