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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立奇,一头扎进远古的呼唤中

2021-08-05李源

环球人物 2021年13期
关键词:乐队专辑音乐

李源

1980年生于内蒙古锡林郭勒,12岁随父母迁到北京。上世纪90年代末,组建T-9乐队,2004年成立杭盖乐队并担任主唱。杭盖乐队是当今国际音乐节舞台上最负盛名的中国乐队之一,发行专辑《杭盖》《远行的人》《故乡》《花斑马》等。代表作品有《希格希日》《酒歌》《花》等。

伊立奇话并不多,和他聊天常有长时间的沉默,在球场上也是,司职后卫的他总是埋头苦干,进球后没有狂喜,失误后也无焦躁。这温和内敛的性格,让人很难将他和曾经T-9乐队主唱的身份联系在一起——这支“说唱金属”风格的乐队,用英文演唱、搭配生猛的器乐躁动,一度叱咤世纪之交的北京摇滚现场。

伊立奇,蒙古族音乐人,现在更被人熟知的身份是杭盖乐队的队长。从T-9到杭盖的20多年间,和他的音乐轨迹完美吻合的,是一条重新发现自我的道路。

一丝叛逆的青春稚气

伊立奇迈入音乐之门的机缘,很大程度得益于姐姐伊丽娜。

资深乐迷对这个名字一定不陌生。1998年,伊丽娜参与组建全女子阵容的朋克摇滚乐队“挂在盒子上”,以离经叛道的曲风与态度,出道不久便迅速登上了美国《新闻周刊》封面,还先后在美国、日本等地举办巡演,并在大型音乐节上表演。

那些年,随着中国加入WTO和申奥成功,中国摇滚新生代也同步走向国际舞台,获得了世界级的瞩目。在这样的浪潮里,何况还有一个“酷”姐姐带领,伊立奇从被动聆听摇滚乐到组建T-9乐队,由此走上音乐道路自是顺理成章。

与多数吃苦受累的同辈摇滚人不太一样,伊立奇组建乐队时已有了一份修理飞机的稳定工作。家在北京,至少不会落得衣食无着,甚至还时有余力接济囊中羞涩的音乐圈朋友。成立初期的T-9和“痛苦的信仰”(痛仰乐队前身)一起,共用北郊树村的一处排练室,伊立奇精力无穷,下夜班直接坐公交车赶去排练。

由于深受Rage Against The Machine (愤怒反抗机器,一支著名美国摇滚乐队)影响,T-9乐队的歌词和现场表演血气方刚,充满了批判性的愤怒。主唱伊立奇使用美式英语演唱,字里行间都能听得出一丝叛逆的青春稚气。这些特质当然被敏锐挑剔的乐评人捕捉到,T-9那时被评价模仿痕迹太重,并未和同期的“痛苦的信仰”“夜叉”等乐队一道,走上更大的台面。今天再回头去看,那些基于愤怒的呐喊,或是青春期的无因反叛,相对于伊立奇的性格和成长背景而言,其实是牵强的,更无法长久地为他的音乐创作提供养分。

杭盖乐队近年发行的音乐专辑《杭盖》、《故乡》、《花斑马》和《杭盖与铜管》。

伊立奇隐约感到了一种疲倦。父亲的态度,也从另一个角度推了他一把。

蒙古族家庭里,音乐是成员间不可或缺的纽带。伊立奇在和父亲聊天之余,常会唱上几曲。然而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总会说他唱得不对,尽管全在调上,但就不是那个味道。父亲的否定一度困扰着伊立奇,那时T-9乐队也在求变,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声音呢?在一首新歌的开头,伊立奇索性编进去一段蒙古长调,然后用蒙语演唱全部内容。演出过后,朋友借着酒劲对他说,“唱这首歌的时候,你才是你自己。”

朋友一语中的,伊立奇开窍了。他开始有意识地挖掘蒙古族传统民歌,频繁往返于北京和内蒙古之间,去音像店淘各种古老的磁带回来听。蒙古文化根源中那古老而悠远的吸引力,令他深深着迷,而这又与上世纪90年代风靡一时的“草原风”通俗歌曲有着本质的不同。

有了方向指引,杭盖乐队的种子,就此埋下。

回到锡林郭勒大草原

伊立奇所困惑着的,也是很多人共有的困惑。经历了崔健等初代摇滚人的开拓后,一些并不满足于模仿的音乐人,在世纪之交转头回望,从脚下的土壤里重访那些被全球化、现代化进程所遗忘的质朴美感。

伊立奇曾为哈萨克族音乐人马木尔担任打击乐手,在欧洲演出期间,亲眼见到了世界音乐场景的多元繁盛。他还在京郊霍营结识了郭龙、张玮玮、吴俊德等,这些音乐人时至今日仍在践行民谣美学。与此同时,一种来自图瓦共和国的神秘声响正在这个圈子里小范围流传,伊立奇起初以为是哨子或笛子声,后来才知道这双声部喉音演唱法叫作“呼麦”。恰逢蒙古国呼麦大师奥都苏荣2003年到呼和浩特开班授课,伊立奇没怎么犹豫便去拜师学艺。自此,他从全世界最火爆的“说唱金属”风格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一头扎进了远古的呼唤中。

如今看来,那是一段多么宝贵又短暂的窗口期,在我们打开国门拥抱全球市场之后,在互联网摧毁流行音乐的地域性之前,集中涌现了一批有着深刻文化自觉的音乐人,不媚俗,也不媚雅,孜孜不倦地求索民间音乐在新世纪的可能性。

伊立奇

随后的几年,《狼图腾》超级畅销、青歌赛增设“原生态唱法组”、《最炫民族风》加冕国民金曲……当少数民族文化成为显学并跻身主流文化,以至不可避免地被符号化、庸俗化之时,伊立奇则行走在另一条平行的道路上。

2004年,杭盖乐队正式成立,谈不上什么雄心壮志,因为他们明白,以当时的音乐环境,忠实于蒙古族传统音乐的风格要想火爆,应该是没太大希望,大家开心就好。杭盖起初在“无名高地”livehouse演出,有时候台下只有两三个观众。

2007年,杭蓋乐队发表处女作《杭盖》,专辑文案里有这么一句话:“城市里长大的蒙古人,还想念他们的草原吗?”

是啊,故乡对于远离了故土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伊立奇理解,故乡更多是一种精神力量,其抽象意义大过于具体的地理坐标。伊立奇从小生长在锡林浩特,近年来城市飞速发展,加上内蒙古矿业的兴盛,让很多的儿时回忆再也无处寻觅了。伊立奇干脆去锡林郭勒盟正蓝旗一个更偏远的小镇,在那里结识了很多朋友。有的一打听,原来彼此的爷爷辈就有交情了,他说,“好像我是回到了一个离自然更近的地方”。

“越离开草原,我越意识到很多东西特别重要,所以就一直试图去寻找。在(正蓝旗)那个小地方,其实幸福感特别强,每天时间也特别多,随时可以去乡下风景好的地方转一转。后来,我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包括乐队的排练(也在那里)。在蒙古包里面排练,大家沉浸其中,没有干扰,往外一看就是草原,可能对创作会有一些帮助。”伊立奇说。

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中国的一切都在全世界的注视之下,北京独立音乐场景中独具一格的杭盖乐队,也因缘巧合走入了国际视野。那一年,杭盖在海外发表了《介绍杭盖》,专辑一鸣惊人,各大媒体纷纷给出高分。从此,乐队便走上了快车道,发片、巡演、音乐节,杭盖的足迹如他们的祖先一般,遍布欧亚大陆,

无论爵士、摇滚,还是流行音乐节,杭盖出现在哪里都不违和,但又是最独特的那一个,观众无不为之沉醉。回到国内,来到杭盖现场的观众也从几十人到上百人,与日俱增。2015年,杭盖乐队参加第二季《中国好歌曲》,一举夺冠,这是伊立奇在组队伊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新”也可以是反方向的回归

几年来赞誉加身,作为队长,伊立奇并没有停止思考属于杭盖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乐队成员都有摇滚乐底子,于是杭盖开始尝试以现代音乐的方法改编蒙古传统音乐。摇滚乐的粗犷大气,与游牧民族的性情本是一脉,伊立奇会很细心地在二者间找寻平衡,因为他深知,脱离文化根源的简单混搭,往小了说是艺术上的偷懒,往大了说是粗暴的文化挪用,这样的先例无论中外都不胜枚举。

伊立奇(左一)带着杭盖乐队走过了17年。

在国际大牌音乐制作人的操刀协助下,杭盖以每两年一张专辑的节奏持续不断地产出作品。在保存自身特性的同时,也积极拥抱变化。在2016年的《花斑马》里,杭盖唱著蒙古风情的美国乡村乐;在音乐厅里,杭盖与作曲家谭盾合作,演“摇滚交响”;2019年的专辑《杭盖与铜管》,则大胆加入美国黑人音乐特有的切分律动,与蒙古民乐之间的张力愈加明显。

伊立奇是游走在城市和草原之间的人,他的创作也在彰显两种时空的碰撞,成为他不同人生阶段的诚实反映。

今天的杭盖,按伊立奇的话讲,需要解决的“不是一个吃喝的问题,而是要做一些抉择、取舍,使音乐能走向一个更新的、更有意义的路上去。”按照工业文明的逻辑,“新”似乎暗含了“更快、更高、更强”的指向性,不过伊立奇解释说,“新”也可以是反方向的回归,也许是更沉静的音乐方向。

毕竟进或退,于他而讲都不是第一次了。

而今已过40岁的伊立奇,仍在用音乐来维系着远古传统、当下自我与社会价值之间的牵连,只要还在不停地创作与表演当中,他就不会在意岁月的流逝,更不会沉浸在过往的成就里。2021年入夏,伊立奇准备启程回到内蒙古,在抬眼就看得到草原的蒙古包里,和乐队一起完成他们一年一度的集体创作。

伊立奇蓦然想起十几年前,有次回到家中,他唱了一首《辽阔的草原》,父亲听罢点了点头说,这次对了。

伊立奇

1980年生于内蒙古锡林郭勒,12岁随父母迁到北京。上世纪90年代末,组建T-9乐队,2004年成立杭盖乐队并担任主唱。杭盖乐队是当今国际音乐节舞台上最负盛名的中国乐队之一,发行专辑《杭盖》《远行的人》《故乡》《花斑马》等。代表作品有《希格希日》《酒歌》《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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