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的秋天
2021-08-09陈惠芳
陈惠芳
序 章
秋天来了。我穿行在秋天的深处。途经湖南省炎陵县,拜谒炎帝陵,直指井冈山。
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血与火凝固成岩石。井冈山像一个红色的胎记,烙在中国风起云涌的岁月之中。
井冈山就在井冈山那个位置上,从不曾漂移。后人的脚步,累积在大山的怀抱里。
看不见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却闻到飘香的金桂。听不见隆隆的炮声,却看见招展的旗帜。井冈山的云雾,遮掩着无数的章节,我却仍能阅读一页一页坚忍的文字。井冈山的阳光,照亮着无数的道路,我却唯在岁月的长廊中频频回首。
井冈山的秋天,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井冈山的秋天,尽情地渲染红色。
风雨黄洋界
提起黄洋界,会想起毛泽东那阕著名的《西江月·井冈山》。这是毛泽东为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而吟唱的。作为政治家、军事家的诗人,其豪迈之气至今仍回荡在井冈山之上。
时光流逝,黄洋界上的炮声早已消失。唯有山青着,水流着。一碑,一廊,一炮,依稀记录着风起云涌的岁月。黄洋界树木高大、茂密,山径换新颜。
黄洋界,课本中的黄洋界,诗词中的黄洋界,代代相传的黄洋界,就在我的眼前。烟雨蒙蒙,人潮涌动。这么多人涌向黄洋界,就是为了追求一个名字的闪光点,就是为了仰望那座纪念碑、抚摸那尊大炮吗?
黄洋界,只是一个制高点、一个驿站。从韶山走向井冈山、从西柏坡走向北京的毛泽东,留下的也远不止气壮山河的诗篇。他的夫人、他的弟弟、他的妹妹、他的侄子,都倒在这条被诗歌与鲜血铺就的漫漫征途。
黄洋界,一个缅怀先烈的顶点。风雨中的黄洋界,继续见证着现实。现实也将成为历史。
悲怆的小井
走进茨坪,走进小井。人去楼空,只剩下悲怆的记忆。
曾经,在小井红军医院旁边的稻田里,130余名红军伤病员被机枪射杀。他们大都没有留下名字,只留下鲜血与精神。
曾经,这里叫“红光医院”。如今,这里成为“中国红军第四军医院旧址”。这所红军住院部,杉木皮盖的屋面,全木质结构,上下两层,共32间,毁于战火,后被重建。
历史并不能完全复制,记忆并不能完全修复。我只能随着讲解员的解说,查看一件又一件复制品,感受岁月的沉重。
在墙上,我找到了担任“红光医院”党总支书记曾志的照片。这是井冈山时期一位公认的红军美女。当年只有18岁。湖南省宜章人,后来成为陶铸的夫人,曾出版回忆录《一个革命的幸存者》。
像曾志这样风华正茂而投身战火的年轻战士又有多少?成千上万的无名战士长眠在这片土地上,被尘土掩埋。
井冈山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是精神。无西药,伤病员服用的是金银花、鱼腥草、散血丹这些草药。无医疗器具,就用木头、竹子等制作成镊子、消毒盆、探针。无药棉,就将土布洗干净作药棉、纱布绷带。无手术刀,用盐水泡过的剃头刀、梭镖,甚至切菜刀就都当手术刀使用,甚至用小锯齿的木锯子当作骨锯来给伤员们做手术。无消炎的药水,就用食盐水、石灰水给伤员消炎。红军师长张子清大腿负伤,因无法消炎而感染溃烂,牺牲在小井。
小井,一个普通的名字,一个鲜血凝固而成的名字。
临窗而立。井很小,天很大。
流连百竹园
井冈山的翠竹很多。乘坐大巴登山,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大巴在弯曲的盘山公路上扭来扭去,路基的斜坡上长着茂密而修长的竹子。一些竹子倒伏在斜坡上,但大都长着叶子。
生命力顽强。
井冈山还有一个“百竹园”,长着各式各样的竹子。一坡又一坡,一片又一片。百竹园旁边是红军旧址——红军造币厂。与红军造币厂相隔不远,是一个被称为“红军村”的小村子。旁边是一片瓜果棚和一个挂满葫芦的长廊。红米饭,南瓜汤。这就是红军的生活。“红军村”几间房间的墙壁上,保留着红军写下的标语。
井冈翠竹,默默地见证了风雨交加的历史。那是一个个拔地而起的感叹号,夜以继日地感慨苍穹。
大井的石头
秋收起义后,毛泽东上了井冈山,第一个落脚点就是大井。毛泽东当年住过的房子,已不复存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在旧址修建的新房子,只剩下半堵墙。
大井旧居被碧绿的群山怀抱,四周是金黄的稻田与高大的树木。稻田里,种植的正是当年红军吃过的红米。引人注目的是,院落之中有一棵大树,大树旁边有一块光溜溜的石头,被称为“读书石”。战争间隙,毛泽东常坐在这块石头上读书。
面对旧居,面对白、黄两色房子,面对半堵墙与石头,面对曾被战火烧焦、死而复生的古树,我的思绪飞扬。白房子住的是毛泽东,黄房子住的是朱德。朱毛,朱毛,密不可分。当毛澤东安静地读书时,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厚实的朱德。
这块石头,已经从我们的心中落下,像一个沉甸甸的句号。
茨坪的桂花
远远地,闻到一阵阵浓郁的桂花香。深秋的井冈山,桂花开了。深秋的茨坪,桂花开了。昔日的红军将士,已经闻不到桂花的香味。他们,消逝在茫茫时空。
这也是毛泽东与朱德的旧居。一个井冈山前敌委员会旧址,一个红四军军部旧址。毛泽东是前敌委员会书记,朱德是红四军军长。当年,浓郁的桂花香呼应着浓烈的硝烟味。
在这个院落,毛泽东写下了著名的《井冈山的斗争》。他深邃而沉重的思绪,是否在桂花香中飘飞?
飘香的桂花树,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人,更像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