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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2021-08-04丁立峰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1年11期

丁立峰

每当我对父亲说当今社会生活如何难,如何累时,父亲便十分不屑地说:“现在有吃有喝,穿戴不愁,我真不明白你们这群年轻人难在哪里?”顿了顿,父亲神色严肃地说:“你们听我讲讲我们那时的日子,比比现在看看是不是还觉得苦?”随后父亲便给我讲了他和黑三叔去平乡拉葱的事。

那是1973年年末,快过年了,周边村已响起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可我们家却丝毫看不到过年的迹象。由于我们队今年秋季的收成不好,每户分到的一点粮食大都快吃完了。我家由于缺乏壮劳力,挣的工分少,所以分得的粮食也少,眼看就要断炊了。父亲望着我家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以及对过年充满无限期待的可怜表情,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和邻居黑三叔去平乡拉一趟葱,好挣个过年钱。

这天黄昏,母亲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高粱面拿出来,蒸了一锅窝窝头,除了留给我们吃的三个窝头,其余十个全拿给父亲在路上吃。母亲又从对门马家借来半碗白面,给父亲拌了两碗疙瘩汤,让父亲吃了顿饱饭,然后把装好的窝窝头以及一床开了花的破粗布棉被和一张旧笆席放进父亲从队里借来的地排车上。

母亲一边送父亲,一边嘱咐道:“立峰他爹,在外边一定要小心,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否则,咱一家人可就没法过啦!”说着母亲眼中泛起了泪花。

父亲不耐烦地说:“好了,别瞎嘟囔了,就拉一趟葱,又不是上战场,干什么哭哭啼啼的,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这时黑三叔已在门口等着父亲,他没有借来地排车,所以和父亲用一辆车。黑三叔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天生不长头发,常年戴着个破蓝布帽子,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显得特别沧桑。他也把一床破被子放进车内,然后两人便开始了漫漫征途。

天渐渐黑了,云越积越厚,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可父亲和黑三叔都顾不上这些,他们只想早日赶到平乡,拉来葱,挣几个钱,好让全家过个好年。因为怕上面知道,说是搞投机倒把,不让去。所以他们选在夜晚赶路。虽然天色越来越黑,但还能影影绰绰看着点路,父亲和黑三叔凭着往日走夜路的经验,轮流驾辕,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赶路。

他们沿着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疾步前行,穿过黎博寨,经过马刘庄,通过童村到达吕寨,再往西就走上了去威县的大道。这中间他们用了三小时。由于走得急,父亲和黑三叔通身都是汗,可谁也不说累,他们此时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天明之前一定要赶到平乡,拉上葱好抓紧回来。

走过威县,黑三叔便有点顶不住了,他张着大嘴喘粗气,父亲也累得不轻,汗水滴滴答答往下直淌。黑三叔对父亲说:“荣才哥,歇歇再走吧,实在走不动了!”

父亲点点头说:“好吧,就歇一会,但不能时间太长。否则天明我们就赶不到平乡。”

“行,荣才哥,我们就歇一会儿。”于是两个人放下车子,坐在地排车前面歇息。父亲从怀里摸出两根长廊烟,递给黑三叔一根,然后用火柴点着,两个人对抽起来,由于过于劳累,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黑暗之中,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见两个红点在夜幕中一上一下地跳动。

一根烟抽完了,他们又开始重新上路。拂晓时分,他们来到了平乡地界,这时他们两腿像灌了铅,实在是走不动啦,他俩的肚子也在咕咕作响。父亲停下脚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放下车辕,招呼黑三叔坐下休息。

父亲打开干粮袋,拿出个窝头正要啃,发现黑三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问:“老三,是不是没带干粮?”

“嗯,没有,家里没多少粮了。”黑三叔低声说道。父亲又拿出一个窝头递给黑三叔,黑三叔连连摆手。

父亲急了说:“快拿着,跟我还客气。”说着父亲将窝头硬塞给黑三叔。啃了几口,窝头已被冻得铁一样硬,父亲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有老胃病,不能吃很凉的东西。父亲向四周望去,发现在路北的不遠处,闪出一点灯光。他十分惊喜,连忙招呼黑三叔拉起车子向灯光寻去。来到近前,才发现这是一个牛棚。

父亲上前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包着白色手巾的中年汉子走出来,父亲急忙给来人说明了来意,那个中年汉子停顿了一下说:“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快进来吧。”父亲和黑三叔千恩万谢跟着中年汉子走进屋内。

屋里十分暖和,也十分宽阔。一拉溜有十几头牛低头在石槽里吃草,刷刷地吃草声此起彼伏。靠近屋西北角有一个砖垒的炉子,已经捅开,呼呼地向外冒着红色的火苗。中年汉子指着旁边的凳子让他们坐下烤火。父亲和黑三叔伸手烤了一会,便觉得身上暖和了。

父亲拿出两个黑窝窝头在炉子上烤,不一会儿便烤好了。这时那个中年人给他们一人斟了一碗热水,又端过一盘新腌的白萝卜,说:“这荒郊野地,也没什么好东西吃,你们先凑合一顿,等天明去我家,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你太客气了,这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父亲赶忙说。

“你们也不要客气,谁都会有不方便求人的时候,何况你们出门在外。”那个中年人摆摆手说。借着微弱的灯光,父亲仔细打量这个人,只见他红红的脸庞,浓眉大眼,下巴上有一层黑黑的胡茬。

那个中年人问:“两位大哥,你们来我们这个地方干什么?”

“出门拉车葱赚两个钱,好让一家老小过年。”父亲叹口气说。

“这年头谁家也不好过。”顿了顿那人又问:“你们去哪儿拉葱?”

“我们也不知去哪里拉葱,只知道你们这个地方葱便宜。”

“要是这样,你们哪儿也别去了,我们村就有葱,天明我跟你们张罗一下。”父亲一听自然十分欢喜,他连忙从怀里摸出一盒长廊烟递给那个人。

那个从腰间抽取一根铜锅旱烟袋说:“不用客气,我用这个。”接着三个人又坐在火炉边拉了一会闲话。在闲谈中,父亲知道了中年人姓陈,是村里的饲养员。

天亮以后,老陈交了班,便领着父亲和黑三叔来到他们村,老陈告诉父亲他们这个村子叫陈庄,是个拥有三千人的大村子。父亲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村子,只见这个村子从东到西大约有二里地,村里的房屋参差不齐,都是破烂的土坯房。老陈让父亲他们在村中一块空闲地等着,然后他去联系卖家。不多会,有很多人陆续向这边走来,他们有背着葱的,也有两人抬着的。这时,老陈也回来了。他吆喝着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

通过商讨,买卖双方都一致同意以五分钱一斤的价格来收购大葱。随后老陈亲自掌秤,给大家过数。每次过完秤,老陈都让父亲和众人看一看,以示公正。没多长时间,便收到一千多斤大葱。父亲和黑三叔用两根粗绳将葱绑好,然后又把两人的被子绑在上面。等做好这一切,已经过了晌午,快到吃午饭的时候。父亲他们正想要走,可老陈不让,非要他们去家吃完饭再走。

盛情难却,父亲和黑三叔只好拉着车子来到老陈家。老陈家院子不大,却很整洁。进了屋里,迎面是一个火炕,老陈一家人都在火炕上围坐。老陈一边给家人介绍,一边招呼媳妇做饭招待客人。

大约过了半小时,饭做好了,水煮大白菜,没有油,只是放了盐用水干煮。主食是棒子面窝头,这对于出门在外的父亲和黑三叔说来,已经是贵宾级的待遇。在这里,他们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父亲和黑三叔眼中含着泪花,几次掏钱表示感谢,都被老陈严词拒绝。

老陈说:“天下农民是一家,都是土里刨食的穷弟兄,你们不要客气,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就行。”父亲和黑三叔满怀感激之情,吃了一顿他们觉得世上最好的饭。

吃完饭,老陈的母亲让老陈再送父亲他们一程。父亲不让,老陈说:“这里我路熟,就让送一程吧。”说着,老陈就找了根绳子系在车辕上帮父亲他们拉车。见拗不过老陈,父亲和黑三叔对老陈一家千恩万谢。随后他们就上了路,由于老陈道熟,他们走了个近道,至少少走了六里地。

来到滏阳河边,父亲坚决不让老陈送了,他紧紧拉住老陈的手说:“兄弟,哥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今后如果你去我们临西,我们一定好好招待你。”

老陈也握紧父亲的手说:“我也不会忘记你们的,有机会一定去你们那里看看。”就这样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别了,走出很远,父亲回头望去,只见老陈还站在那里,向这边眺望。

过了滏阳河,老天就开始下雨,而且是随下随冻,地面越来越滑,黑三叔拉偏绳,脚下打滑,连着摔了好几次,最后摔得他躺在地上起不来了。父亲一见,忙放下车辕,扶起黑三叔,让他驾辕,自己拉偏套。因为鞋底太硬,容易打滑,父亲脱下鞋子,穿着袜子拉车,就这样又坚持走了三十多里地。天渐渐黑了,这时天空中的雨变成了雪,而且越下越大。“得找个地方住下了。”父亲自言自语地说。他抬起头向前方望去,只见前边不远处有许多黑魆魆的建筑物,还不时闪出明亮的灯光。父亲盘算了一下,知道前面已经到了威县县城。父亲对黑三叔说:“老三,咱哥俩加把劲,到威县县城找家奇去。”一听说快到威县了,黑三叔也十分高兴。他俩加紧步伐向威县县城赶去。

到了威县县城,只见两边街道大大小小的房屋,透射出温暖的灯光,就像到了家一样。父亲和黑三叔非常兴奋,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打听,三拐两拐,终于来到家奇工作的竹编厂。家奇是我们村的人,在威县竹编厂当工人,因为家奇待人实诚,很多丁村人来到威县都会找家奇帮忙。父亲上前敲门,门卫是个驼背老头,耳朵还有点背,父亲同他交涉半天,最后说是家奇的亲戚,才让进去。等找到家奇,家奇正在宿舍看书,见父亲他们进来,十分惊诧,当父亲说明来意时,家奇连忙让他们坐下并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茶。

“你们还没吃饭吧?”家奇问。

“没有,我们刚到威县就来找你了。”因为又累又饿,父亲他们也顾不上客气。

“那我让伙房给你做点饭。”说着家奇便走了出去。

不多会儿,家奇端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米饭,同时还拎着几个馒头和一袋咸菜。一见饭上来,父亲和黑三叔就像两只饿狼看到了猎物,两眼闪着光。两人风卷残云,不多时,六个馒头、一锅米饭全部解决。

看着他们吃完,家奇说:“我的宿舍住不下咱们三个人,你俩在我们车间住,怎么样?”

父亲说:“只要有个地方睡覺就行。”

收拾完碗筷,他们说了一会儿闲话,家奇问了家里一些情况。然后家奇把他们领到一个大厂房里,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编好和没编好的竹器。家奇稍微规整了一下,在厂房的大炉子旁边,给他俩搭了个地铺。父亲用火钳通(捅)开炉子,然后脱下湿衣服在炉子上烤。可能是太累了,黑三叔穿着湿衣服就睡了。父亲将衣服烤干,又将袜子扒下来,这时才发现,由于没穿鞋走了这么远的路,袜底已经磨烂,父亲的脚也都磨了好几个大疱。家奇见状,忙找来针和药水,他让父亲先将泡挑开,然后点上药水。随后家奇又找来一双袜子让父亲穿上。等忙完后,父亲这才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黑三叔却呻吟起来,原来昨天夜里,由于他穿着湿衣服睡觉,受了寒,感冒了,发起烧来。父亲起来,一摸他的头,有点热,赶紧找家奇,家奇敲开厂诊所的门,给要了一些感冒退烧药,让黑三叔吃下。本想天明就赶路,可黑三叔得了病,只得推迟一天再走。这时,家奇走了进来,他清瘦的脸上十分难看。

父亲发觉后便问:“怎么了,家奇?”家奇支支吾吾不肯说。

父亲说:“是不是厂里不让我们在这里住。”

家奇这才说,昨天因为开门,门卫老头刮了手一下,向厂长诉苦,被厂长知道了,厂长大发雷霆,不但不让住,还要将葱充公。后来经过他据理力争,厂长才答应不没收葱,但今天必须离开厂子。

父亲见状说:“家奇你不要作难,我们马上就走。”

“那怎么行,外边还下着雪,况且三哥还得了病。”

“你不用担心,老三吃了药好多了,能走了。”父亲说。

黑三叔也说:“我没事了,可以走了。”于是,父亲和黑三叔告别了家奇冒着漫天大雪,又踏上了归程。

路上非常难行,一天走不几里地,快走到方营时,天就快黑了,这时,雪下得更大了,片片打在身上,让父亲他们睁不开眼,看不清路。不能再走了,父亲他们便想找个旅馆,可四周都是穷村,哪里有什么旅馆。他们来到道旁一户废弃的宅子里。先把车子拉进破门洞里,然后让黑三叔在一间破房子里睡下,而自己则在露天的门洞里守着车子和葱。天色越来越暗,北风呼啸,不时有雪花灌进来。父亲龟缩在一个墙角,冷得他睡不着,便坐起来抽烟,烟头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父亲的心也随着它忽明忽暗。就这样,父亲迷迷糊糊,时醒时睡,熬过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天刚蒙蒙亮,父亲便喊醒黑三叔赶路,黑三叔睡觉的屋有许多麦秸,黑三叔把它铺在下面,又在上面盖了一层,所以倒没觉得多冷。他们俩拉上车子,顶着鹅毛大雪,一步一滑地艰难前行。由于肚里没饭,他们又冷又饿,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正走着,只听嘭的一声,一只车胎打了炮。父亲他们停下车,一看里外胎都已损坏,不能再走了。父亲向四周望了望,距离这里最近的那个村子还有四五里地,这破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打炮,真是急死人了。

黑三叔绝望得放声大哭,父亲冲他一瞪眼吼道:“闭嘴,你这个孬种,出了事,我们想办法,像老娘们哭顶个鸟用。”

黑三叔这才止住哭声,问:“荣才哥,在这个鬼地方,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父亲没有说话,他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然后说:“你去找两根长棍子来。”黑三叔虽不知父亲的用意,但他也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找来两根粗木棍交给父亲。

父亲对他说:“周围没有修车铺,就是有,人家也不会来这里给我们补胎。”

“那我们怎么办?”秃三叔又陷入了绝望。他带着哭腔说:“这下我们回不了家了。”

父亲白了他一眼说:“光会说丧气话,快过来支棍子。”

“怎样支?”黑三叔问。

“我扛住车辕。我往上扛一点你往里挪一下棍子。直到把两个车脚卸下来,我再扛着它,去找修车师傅补。”

“这么沉,你怎么扛得动?”黑三叔摇着头说。

“没关系,让我们试试,如果不行,就把葱卸下来。”说着父亲弓下腰用力扛起车辕,黑三叔在前拿着木棍也一起扛,车辕向上移动一点,黑三叔就挪一下棍子,就这样一点点挪动,后来车辕被两根木棍顶起来,父亲迅速摘下车脚,然后扛着它,踏着一尺多厚的积雪向有村庄的地方走去。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走了五里多地,才在村子里找到一家修车铺,让修车师傅补好胎,付了钱。父亲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了回来时,黑三叔都快冻僵了。两人又用同样的方法装上车脚,然后拉起车子继续赶路,在他们身后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到了童村,他们找了一家旅馆住下,这时雪已经停了,风也变小了。街上已有行人在行走。晚饭时,父亲花五角钱让店主用白菜给他俩焖窝窝吃。因为伙房有个大铁炉子,黑三叔说冷便去厨房烤火。窝窝焖好了,店主端上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焖窝窝,父亲正要吃,却发现不见了黑三叔。他正要去找,却听到厨房闹闹嚷嚷,像是出了事。父亲赶忙走过去,发现几个人抓着黑三叔正打。

父亲大吼一声:“住手,为什么打人?”

一个个子高大长相凶恶的人恶狠狠地说:“他偷老子的东西,老子就要打他,关你屁事?”

“偷东西也不能打人。”父亲说。

那人欺父亲清瘦,说:“你是干吗吃的,多管闲事,老子连你一起打。”说着他对着父亲就是一拳,父亲别看人长得清瘦,却也练过十年的梅花拳,在夜晚,我常见他用双掌击打梅花桩。

父亲见他一拳打来,往旁一闪,只见父亲挥手一拳,把那个高个男人打倒在地,其他人见父亲是个练家子,都不敢再向前,放开黑三叔远远躲在一边,这时店主过来,赔笑说:“这位同志,我家孩子不懂事,请你原谅,但他也不是无缘无故打人,你们这位伙计确实偷了我们店里的东西。”

“他偷什么啦?”父亲问。

“他偷了我们店里的一块熟肉。”店主说着从地上拾起一块熟猪肉递给父亲,父亲接过肉问黑三叔:“快说,这肉是不是你偷的?”黑三叔低着头一声不吭。

父亲一见,立即明白了,他啪地扇了黑三叔一巴掌狠狠骂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货,为什么偷人家肉?”

黑三叔低着头说:“孩子们半年没吃过肉了,刚才我看到新煮好的肉,一时糊涂才……”

“嘿!”父亲狠狠一跺脚说:“你呀,真是糊涂,孩子想吃肉,咱买呀,也不能偷人家的!”随后父亲又对店主一抱拳说:老哥,我不该打人,错在我们,你怎么惩罚都行。说着对着店主深深一躬。

店主连忙说:“算了算了,反正我们的东西也没丢,况且你也是个明白人。”说着店主驱散人群。父亲拽起黑三叔气呼呼地走进房间,连饭也没吃。

第二天早上,他们把昨天蒸的窝窝头让店主重新热一下,匆忙吃了饭,又上路了。一路上父亲都黑着脸,不理黑三叔。黑三叔再三同父亲找话说,父亲都不理他。快到家了,父亲他们已经远远看到了自己的村庄,都不禁十分兴奋,这一路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现在终于快到家了。

这时黑三叔回过头近似哀求地说:“荣才哥,在旅店发生的事,你千万别给大家说,如果那样,我就没脸见人了。”

父亲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只要你保证今后不再偷人家的東西,我就不说。”

“我保证,我保证……”黑三叔连声说。父亲这才点了点头。

到了家,父亲往炕上一躺,蒙头睡了三天。第四天他又爬起来,叫上黑三叔,去刘庄集上卖葱。一毛钱一斤的价格却也让这里的庄稼人认为捡了便宜,因为本地的葱价实在太贵了。就一集,父亲和黑三叔就卖光了一千多斤葱,赚了三十六元。虽然是父亲借的车借的钱,黑三叔只是出力,父亲还是和他平均分了钱。父亲还了借的钱,还净剩十八元钱。这对我们家可是一笔不少的收入。父亲一高兴在集市上称了二斤猪肉,给我买了一挂小鞭炮,给妹妹买了一根红头绳。过年的时候,我和妹妹在院里放鞭炮,高兴得又蹦又跳,玩得可开心了。

父亲的故事讲完了,可我还沉浸在父亲讲的故事里。父亲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出去。我随后也跟了出去。外面,金色的阳光正灿烂地照着大地,远处几只小鸟正叽叽喳喳地觅食,院里两棵白杨树已长出嫩绿的叶子,透出无限生机。我和父亲走进明媚的阳光里,浑身热血沸腾,充满了力量……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