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里二泗小车会的文化传承与村落记忆

2021-08-09张歆

中华瑰宝 2021年8期
关键词:花会戏码小车

张歆

民民间花会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存续于乡民的日常生活之中,不仅是人们祈福求祥的一种方式或手段,也是当地民众信仰的折射。里二泗小车会的传承与存续中蕴含着忠孝节义、礼仪谦辞等文化内涵,对当地民众的价值观念及日常行为有着潜移默化的塑造作用。

因寺成村:里二泗与佑民观

里二泗村位于北京市通州区张家湾镇,为通州区古村之一。里二泗村曾是北运河与通惠河的交界点。据《元史·河渠志》记载:“今岁新开闸河,分引浑、榆二河上源之水,故自李二寺至通州三十余里,河道浅涩。”此“李二寺”即为“里二泗”。《析津志》亦有“李二寺,村寺同名”之记载。从《元史》《析津志》所载及民间传说可知,里二泗村自元代就已出现,村寺同名,且先有寺,后有村。

京杭大运河的开凿和流通,使得南来北往的流动人口大幅增加,福建沿海一带的水神信仰影响至北运河的里二泗码头,漕运官兵在此修建天妃庙(亦称“水神庙”),烧香祭拜祈求水运平安。其后由于漕运事业的发展,庙里香火愈加旺盛,明世宗赐名“佑民观”,并赐玉皇阁匾额曰“锡禧”,“佑民观”替代“天妃庙”成为庙名。清顺治八年(1651年),顺治帝听说佑民观香火灵验,便慕名前来祈求子嗣,并赐帑银五百两用于修缮庙宇。

到了清末,随着公路、铁路的修建,北京对运河的依赖削弱,通州运河沿途因水运带来的繁荣也迅速衰落。“凄凉八里桥边路,不见肩囊背橐人”,里二泗失去水运码头的优势后,人口、经济、社会的流动性都降低,但业已形成以佑民观为中心的信仰场域并未随着社会、经济的变动消失。在张家湾一带,佑民观是“朝香进顶”的中心,各村花会都要先到佑民观进香,佑民观在民众记忆中也成为庙会、花会的代名词。

佑民观是民众记忆的见证者,清代光绪《顺天府志》载:“十五日至三十,里二泗娘娘庙有庙场香会。”《漷阴志略·寺观篇》载,佑民观“岁丰则正月初至元宵必举香会,合邑若狂”。《帝京岁时纪胜·里二泗》用“香会纷纭,游人络绎”之语来描绘庙会之盛景。到了民国初年,佑民观曾一度破败不堪,后“经万善堂会会首庆祥等发起募资重修,历经三载全部落成”。在“众会同而朝宝顶”“奉典礼而进香烟”的花会表演中,应有里二泗小车会的身影。

里二泗小车会源起无从考证,据说一百多年前就已成立。在村民的口述中,提到最早的小车会是由郭二爷组织的,他生于1879年。但对于这一时期小车会的活动史料没有直接记载。根据佑民观两通碑文所述,可大致推测里二泗小车会的发展轨迹。佑民观窝风桥的东西两侧各有石碑一座,记载了当地万善堂重修佑民观一事。东边一块上书:“圣容万会堂,万善老会公建,中华民国岁次辛巳三十年孟夏吉旦。”西边一块上刻有碑文:“通县第六区里二泗村敕建佑民观新建圣容万会堂经略……”20世纪80年代民间花会重建后,以“敬神谢神”为核心的信仰观念逐渐淡化,花会逐渐成为民众自娱自乐的民间艺术组织。于民众而言,秧歌、高跷、中幡、小车等表演不仅是进香酬神时的仪式性行为,更是他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里二泗小车会:表演形式与表演场域

小车会作为一项传统的民间艺术,始于清代,广泛流传于京津冀一带,北京如密云八家庄的小车会建立于清初,曾于乾隆时和本村其他民间歌舞会档一起受过半副銮驾的“皇封”,顺义白辛庄的小车会曾受过慈禧赏赐的两个宫灯和一面车围子。清代《北京走会图》中也详细描绘了小车会表演时的场景,可见当时小车会活动是很盛行的。

小车会表演情节丰富,故事性强,如北京海淀小车会多表演宋代汴梁城刘老汉夫妇送西夏“周郡娘娘”返回家乡的故事,怀柔小车会主要展现的是“昭君出塞”“接闺女回娘家”等情节,此外还有北大化小车会、牛堡屯小车会,河北香河小车会等,表演围绕“瞎子逛灯”“抢亲”“老妈上京”“逛庙会”等内容展开。里二泗小车会有膏药、甩头冠子、公子、大眼袋、媒婆、傻柱子、傻丫头、打锣人、拉车人、坐车娘娘、推车老人等十七个角色。有时根据故事情节,还会增加猪八戒、小媳妇、背妻老汉、小毛驴、赶驴人、算账先生、挑担人、帮车的等角色,可安排二十六人同时表演,外加鼓乐队五人(或童男童女)。其表演内容与形式也相当丰富,有“傻柱子赶驴娶媳妇”“梁祝之恋”“猪八戒背媳妇”“孙悟空开路”“跑旱船”“扑蝴蝶”“五鼠捧寿”等诸多戏码。根据不同戏码,其表演有“上坡”“下坡”“走泥路”“崎岖小路”“涉水过桥”等场面,通过角色的肢体语言展现人物愉快、害羞、欢乐、紧张、急躁等情绪。

当“娘娘出宫”时,列队走成圆形,“甩头冠子”带队,“公子”串队走,鼓点密集,节奏愈来愈快;“逗桥”是表演中最为精彩的环节,列队中的每个角色不间断地走上漕桥,“膏药”极尽插科打诨之能事,过桥的角色在行进中相继作势痛打“膏药”;“卧车”一节富有生活气息,表现小车陷入泥淖之中无法行进,在众人协作之下小车继续前行,此时音乐雄健有力,展现出昂扬的乐观主义精神。里二泗小车会表演细腻逼真,如“推车老汉”这一角色在表演队列行进时步法稳健,踱步不急不慢,推车时双肩随鼓点节奏耸动,胸前的白髯随动作摆动,颇有意趣;扮演“坐车娘娘”的演员外貌妍丽,双腿藏匿于车布内,行进时胯部在承重状态下左右扭动,上身却平稳放松,神态端庄自若,给人以“任凭道路险,稳在车中坐”之感。

2006年佑民观重建后,每年正月初一和正月十五,里二泗小车会都会到佑民观进香走会。在表演之前,会首要到佑民观的香炉前点起三根香,鞠躬参拜后再正式开始演出。“千里送娘娘”“娘娘逛庙会”“花花公子逗小姐”“大娘们逗推车的”“老妈上京城”等戏码的表演需要借助佑民观前的牌楼、漕桥来完成。如果是到外村参加人生仪礼的民俗仪式,原本的漕桥则会由一座以实木制成的红色小桥代替。里二泗小车会激发了潜藏于表演程式之内的文化记忆,人们也在表演与观看的互动中逐渐形成一种相互回应、相互印证的情感共鸣。

从2018年开始,里二泗庙会被纳入以政府为主导的民俗节庆活动,传统庙会时间与政府主办的张家湾民俗文化节时间重合,且表演顺序、表演内容及表演时间也被固定。里二泗小车会作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对张家湾民俗文化节的表演极为重视,为此不仅排练创作了新队形“五鼠捧寿”,还设计了极具观赏性的“猪八戒抢媳妇”的表演桥段,唱戏部分也有所增删,如里二泗小车会的会首根据不同的展演场域选取一些展现喜庆场景的戏码,增加“艰苦奋斗”“幸福生活”等表述。里二泗小车会的表演时间、表演目的、表演方式及表演环境随着展演场域的“流动”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在舞台上更为讲求情节渲染及肢体效果,注重服装及道具,突显艺术审美效果。受众已由邻近乡民扩展至参与活动者,表演戏码亦随之发生改变。

传承与存续:里二泗小车会的发展

里二泗小车会在传承与存续的过程中,其表现形式与精神内蕴反映民间花会传统与时代精神的结合,体现了海纳百川的开放性。特别是2009年成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后,里二泗小车会更加明确了自身的价值定位,在政府的引导和组织下,积极投身到“通州民俗文化节”“端午文化周”等各项“非遗”会演任务中,参与通州区文化品牌建设及公共文化服务。除此之外,里二泗小车会依旧参与乡民的人生仪礼如婚礼、葬礼,偶尔承接如店铺开张、企业开工剪彩、敬老院慰问等演出活动。

工业化、城镇化进程正在从根本上改变传统的村落生计模式,里二泗小车会的传承方式亦随之发生了变化,师徒、家族传承这一脉络在当下已逐渐式微。如里二泗小车会“膏药”的扮演者一直在寻找徒弟,希冀把自身对“膏药”这一角色的理解和诠释传递给下一代“小膏药”,可惜始终未能如愿。“坐车娘娘”的女儿曾于少时随母亲参与小车会的表演活动,但当她远离故土外出求学之后,也就不再参与里二泗小车会的演出活动了。

面对传承的现实问题,近年来里二泗小车会以一种积极的姿态主动参加政府主办的各种文化活动,仅2019年里二泗小车会参与表演的大型节庆活动就有2019年张家湾民俗文化节、2019北京·通州运河文化庙会、文化艺术博览苑“赏民俗、品文化、蕴乡愁”主题活动等。在表演中,里二泗小车会改变了以往固化的表演模式,如在“五鼠贺寿”戏码的表演中,公子、打锣人等角色以三人为一伍,分列五个点,呈现同心圆的形状。另有一支队伍由甩头冠子领头,拉车的、坐车娘娘等角色隨后,以画“8”字的形式绕圈经过五个点,步伐节奏随鼓镲声时快时慢,极具观赏性。这些改动并非出自传统的表演程式,但依旧赢得了人们的喜爱。究其原因,一方面,表演在主题选择、人物形象、桥段设置上体现出与文化记忆相吻合的特质;另一方面,表演植根于当下的文化语境,表现为适应民众集体心理和生存需要的新模式。

在里二泗小车会传承发展的过程中,政府政策的号召、当地民众的支持、传承主体的参与缺一不可。这些力量并非各自孤立,而是在历史演进中多元并存、融通互补。在一次次表演实践中,里二泗小车会所呈现的包容性、复杂性与多样性已经超越了地域,形成了独特的文化标识,加强了文化的交流与交融。

张歆,廊坊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

猜你喜欢

花会戏码小车
追车
北京花会与年味儿
那些人
积木小车
延庆花会闹元宵
Dramatic
戏精大闹开学季
去修理厂
五月的花会带来什么呢?
智能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