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出来的价格

杨玄烨

婶婶家在河池市大化县。前年，她们一家从山里搬到了易地扶贫安置点——达吽小镇，婶婶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吃店。今年五一有五天小长假，我终于有时间去给婶婶搭把手。

守店时，店门被咯吱咯吱地拉开了。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儿走了进来。小女孩儿十岁左右，红撲扑的小脸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小辫儿朝天翘着，粉红色的发带在头上轻轻颤动，像两只飞舞的彩蝶，笑起来眼睛就变成两个弯弯的月牙。小女孩儿一身崭新的花裙子，女人却穿着不合时令的春装，脸色苍白。

我热情地迎了上去，把店里的主打菜吹了个天花乱坠。最后，女人点了叫作“巴乖”（壮语：一种鱼膳）的美食。女人果然识货，“巴乖”是大化壮乡瑶寨一道闻名遐迩、传之千年的美食，以其鲜、甜、甘、润和独一无二的筋道、耐嚼传扬四方。

婶婶很快就做好了菜。热腾腾、香喷喷的“巴乖”一端上来，小女孩儿两眼放光，女人的脸也兴奋地泛起红晕，母女俩喜滋滋地，头碰着头吃了起来。

因为母女俩点的分量不大，两人很快吃完了。女人付钱的时候，出现了令我惊愕不已的一幕。

只见女人使劲儿掏啊掏，才慢慢摸出几张票子。她拿起价目表，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将一张50元钞票递给了婶婶。婶婶背着女人闻了闻票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转过身，笑着说：“这是我自个儿养的鱼，不要多，平个本钱就可以了。5块钱。”女人捏着票子，显出惊讶的样子，怯生生地问：“多少钱？真的是5块钱吗？”婶婶大大咧咧地说：“真的！”婶婶话音刚落，我的嘴张成了大大的“O”形。婶婶悄悄地掐了我一把，小声说：“把嘴巴合起来，难看死了！”我看了婶婶一眼，弄不明白她为什么把50元的价格说成了5元。

母女俩离去后，我疑惑不解地问婶婶：“明明应该收费50元，你为何只收5元？难道你搬来达吽小镇后成了富婆？”“她们家没有钱，或许有人生了重病了。”婶婶一边忙活一边回答。

“你没问，怎么知道她们家有人生病？”我大吃一惊。

“我闻出来了。”婶婶叹了口气，把刚才女人给她的5元票子让我闻，“我闻到一股中药味，说明它的主人经常煎中药。”

正说着，突然听见店门外一阵骚动。跑出去一看，刚才开心吃着“巴乖”的女人在地上躺着。婶婶一边扶起女人一边问：“这是怎么了？”

在小女孩儿抽噎的叙述中，我们知道了她们家的境况。原来，小女孩儿的爸爸四年前生病去世了，女人一个人拉扯小女孩儿过活。文化低，常年做苦工，导致时常生病。又因为家底薄，生活困顿，就自己熬中药治病。

说话间，女人渐渐恢复正常，原来是血糖低导致的晕厥。婶婶叫母女俩进店歇一歇再走，女人摇摇头，说还要赶去做工。婶婶跑进店，拿了五百元塞给女人。女人推辞着不要，婶婶不依。女人流泪说着感谢的话，带着女孩离开了。

婶婶这一“闻”，闻掉了几百元……这闻出来的价格呀！

5月2日晚上，婶婶又闻出一名顾客是名渔夫，因为钞票上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这名渔夫的50元餐费，自然又是秒变30元。

婶婶说：“那名渔夫吧，就是在我家对面的红水河打鱼为生。”打鱼不容易，出河、捕鱼、卖鱼、织渔网，日子枯燥无味。工作时间颠倒，半夜出河，出河的时间长，在船上还可能面临漩涡等风险。“我们搬到县城后，你叔叔就是打鱼为生的。”哦！原来如此。

“婶婶，你是从什么时候练出这种绝招的呢？”我刨根问底。婶婶抬头看了一眼车水马龙的街市，说：“自然是我搬来县城之后。说到底，是政府的政策好，我这是感恩戴德。”

原来，达吽小镇是大化瑶族自治县规模最大的移民安置点。婶婶在小镇开办小吃摊，“楼上住宿，楼下营业”，孩子读书也方便，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一个山旮旯里的人，托了政府的福才能到县城创业，发家致富。我要把政府给我的温暖，也传递给比我更困难的人……”婶婶兴奋地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