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台》同题诗分析
2021-08-05李佳璇
李佳璇
◆摘 要:《临高台》原为汉铙歌曲辞。郭茂倩《乐府诗集》将汉铙歌归于鼓吹曲辞一类,这类曲辞的性质是军乐,功用是奏乐于行军、凯旋或者是天子宴饷。后世对其多拟作,然拟作大多与古辞主题相左,如谢朓、王融、萧衍、沈约、陈后主、张正见、萧悫诸作,已将《临高台》视为同题诗,或言高台望远之情,或写崇台眺望之景。本文以永明体代表诗人沈约、谢朓、王融、萧衍为例,对其同题诗《临高台》进行对比分析。
◆关键词:临高台;永明体;诗歌
一、诗歌风格各具特色
谢朓诗风清丽灵秀,诗中炼字精巧。谢朓的奇章秀句往往集中在其景物描写当中,其对景物的描摹不止停留在客观刻画,更融入了诗人主体的情感、动作等。谢朓笔下的《临高台》,以“绮翼”“孤鸟”“连山”“清风”“朝夜”“寒色”等意象构筑了一幅凄清的高台秋色图,衬托出诗人内心的思念、孤独、辛酸、悲慨之情。同时,诗中的炼字生动传神,“才见孤鸟还,未辨连山极”二句中的“见”、“辨”二字分别写诗人“被动地看到”与“主动地眺望”,将诗人的动作融入景物描写中,使景物呈现出动态画面;同时沟通了“物”与“我”之间的关系,使诗歌散发俊逸、灵秀之气。
沈约诗歌多清愁哀怨,而《临高台》则在清怨之余,还颇具气势。诗的开头二句——“高台不可望,望远使人愁”,起势突兀,一纵一收,一开一合,顿挫波澜。“连山无断绝,河水复悠悠”写诗人高台远望之所见:重重叠叠的山岭,不见断绝;悠长不断的河水,不见尽头。两句写景均从大处落笔,浑阔厚重,与谢诗、王诗相比更有一种极目山河的气势。
王融诗歌华美明净,王融笔下的《临高台》在华美明净之余,还有几分神秘朦胧的色彩。诗中的景物描写写出了新意,“井莲当夏吐,窗桂逐秋开”二句巧妙地将诗人的遗憾化为神奇,写想象中的莲花桂葩,更加华美绚丽。当诗人从遐想回归现实之时,只见杨花柳絮在低空轻飘飘地飞扬,鸟儿正陆续地从远方飞回,一虚一实,给全诗增添了朦胧迷离之感。诗人陶醉于美景之中流连忘返,不觉夜幕降临,他抬头仰望,只见空中密云成阵,月影时隐时现。云在动,月也在动,天上的云和月,互相映衬,仿佛是在结伴徘徊,颇具神秘之感。
萧衍早年与谢朓交好,其诗风格受谢朓影响颇深,多清丽典雅之作。同时,萧衍还擅长写情爱诗,其笔下的《临高台》颇具清丽缠绵之风。萧诗注重诗歌颜色的渲染,在诗中诗人多写“行云”、“草树”、“玉阶”等较浅颜色的意象,使诗歌整体呈现清新淡雅的色彩。“玉阶故情人,情来共相忆”二句则突出了缠绵之风。
二、情感表达各有不同
四首诗虽都以“登临”为主题,但其情感却有所不同。其中王融明显不同于其他三人。谢朓、沈约、萧衍笔下的《临高台》皆有思念之情,带有伤感意味,而王融所作的《临高台》表达的却是诗人登高的惬意之情与流连忘返之意。
王诗和谢诗的首句都揭示了诗人“临高台”的原因,王诗开头说明诗人登高是为了纵目远眺,欣赏更多的景致,而谢诗中却是想远眺故乡所在,以慰乡关之思。王诗和谢诗中都出现了“鸟”的意象,谢诗是以“孤鸟”衬托诗人思归不得的愁苦,王诗则是渲染高台之上的美景,表现诗人流连忘返的情感。最后,沈、谢、萧诗的结尾皆着重突出诗人的思念之情,而王诗却将注意力投向天空,写云与月时隐时现,相互映衬,表达的是诗人陶醉于美景之中的惬意之情。
然而,同样表达思念的沈、谢、萧三人,在情感细微之处也有所不同。谢诗重在表达诗人的辛酸悲慨之情,全诗读来凄楚动人。其中情景交融的手法运用得十分出色,“才见孤鸟还,未辨连山极”二句以“孤鸟”寄托诗人客羁异地、思归不得的愁苦,以“连山”写出诗人远望不得,焦急期盼之情;结尾二句更是直抒胸臆,饱含诗人辛酸之情与悲慨之气。
而本文认为,沈诗在表达诗人思念愁绪的同时,略微带有恼怒、怨怼之情。沈诗开头反向着笔,说高台之“不可望”,以否定开头,给人以悬念。下句“望远使人愁”则解释了上句,说明“高台不可望”的原因,即望远易引起愁绪。诗人在这种空寂与惆怅中逐渐生出烦闷、恼怒之情,这种情感在诗的结尾达到顶峰——“可望不可见,何用解人忧?”望远本为解忧,但望而不见,反增离愁,如何能解人忧呢?反问作结正是诗人内心的怨怼之情的表露。
萧诗情感表达的不同之处在于诗中出现了“情人”,表达了对情人的思念之情。“玉阶故情人,情来共相忆”二句直抒胸臆,想象远在洛阳的情人也正思念着自己,纵使高台再高,道途再远,却也只能阻挡相见,不能阻隔相思。诗人在此连叠兩“情”字,更显深情绵邈。
三、诗歌成就互有高低
钟嵘在《诗品》中将谢朓、沈约置于中品,将王融置于下品,对他们皆有赞美之词。然而,钟嵘对永明体却不持认可态度,认为其“文多拘忌,伤其真美”,过分追求声律,流于形式,会损害诗歌“吟咏性情”之真美。
从钟嵘所倡导的“真美”,即诗歌的情感内容上看,谢朓、沈约笔下的《临高台》虽遵循了永明体的要求,但却未伤其真美,全诗情感真诚质朴,自然流露。沈诗“没有刻意经营的警句,完全是素朴的家常语,但读来却感到有一种真挚的情思流注盘旋于字里行间,而且能明显感到抑扬开合的节律和情感的起伏流动”。谢诗“造诣出于精工绮丽之外,离巧饰的作风已经很远,表现出诗人真正的美感与情感。‘才见两句,尤其远离修辞之工而直造真境,觉山川气象,混沌而来,可以说是思有妙悟”。
而王诗和萧诗虽既有情又有景,但两者的融合显然不如谢诗和沈诗那般质朴自然。王诗更注重诗歌的写法技巧,诗歌写法上富有新意,但诗人内心真挚的情感流露则稍显不足;萧诗虽有真挚的情感,但情感的表露主要集中在诗的后半段,与前半段的衔接过渡稍显生硬,缺少情感的起伏流动。
再从诗歌技法上看,谢朓笔下的《临高台》对比沈约,炼字更加生动传神,能够更好地处理“物”与“我”之间的关系,使全诗的情感更加细腻动人。故本文认为,以《临高台》来看,谢、沈为佳,王、萧次之,而谢、沈之中又谢诗更胜一筹。
参考文献
[1]钟嵘.《诗品》,曹旭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2]王运熙,骆玉明,吴小如,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版.
[3]钱志熙,赵敏俐.中国诗歌通史(魏晋南北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