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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的阳光

2021-08-05武亚中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6期
关键词:发梢小城话剧

武亚中

离开小城很多年了。

那年我14岁,在今天看来无疑是我人生的分水岭。我报考了一所外地的学校,我和我的同学们是这所学校录取的首届学生,而我是第一个报到的新生。

长长的绿皮火车载我一路向东,在一个有着斑驳墙壁的小小火车站下了车。学校距此只有200米左右——解放东路39号,是市直属机关单位,临时校区。

这是个海滨城市,风从海上来。眼前光洁剔透的青石板小路,天空高远,碧蓝如洗,流云散尽,黄灿灿的银杏叶覆满枝头,或在风里漫天翻飞,阳光从树影里倾泻下来,洒了我一身的碎片,纯粹透明。忽闻深情而苍凉的歌声,直触心底:“我带着梦幻的期待,是无法按捺的情怀,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请跟我来……”这是我最初听到苏芮的声音,在心里回荡了30年。我的脚步在异乡的土地上停驻,我被和煦的光芒无尽包围,无比温暖又有些恍惚,身世飘零之感被深深治愈。

渐渐进入了冬季。周日我和同学们去文化宫看话剧,这种艺术的表现形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当我在荧屏上看话剧《雷雨》《暗恋桃花源》,总会想起那年置身于剧场,第一次看话剧的情景。

冬天还没有结束,新校舍建好了。我们坐上卡车,在暮色苍茫里与老校区和做校工的老奶奶告别。她的白发在风中凌乱,不停地用手抹眼泪。在成长的年轮里,我逐渐明白,人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聚散离合,有缘无缘皆是缘。

新校舍坐落在郊外,三面是碧绿的庄稼地,陌上花开的时候,春天也就来了。

我去了宿城。水库在群山的怀抱里,像一颗碧绿的宝石,令人惊叹。保驾山在水库之南,相传,唐王李世民被困于此,后被救驾。我们的练习本上印的就是保驾山的图片,我天天看它。台南盐场和台北盐场因分别位于云台山南北而得名。海英草在风中瑟瑟,一块块盐田纵横交错,铺到天边,水天相连。

春深似海,我想去东磊看有着800年风月的玉兰,我想在一个滴露的清晨,在暮色般的黑发间,簪上一朵沁香的花儿。我想,它听得见我唇边流出的歌声,然后和轻轻拂过的南风,一同与春天静静告别。

当水塘里蛙声一片,就要放暑假了。

我记得那个小小的火车站,四通八达。吉他手张海波《人生小站》的歌声温润了我们的整个夏天:“记得那是夏季,天气多风又多雨,也许纯粹是偶然,在这小站遇见你……”毕业那天,我们是在夜色里离开小城的,月台上站满了送行的同学。从此一别天涯远,山水再难相逢。

所学的专业晦涩枯燥,我开始大量阅读文学作品,对文字有了敬畏,把尘世的喧嚣挡在身外,我看到了更为美好的世界,并且为之痴迷。多年以后,我得知浮萍般散落在各地的同学,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从事所学专业以外,其他人早已改行,这让我不禁感慨世事难料。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几位同学的英年早逝,我们在最纯真的年龄里结为同窗,他们却早早结束了人生的旅程。特別是雪妮的离世,对我无疑是沉重的打击,我很想念她。我知道,在某一个黎明或者黄昏,我会默默无言地坐下来,作为生命的观者,细数窗前的雨滴和门前的落叶,细数过往的悲欢,指尖掠去深深岁月里的声声叹息。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我在阔别多年后,再次来到解放东路39号。原来的机关单位改成了旅社,对面的华侨商店不复存在,小卖部也成了《扬子晚报》的发行部。解放路上的梧桐树郁郁葱葱,雨丝从树叶间飘落下来,淋湿了我的发梢。新华书店和咖啡屋在雨中静默,街角的土特产商店正在拆迁,断壁残垣,门头上依然是当年的字迹。我默默地走在梧桐树下,在这座城市的诸多往事涌满眼帘时,苏芮的歌声穿透了岁月:“当春雨飘呀飘的飘在,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戴着你的水晶珠链,请跟我来……”街头转角处,没有故人和我邂逅。

流年暗转,在漆黑的不眠的夜里,我会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从前,恍如隔世。我仿佛再也没有见过像在小城的第一个秋天那般明媚的阳光,让我如此刻骨铭心。多年以来,命运每每以痛示我,彻骨的凉薄,我在佛前深深俯首,泪落如雨。佛含笑不语,宛若那年的明媚秋阳,有着普世的光芒,在所有冗长而黯淡的岁月里,引领我摸索前行,燃尽我一生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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