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楼 二章

武彦波

银河新村

源自一条神谕。然后河流从四面八方招兵买马，竖起一杆旗，就是新的领地。原来是你呀，洼寨来的姑娘。

哪里的银河不走亲访友？你瞧，天上的灯笼，这边刚泯灭，那边又升起。哪里的妖没有对人的眷恋？偶尔，他们也来人间做客，俯身山间采茶，穿着汉服过桥。

他们操着你听不懂的仙界方言和秘语。喝醉了，就随手把黄昏拽过来，晃一晃它的脑袋，再捏造几个谜语，装进它肚子里。你若猜不着，请把这千家万家的灯火装订成册，一页一页去查。清晨，准时把太阳点着，蒸熟的黎明一片一片翻滚朝上。

你再次从洼寨走来，练习人间的加减法。模仿人间的名词，及物动词。我收起了捕猎网，听说你正在向一只林间的白头翁，打听北方的消息。

从此，有了一座我熟稔于心的小城。被月亮封印的石头，挑灯夜巡。

安澜楼

还没有长到你的高度，你轰然倒下，猝不及防。

故乡河道边，你又重归泥土。

乡下亲戚到了，安澜楼挤满热闹闹的谷米和一颗颗睡眼朦胧的鸡蛋。去省城读书，安澜楼瞬时长满了霸陵的柳树。

河水厌烦地拍打着死鱼的灰白肚皮，苍蝇和蚊虫为宅基地打得不可开交。人们浪潮般一波又一波，急急忙忙或高高兴兴来了，又骂骂咧咧走了。身上抖落的尘土，好似天宫的仙雾，模糊了人与仙的距离。

我努力了几十年，把自己塞进高楼里，岂料化身一条洄游的鱼。安澜楼到了，家就到了。月亮稠密的夜晚，我反复想，那些翻白肚皮的鱼究竟怎么死的。是不是偷听过你太多故事，而被吊起來拷问？甚至怀疑，你本身只是一个传说。

像空中花园那样，明明白白写着，却没有考古证据。

你说，乡愁是一门顶级的考古。