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潮”特色产品设计研究

■孔祥富，王京京，李正军

(沈阳航空航天大学设计艺术学院，辽宁沈阳 110136）

近年来，“国潮”一语频繁见于媒体，在设计领域尤其如此，归纳起来无外乎两种所指：一是指具有国家特色的文化潮流，二是指具有国家特色潮流的产品。本文所称为第二种所指，具体为具有中国特色潮流的产品。2018年，“国潮”产品开始了加速发展，并成为许多国产品牌的新亮点。尽管其已走入人们的生活，但对“国潮”的界定还不够清晰、明确，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相关设计也是五花八门，多停留在“形似”层面，更有以“国潮”之名，而名不副实现象发生，究其原因多为理解偏颇、设计方法和策略支撑不足所致。鉴于此，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分析探索，以期推动相关设计活动深化。

1 “国潮”的产生与界定

“国潮”是一种由于对国家文化符号的大量应用而形成的产品风格面貌，不同文化的传播为风格的识别奠定了认知基础。

1.1“国潮”的产生

不同文化的主体开始交往，文化的传播也就发生了。从公元前10世纪前后的周穆王西征开始，到17世纪和18世纪，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等一系列能够代表中国形象的产品开始在西方社会广泛流传，全球化的今天更是将中国文化传遍了全世界。

李宁品牌2018年登上纽约时装周，大量的品牌开始融入中国元素，同年“故宫”彩妆上线，曾一度卖断货；“回力”球鞋在2018年销售额超过两亿，帆布鞋销量增长500%[1]；“花西子”彩妆在2018年为产品命名时多用“匣”“璇玑”“琉璃”等具有东方特色的字眼；2020年初发布的《好运中国年：百度App鼠年春节大数据报告》显示：2018年初至2020年春节，“国潮”类产品的热度同比提升了1504%；百度指数同时显示：“国潮”一词的搜索量从2018年开始出现激增现象，见图1（图片来自百度指数）。

图1 “国潮”一词搜索量

1.2“国潮”产品设计研究现状

国内关于“国潮”产品设计研究处于基础阶段，实践上以文创产品设计为主，多是提取中国传统纹样，将其融入设计；理论上主要从设计符号学、产品语义学展开。对于“国潮”产品的价值研究，张凌浩的《当代视野下经典民生百货文化记忆的设计再生》及庞鸣的《新国货时代下的产品设计思考》等文献能够提供较好的研究指向[2-3]。较为系统的研究是傅勇熙提出的“国潮”产品的发展趋势：“国潮”设计主要分为三层，第一层“形似”，即将中国传统元素应用到产品的外观；第二层“神似”，即充分理解传统元素内涵并将DNA融入设计；第三层“本似”，即对传统元素的文脉进行提取并融入设计（2020）。

国外对于其本土“国潮”产品的设计相对成熟，日本的“无印良品”打开了世界对日本风格和产品形象认识的大门，产品以调性素雅和结构简单为主要特征，这也是承袭日本本土文化理念和审美的结果[4-5]；瑞典品牌“宜家”的产品形象则展现了北欧地区简洁、明快、时尚、环保的产品特性，并形成了独特的“北欧风”[6]。

将本土文化内容融入产品，形成自身的独特风格，塑造独特的产品形象，成为了“国潮”产品设计的目标。

1.3“国潮”内涵界定

综上所述，“国潮”具体指具有中国特色的产品潮流，“国潮”产品设计可归纳为：将中国传统文化及造物规律与现代设计理念结合，在产品设计中体现中国文化内涵和造物智慧，借以增加产品的内在价值、建立具有代表性的产品形象，为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产品形象而进行的设计。

2 产品的“国潮”表现分析

对于完整的产品客体而言，一般包含外在表象内容和内在组织结构两个部分。外在表象内容是内在组织结构的呈现目标和结果，内在组织结构是外在表象内容的基础、支撑和呈现依据。

2.1“国潮”产品外在表象分析

外在表象内容主要用于传达产品身份、明示使用方法，表现为产品的造型意象、形态结构、表面肌理、颜色结构以及材料工艺形成的质感等。以下几方面多为这部分中可以表现的“国潮”内容。

2.1.1 产品造型特色

（1）仿生形态设计

不同于一般意义的仿生，此处的仿生形态是指通过仿相具有中国特色文化形象或观念形象中的动物、植物的外形进行设计，以达到良好的装饰效果或实现独特的功能目的。如十二生肖“鼠”茶壶设计，提取中国传统文化“十二生肖”中鼠元素作为设计原型，茶壶为“成年鼠”“幼年鼠”作为茶杯，整体形式以茶杯围绕茶壶展现出中国家庭团圆、团聚的民俗寓意[7]（图2）。设计以形态为载体，通过融入传统文化内容，增强了产品故事性和层次感，提升了产品价值。

图2 十二生肖“鼠”茶壶

（2）具象形态设计

具象形态是指通过还原具有中国特色的物件而进行的产品形态设计，产品外形能够直观地展现出其本身想表达的文化内涵。如“上新了故宫”中祥瑞神兽手办，产品提取故宫中庄严的神兽雕像形象，进行萌化变形，打破人们对于庄严神兽的传统印象，保持威武形象的同时融入了现代的审美情趣，传播了以故宫为代表的传统营造文化、丰富了现代产品形象（图3）。

图3 祥瑞神兽手办

（3）元素形态设计

灿烂的华夏文明，久远的造物历史，造就了巨量的传统造物元素，构成了今天的造物素材宝库。北京奥运会“祥云”火炬，以“渊源共生，和谐共融”为设计理念，以“卷轴”为基础，以传统祥云纹进行装饰，展现“天地自然，人本内在，宽容豁达”的精神面貌。通过对传统元素的运用，展示了多元、多彩的中国文化面貌，塑造了具有厚重文化底蕴的产品形象（图4）。

图4 “祥云”火炬

2.1.2 产品工艺特色

具有中国特色的产品多通过精致的工艺传达出产品所具有的品质感，基本内容包括部件间严谨的尺寸排布、巧妙的结构设计、适切的材质选取、对生活方式的良好适应、严整的构造组织、精细的表面处理等，是先民数千年造物智慧的结晶。

上海世博会中国馆，采用了木构建筑典型构件即“斗拱造型”（图5）。作为榫卯结合的标准构件，斗拱能产生良好的力学效果，实现建筑的平衡稳定。榫卯工艺在新石器时代已开始应用，隋唐时期进一步兴盛，宋代得到更大发展，采用榫卯构件相连接保证了产品的稳定性。斗拱结构不在于构件个体的强大，而在于互相结合，互相支撑形成的合力，体现了先民高超的营造技艺思想和设计智慧。由于中国传统木构建筑的影响力，使得作为典型木构建筑符号的斗拱成了代表性的中国符号。中国馆对传统斗拱进行了放大和简化处理、辅以经典的中国红，通过宏大的尺度和强烈的色彩冲击产生震撼的视觉和心理效果，传达了具有厚重文化底蕴的国家形象。

图5 上海世博会中国馆

2.1.3 产品色彩设计

色彩除物质功能外，还关乎着情感上的需求和精神上的慰藉，色彩设计既要满足人们的情感需求又要符合特定时期的审美特征和设计价值取向。

（1）本色运用

传统设计中，多遵循材料本身的色彩、肌理，传达真实、质朴、克制的想法。如木制家具大多选取木材本色作为装饰颜色，保留木材本身纹理，强调选材自然，颜色平淡不浮华，体现的是道家思想“恬淡为何上，胜而不美”的美学观念，在表现产品物质性内容的同时也传达出了精神和情感诉求。

（2）多色彩运用

多种色彩的运用多以一个颜色为主，其它色彩有不同的占比，传统纹样设计中可以使纹样整体和产品本身呈现特定的质感，彰显纹样的鲜活、灵动，同时产生良好的装饰效果，丰富产品本身的层次和文化属性。如图所示为国潮餐具设计，借鉴了清珐琅餐具风格，以黄色为主，配有不同颜色的纹样，再施以白、红、蓝三种颜色，这四种颜色正好是满族“八旗”即正黄、正白、正红、正蓝以及镶黄、镶白、镶红、镶蓝旗的颜色基调。通过沿袭传统风格，有助设计出适合特定环境的产品形象（图6）。

图6 “国潮”餐具

2.2“国潮”产品内在组织分析

内在组织结构是指将外在表象内容整合为产品要素过程中所遵循的原理、机制以及逻辑等，主要表现为产品的能量转换方式、功能原理、对环境天象等适应方式、部件的组织逻辑、造物的观念、生产方式方法等，以下方面可成为实现结构组织层面“国潮”特色的主要内容[8]。

2.2.1 传统造物哲学——器以载道

道即道理、规律性，器以载道即产品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遵循一定的规律逻辑。如在中国美学发展高峰的宋代，造物艺术也达到了极高的程度，在瓷器设计上尤其如此。宋代推崇道家的哲学和美学思想，强调的“无为”“自由”“自然”是审美的基调，也是最高境界[9-10]。因此，宋代瓷器在当时语境下尊崇纯净、自然的设计特征。今天，消费者追求好的使用体验，产品的设计更多考虑消费者的使用需求。虎口盖碗茶具设计，遵循了传统器物中师从自然的法式，以有机形态的形式呈现（图7）。从使用看，手握位置的宽度正好适合使用者的虎口宽度，壶盖和壶身的距离可以保证水流的顺畅，具有很强的适用性，顺应了现代设计追求良好使用体验的趋势。产品表面没有多余装饰，也暗含着道家“大道至简”的哲学思想；简素又不失鲜活的特征是贯彻这一思想的必然结果。

图7 虎口盖茶具

2.2.2 传统造物规律

《考工记》阐述了传统造物规律，即“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强调顺应自然规律，因材施技的传统造物经验，也是“天人合一”认识论的具体体现。“天人合一”既是一种理念也是一种意境，天是指自然，人是指人的活动，合一即是人的活动应与自然相适应，达到和谐统一[11]。“天人合一”的思想更体现在传统设计中：在茶道中，茶盏的盖、碗、托分别代表了天、地、人三才之间的和谐统一；在设计行为上表现为对自然的节制性索取。如前文中的原色家具、宋代瓷器等，都是通过选取天然材料、施以手工技艺进行的造物活动，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今天的“两山理论”“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传达的系统思想等是“天人合一”的思想的最新发展，是实现可持续设计的重要理论基础。

2.2.3 传统色彩观念

色彩是产品的重要构成要素，对人的影响表现为视觉和心理两方面。视觉影响是直接的，通过产品语言、风格、意向发挥作用；心理影响是间接的，通过人的联想本能产生效果。

传统色彩有三个基本来源。一是矿物等无生命之物，通过传统绘画等手段形成传统取色方式；二是动植物等有生命之物，以其构成物质所具有的颜色用于特定活动形成一定的色彩观念；三是造物等人类活动过程中由于物理和化学变化带来的新的取色方法。以此为基础，受不同地区和民族发展历程中具体活动和民族心理的影响，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色彩观，共同构成了传统的色彩观。《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推出一款名为《中国美色》的明信片，列出了98种颜色，每一种颜色都配以形象化的名字，如“百草霜”“竹月”“天水碧”等，通过名字便可感知色彩意向，这是传统色彩观念的独特性所在。

3 “国潮”产品的设计方法研究

通过对经典“国潮”产品搜集整理，分类研究，梳理出经典产品再设计、表象因素的应用、品质因素的嵌入以及精神内涵的挖掘等“国潮”产品的设计方法。

3.1 经典产品再设计

经典产品的再设计即在设计中保留经典产品的品质等特征，融入新的设计元素来满足人们的使用需求，基本原理是通过激发怀旧心理推动消费者产生使用、购买欲望[12]。人们对于长时期使用的产品具有一定的适应性，产品的功能以及形态已经让人们形成了一种认知定势，因此对于经典产品的再设计并不需要以全新的形式呈现，仍要以用户对产品的需求为基础，确定需要保留的特征以及需要升级的因素，并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进行再设计。对于物质功能可以通过功能和形态再设计对产品进行重新定义；精神功能可以通过审美和情感再设计推动产品价值的提升，从而促进使用[13]。在设计的过程中，尽量保留人们熟悉的使用流程，增加新的功能需要考虑用户体验，以符合消费者习惯的使用方法来进行设计。经典产品延续设计思路（图8）。

图8 经典产品延续设计思路

3.2 表象因素应用

表象因素应用即将具有中国特色的元素应用到产品的造型、装饰、质感等方面，使用户能够通过视觉元素感知“国潮”内容。“高山流水”香台，以自然为出发点，采用道旁石的天然形态，将朴素的自然融入产品的外形线条和磊叠的构型，产生天成效果（图9）。使用时，烟气自卵石间蜿蜒而下，似仰观高山流水的自然气象，体会隐遁山林的自在幽远。香的流动，呈现自然韵律，以石代山，以烟喻水，贯彻了以小见大的中国美学观念；以小景观看大山水，用小器物比大世界，使用户在使用中感知传统设计带来的愉悦。

图9 “高山流水”香台

3.3 品质因素嵌入

贾岛对“推敲”的斟酌、杜甫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向往，制瓷工匠们会将稍有瑕疵的瓷器敲得粉碎，显示的是古人对作品品质的极致追求，这种追求在造物上的集中表现便是工匠精神。工匠精神是指在制作或工作中追求精益求精的态度与品质，这样的态度和品质对于设计活动而言便是对产品的精准定位、对先进技术的恰当使用、对生产工艺的精致追求、对用户体验的充分满足、对环境的长远关照，体现的是设计者的责任和使命，是产品品质的根本保证[14]。正是这种工匠精神的存在，使得传统的瓷器、丝绸、书画等“国潮”产品蜚声海外，当代的华为品牌、大疆无人机、小米手机、格力电器、中国高铁等一系列快速发展的高科技产品以高技术含量、高附加价值、优越的服务体验而快速占领市场；通过不断探索，大力发展核心技术，提升产品品质，越来越多产品和品牌成为新时代“国潮”代表。“打铁还需自身硬”，品质因素的嵌入是产品和品牌成功的关键所在，更是继承前人造物传统、打造“国潮”特色产品内在形象的根本。

3.4 精神内涵的挖掘

精神内涵的挖掘是指在产品诸因素的处理中对精神内容的开发和利用。如在设计中常通过对人文故事的隐化处理来达成传达拟指向的内涵、价值和意义的目的[15]。精神内涵的挖掘以文创产品居多，设计元素本身即带有祝福、祈愿等寓意，如晨光文具出品的盘扣钢笔，见图10（图片来自网络），将中国传统吉祥纹样盘扣应用到钢笔设计中，作为典型的传统服饰文化物化载体，盘扣在发挥扣合衣物的物质功能的同时，通过谐音和表意，寓意着团团圆圆，心想事成的美好祈愿；用于此处，一为丰富形象，更为表达祝愿心理；五子登科书桌摆件，见图11（图片来自网络）。《三字经》载：“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后人以五子登科典故寄托期望子弟都能像窦禹钧五子一样获得成功的美好祝福。

图10 盘扣钢笔

图11 五子登科书桌摆件

在设计中通过挖掘传统精神因素，赋予产品吉祥寓意和良好祝愿，可以提升产品附加价值，强化“国潮”特色，进一步丰富产品层次。

4 “国潮”特色产品设计探索

4.1 香薰灯设计

在我国悠久的造物历史中，产生了众多品类的产品，很多沿用至今，香薰便是其中之一，通过使用能为使用者带来舒缓、平和的情绪体验[16]。设计取自篝火意向，借以传达产品的原理语义，整体由底座和薰体两部分构成。材料选取秉承了源自天然的理念，支架和灯罩包覆部分采用天然木材，保证稳定的同时，也使产品带有自然之境的意味，照明部分采用聚丙烯以保证光线的稳定，顶部出雾口以金属材料搭配，体现出现代的质感[17]。

结构设计中，底部支架采用典型的“榫卯”结构，各个部件相互支撑锁紧，保证稳定，灯罩部分装饰采用回形纹纹样，有和谐、如意的寓意，产品结构既有传统特色，也能适应现代消费者的需求，颜色以本色为主，将香薰功能与照明相结合，一物多用，保证使用体验（图12）。

图12 香薰灯

4.2 中国椅设计

设计源于中国传统的大木作形式和民间扎刻结构，以松木材质为实现手段时，为方便装配，对连接方式进行重点处理，部件加工完成后不用任何工具即可完成装配，并借助结构件的作用对整体进行锁定；选用纸管材质时，对木材的替代材料进行探索，废弃后易于降解，对环境压力小，连接方式的设计采用二次配合的形式，既考虑到结构和装配的需要，又照顾了整体的视觉效果。作品因承袭了传统的结构和造型特征以及对传统形式与绿色设计理念结合的探索入选了第五届“为中国而设计”中国环境艺术设计大展（图13）。

图13 中国椅

4.3“襟袖”家具设计

在传统的文化宝库中，民族服饰在满足先民基本生活需求的同时，也以特有的形式记录着民族文明历程，这些特有的形式为设计师提供了传承特定民族审美的有效载体。整体的家具设计以满族的旗装为灵感，将马蹄袖，圆领，大襟，弧形下摆等特点设计其中，取名“襟袖”[18]。有全木和钢木结合两种材质策略，呈现不同意象。屏风不仅是屏风也是衣架，既能置物也能挂物；桌子打破了传统的单面屉，书柜设计成了实虚相映的整体（图14）。

5 结语

“国潮”发端于传统，传承于现代，而现代终将成为传统的一部分。作为手段，“国潮”丰富了产品的层次和内涵，满足了用户需求，深化了设计思想；亦应作为目的，继承传统造物智慧，融入今天的设计观念、实践成果，丰满着设计发展史；更是责任和担当，把握设计的新发展阶段，贯彻设计的新发展理念，构建设计的新发展格局，打造新时代中国特色的产品内在和外在形象，“国潮”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